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孤独的宇宙里,我们都是瞬息的星尘。(彩蛋:四人贵乱生活,玩弄怀孕嫂嫂)
严烬不在周家度过的这一天,看似平静普通。周纯玉做两份早餐,阮合与他坐在餐桌同一侧,胳膊肘偶尔挨着胳膊肘,是一对恩爱眷侣的样子。 吃过饭,因是周末,周纯玉也没有外出的计划,两个人便相拥着坐在沙发上,看了一天热闹的喜剧。阮合时不时笑倒在周纯玉怀里,周纯玉就伸手轻轻抚着他露在短发底下,瓷白的耳珠。 傍晚时开始下雨了。周纯玉照旧下厨做饭,鸭汤却因为火开得太旺,味道失了准头。他草草吃过,似乎颇想去去嘴里的味道,就站在窗前,点上支烟,又拉开窗帘,放了冷风进来,望着窗外的雨幕。 阮合知道自己该给他一个台阶下,这台阶也是给自己望上的。于是说:“下这么大的雨,还是给师母打个电话吧?” 周纯玉抿一抿滤嘴,一口烟气淡淡吐出:“他没办国内的卡。” 阮合叹了一声:“对不起,我疏忽了。今天你不出门,我该叫小宋跟着师母的。” 周纯玉短暂地挑一挑唇角:“哪里怪得上你。以后别再说这样的话了。” 阮合顿了一顿,又说:“要不之后这段时间,要小宋每天陪着师母吧?免得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徒叫咱们担心。” 周纯玉眉头叫人难察地飞快一拢,没有应声。 阮合受过那样的家教,绝非迟钝单纯的人。他正因深受过于良好的教育,所以很多言语行动,根本不需要思虑,就能自然而然、恰到好处地提出来。看似是他吃亏,实际没有一点分寸是他真正让了出来的。 他这样温柔善良的模样,却早已看透自己与严烬之间的端倪。无论当着背着严烬,都要叫一声“师母”,皆因知道梁墨选在自己心目中的恩师地位绝容不得动摇,以那夫妻间有志一同地对老师的尊敬为面子,里子却是在一次次提醒自己,与严烬之间尚隔着一道天堑,万万不可越轨。 他实在是太会寻机觅隙,插入他的细针。他知道宋恒玉对严烬怀有怎样的感情,说要让宋恒玉陪着严烬,正是看出严烬对梁老师全无爱意,那么将宋恒玉送过去,以打消自己存在于严烬身边的需求。 周纯玉令自己放缓眉头,仍旧望着窗外恻冷的雨。雨势很大,就像浇在他心上一般。周纯玉其实十分、无比地感激阮合的爱情。他本可以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少爷,若和一个心无所属的人结成一对,实在不必像现在这样,将经营熟练得当做直觉般。 可是呢,周纯玉想,这般令人动容的爱情,也无法直达他的心底。因为少年时,他已经经历过——如今都还在经历着,一段会令一个人心甘情愿、义无反顾地把自己燃烧成灰烬的爱情。 他望向窗外的视野之中,忽然出现了一个身影。那身影孤独孑然地走在雨幕里,幸而身影的主人还知道撑了一把漆黑的伞。 周纯玉合起窗帘,转头对阮合笑了笑:“夜深了,睡吧。” 严烬推开门,一楼的大灯已经灭了,还留着零星的壁灯为他照一点余光。严烬将伞挂好,脱了鞋,疲乏地靠在沙发上。 坐了一会儿,他自顾自地笑起来。 这一天,他出门以自己的方式,排遣了对阮合的恨意。 他的心是属于爱情,属于周纯玉的,不论这一颗心,最后是淬炼成金属,还是燃烧成灰烬,他希望那最后的造物里,没有一点杂质。 他就这么枕着沙发睡着了,睡着时唇角仍带着极满足的笑,直到次日被周纯玉推醒。 他听见周纯玉以冷漠的呻吟说:“梁老师走了。” 严烬仿佛迎来一阵剧烈的耳鸣,噪音过后,双耳是空荡的余音。 周纯玉以最快的速度买了能赶上的机票,然后带上仿佛失去反应的严烬,驱车赶往机场。 直到上了飞机,直到飞机外只有天空与云层,严烬仍是一声不响。 周纯玉今天想到迟早都要面对,该把严烬这两天发生的事——主要是关于那个孩子——告诉给梁老师。