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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米拉娜·A.·卡尔眼中,“父亲”是一种现象,如同月亮的阴晴圆缺,海水的潮涨潮落,只不过周期更长。 从很小的时候,她便被送到教堂里,由好心的卡尔神父照顾她长大。她的母亲据说很早就去世了,而她的父亲,“因为海外的工作繁忙”,长时间地在她的成长过程中缺席。只有在圣诞节或者是她生日的时候才能回来看望她一次,每次只待上一天便匆匆离开了。说实在的,米拉娜从来不知道哪个父亲能工作这么忙。她的幼儿园同学保罗的父亲再婚了,每个月至少能探望他一次;莎莎的父亲是海员,倒是每年只能回来一次,但是一次能待两个月。而她的父亲呢?不管她嚎啕大哭地拽住他的衣角求他不要走,还是偷偷藏在行李箱子里祈求父亲能带她一起离开,他都没有丝毫心软,甚至连敷衍的安慰都没有。他们见面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一天,第二天早上的时候,米拉娜会发现自己还在小床上,而父亲已经不见了。 再后来她长大了一点,便不再对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抱有任何希望。比起她的生父,照顾她生活的卡尔神父反而像是她真正的父亲。上小学的时候,她甚至主动要求把姓改成卡尔,以此摆脱被反复问起“你父亲哪里去了”这样令她无法回答的问题。她原本的姓氏,“艾弗拉法”,有点过于拗口了,她的老师们经常读不出来。 她的生父对此没什么意见。实际上察觉到女儿的关系和他渐渐疏远,他便经常笨拙又小心翼翼地讨好她,无条件的满足她的任何需求——除了陪在她身边。这些努力在米拉娜看来大多完全没有必要。不过,她的父亲从来不会对她撒谎,也从来不会因为她年纪小就对她说些愚蠢的孩子话,这点让她十分满意。卡尔神父也从来不对她撒谎。但对于有些问题会避而不答,或者说些“你长大以后就知道了”之类敷衍的话。而她的父亲,每次都会给她最直接和诚实的答案。 女孩渐渐长大了,开始对一些事情感到好奇。这天是她的10岁生日,她的父亲带她去了城里的游乐园玩了一天,然后去最昂贵高档的餐厅吃大餐。 “我是怎么来的,爸爸?”女孩在餐桌上突然问到。她的父亲正在专心致志地用刀帮助女儿把盘中的牛排切割成方便入口的小块。 “不要敷衍我,不要说什么蜜蜂授粉的故事,我不是小孩子了!”她警告到。 “为什么问这个?”男人不动声色地问道,“卡尔神父没有告诉你吗?” “他说我长大了就知道了。”米拉娜低着头想了想,“我觉得是因为他没有孩子,可能不知道。” 关于孩子是怎么生出来的,班里的同学们早就有神秘的传闻。科学课老师也有讲到,只不过课本上的图片太过于抽象,无法给她满意的答案。毕竟从来她从来没有过妈妈,也从来不知道一个成年的女性长的什么样。 她的父亲沉吟了片刻。然后他放下了刀叉,正襟危坐,直视着她的眼睛。她的心紧张地跳动起来。 “你是从我的肚子里生的。”他严肃地说。 “什么?那你是……你是我的妈妈?”女孩隐隐觉得这不是她所想的那个答案。 “这取决于你怎么定义‘妈妈’。”他说着,插起面前的牛排送进嘴里,“你确实是从我的肚子里取出来的,米拉。但如果指代提供卵子的女人,那么你的妈妈另有其人。” “很遗憾,我们共度一夜后她就离开了我。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她也从来没有找过我。”他补充道。 少女陷入了短暂地失落,以及更深的困惑之中。这和老师讲的完全不一样,这可把她给搞糊涂了。可是男人的口吻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他也从来没有骗过她。 “所以说,你是……你是双性人?”她小心翼翼地继续试探到。 “不,我是男人。我的肚子里当然没有装婴儿的位置,我想你的母亲也并不需要。”他抿了一口红酒慢条斯理地说,似乎在斟酌着如何解释这个问题,“她只是在我身体里产了卵,然后就走了。我几乎根本不认识她。” “不可能!”女孩子大声反驳到。她绞尽脑汁想要用科学课学过的知识反驳,索性从书包里取出了厚厚的科学课本,翻到了生殖的那页。书上画着一个卡通版的解剖图,里面有大着肚子、头发长长、脸上笑眯眯的妈妈,还有肚子里头朝下的娃娃。 “男人不会生孩子的!”她指着婴儿的脐带,“营养呢?给婴儿提供的营养在哪里?” 男人瞟了她一眼,在打开的科学课本上随意翻了几页,“你一定要知道的话,为什么不读读这一章呢?” 米拉娜低头看了一眼: 寄生蜂,发现合适的寄主后将卵产于体内。幼虫孵化后取食寄主的营养,通常和寄主共生一段时间后致其死亡。 “幸好我发现得早,要是再晚点你可能就把我掏空了。”他平静地说,语气仿佛在讨论一颗处理及时的良性肿瘤,“当我划开肚子把你取出来的时候你还在动……我想你留了我一命,我也留了你一命,我实在想不到有什么比这更亲密的关系了。” “好了,快趁热吃吧。”他把牛排向女儿面前推了推,半开玩笑地说,“但愿你能找到一些比我的肝脏更可口的食物。” “不!!”女孩子尖叫着跳起来,“不可能!你说我是一个‘怪物’吗?” 男人停下了刀叉。“那个词是什么意思?”他好奇地问道。他的英语还不是很好,而在他的母语中并不存在一个类似含义的词。 “不是人类的东西……变态,怪胎,异类!魔鬼!”米拉娜解释道。 男人停顿了片刻。虽然还是没有完全明白指代的含义,但他还是从女儿难过的语气中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负面情绪。于是他握住了女儿的手,安慰地摸了摸她的头。 “你当然不是人类,米米。但是你看起来正常得很,和人类几乎一样,”他柔和地说,“这不就是我把你送过来的目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