恩师把枕边人和孩子一起托付给他照顾,却在回到故乡的当天就发生了这样的剧创,周纯玉拨那越洋电话时,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然而他不用开口了。 电话那端的人告诉他,梁墨选于昨日在家中自杀,只留下一封给未亡人严烬的遗书。 飞机餐到,周纯玉沉默地推了一份给严烬,却在转头的瞬间,发觉严烬呆坐在位置上,脸颊上已被眼泪打得透湿。 他的眼泪,真的就像断了线的,眼中不断不断地有泪水涌出。严烬眼也不眨,只那样沉默地呆滞地流着泪,仿佛自己失去了全部。 周纯玉心上一闷。 这一瞬间,他还是又嫉妒、又心疼。嫉妒严烬为另一个男人这样忘情地哭泣,那个男人也正是严烬的丈夫。心疼的则是梁墨选对严烬的分量——既是养父,亦是恩师,还是丈夫。严烬从小孤苦无依,梁墨选是他唯一的护持,现在这人悄无声息、突然而然地离别了。周纯玉不会为了严烬背叛阮合,在梁墨选彻底离开之后,严烬在世界上当真只剩下孑然一人。 正如周纯玉自己所知的,十年过去了,他仍旧没有走出来,从来没有。 他忽然想起阮合提到的,“让小宋陪着师母”的建议。 如果这里的一切都结束……周纯玉心中近乎苦涩地想,我真会眼看他们越走越近吗? 周纯玉陪着严烬安排了梁墨选的遗体。告别之时,严烬显得很平静,苍白的脸上,几乎像蒙了一层缟素,没有半分血色。梁墨选的遗书据说是在家中发现,周纯玉又陪严烬回了家。他注意到,严烬拆那信时,竟在颤抖。 他叹一口气,接过了信封。 信封上写道: “在孤独的宇宙里,我们都是瞬息的星尘。” 这一句便不由地吸引住周纯玉的目光,他见严烬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展了信放在桌前,两人一起看着。 但严烬的眼神,却远比周纯玉飘忽。 “小烬: 在孤独的宇宙里,我们都是瞬息的星尘。 我怀抱这样的想法,一直度过了将近三十年,从未想过能在另一颗流落世界的沙砾之中,寻找到与我契合的一颗。人是生而孤独的,没有哪两个灵魂生来同属一对。我只想抱有我与生俱来的肉体和灵魂,度过我的一生。 直到你出现在我的生命中,我才渐渐察觉,一个人可以在另一个人的生命中占据这么大的比重。 我爱你,正是你爱上纯玉之时。 你们的才识、脾性、相貌、年纪,都是十分对等的。而我身为你的老师与你的养父,原本是没有资格的。我最初绝不曾怀着对你的半分绮想,我只是观察我的学生们相恋,进而不能自拔,在我醒悟之时,已经太迟了。我爱你,正如你爱纯玉那样深刻。 在我当时的年纪,有很多话已不便说。如今已十多年过去,我终究没能对你把一切倾诉于口。就让纸笔代替,将我的心声表露于万一。 小烬,我爱你,灼热,执着,绝望,恳求,从一而终地爱着你。当你对镜自视,是否能从镜中自己的容颜上,看出爱情的纹路?我想你定能明白我这样写的心情。我爱你,何其爱你,我渴望得到,又知我终不能得到。在拥有你的十年之中,我每时每刻都处在幸福喜悦,和失去你的惶恐之间。我已经堕入爱情的罗网,活埋在爱情的陷阱里。最初对你的情意,或许只是一种刹那的悸动。可是那一刹那的美,足以燃烧了我过去三十年的生命。 我就这样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我写到这里,开始回忆年少时的你,一幕一幕,就如默片般,静静地流淌过记忆之河流。在沸腾的血管里,唯有你是那一针平静的针剂。想到你时,我可以如暴君般怒不可遏,也会有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唯有安静的,会心的微笑。 我从不否认,你容颜的美丽。我身为再普通不过的一介凡夫俗子,承认最初那一瞬的悸动或许正来于此。然而容颜的美丽终究是瞬息的,灵魂的邂逅擦肩,却可以在恒长的宇宙里,擦出一次难以估测的能量。 我静静地看着你,感到你是我另一半的灵魂,是我的养料,我的半身。 纯玉家遭逢变故的时候,你那么真挚地来找到我,期望我可以帮扶我的学生。为人之师,这或许本是应该的,我与周家,亦算得上尚有交情。可就在我开口的那一瞬间,望着你的眼神,我说出了令你恨我至今的那句话。 那竟是我向你唯一一次求婚。 小烬,老师是个完美主义者。十年里,曾有多少次我想要向你弥补,弥补你一次纯粹的,没有威胁,也没有交易,只有爱情的求婚。 可是你毕竟不在乎。 这十年里,你渐渐失去情绪,失去言语,像一尊不言不动,不思不想的木偶。我未尝不曾想过,或许该就这样,放我最挚爱的你,去你最挚爱的人身边。 然而纯玉早已结婚了。你的爱情失去了结局,你平静地躺在我的枕畔,当我拥着你时,我便想,或许你在我处,还能有一个结尾。 纯玉结婚后,你似乎逐渐接受了我。我们就像普通的夫妻一样,朝夕相对,接吻、做爱。第一次进入你时,我有种夙愿得偿之感,只觉得我的另外一半灵魂,又重新回归了我的怀抱。你可能明白那一夜我的幸福?我想你或许不懂,也不屑懂。可我是懂你的,你并不觉得圆满,你只觉得自己的灵魂越发残缺。 你自毁的倾向日渐严重。我知道你开始与其他的人性交,我曾经为此暴怒,我在你的身上实在凝注了太多,当你向别的男人敞露身体,就像我的私产为人践踏,我感到前所未有地屈辱、愤怒。我无情地对待你,你就越发坚定地要与我决绝,像一个儿子在对他的父亲宣誓。我想到你还是个孩子,几次三番地、后来已是经年累月地说服自己,习惯和接纳你的一切。 你怀孕了,我甚至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什么人。小烬,写到这里我越发感到自己的悲哀,甚至怀疑,我拥有了足以令自己感动的,真挚的爱情。可是这值得什么吗?你只是越发恨我,憎恶我,我的爱情无论是韧如蒲草还是坚如顽石,都不能打动你分寸。 若我从来不曾对你生出爱意,或许便像其他人以为的那样,有一个家世相貌品性都匹配的妻子,养育一个小时乖巧少时叛逆长大又会回归膝下的孩子,这样的一生当真会比如今更糟糕吗? 当你提出你要回国的时候,我知道,你终于厌倦了这所有一切,要回到你爱的人身边。 你开口的一瞬,我忍不住地,用目光细细描摹你的眉毛、眼睛、鼻梁、嘴唇。你的颈,肩,腰,手臂,腿和足。你真美、真美,但我想形容你时,脑海中却总是一些美得即将凋零的悲剧事物。越悲剧便越美,仿佛永远也没有结尾的史诗。 我想,结束了。美丽的却也是悲剧的那个人,这下真的要离开我了。 剜心之痛,不过如此。 我以为我将平静地慢慢接受这一切,开始新的没有你的人生。可是或许你会回头的念头仍旧折磨着我,爱情它的最绚烂处,正在于每一秒钟的不确定性。 我抱着那样的念头,推开了你私有的房门,我见到了我真正无法接受的东西。 十年来,你竟有这样一个房间,时时刻刻监控纯玉和他妻子的生活。我对着那满墙十五个摄影屏幕,忘了有多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紧接着,是你出现在镜头之中。我迟钝地,隔着那屏幕,与你似有若无的视线对望着,半天才明白,你在安装一个新的摄像头。 与你一起出现在摄像头里的,是我不愿评价的人。你向他们付了钱,他们讨好地看着你,热烈地看着钱。而我已不想知道你雇佣他们去做些什么,我只知道我实在是大错特错了。 你与那些流浪汉的身影、纯玉和他妻子的身影,出现在同一面墙上,紧挨着的两个画面里。那一瞬间,我的身心全然麻痹了。 我匆匆地写下这一切,本只想阻止你做出疯狂的事情,却已忍不住书写了太多赘言。 小烬,希望这一封信留得及时,无论你想要做什么,都停止吧。愿我能够将你唤回这里,愿我能够唤醒你从前的纯挚和热忱。 作为一个丈夫,我已是彻底的失败。作为你的养父,你的老师—— 或许,你会给我留下最后的一丝尊严么? ——你的老师 梁墨选 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