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初见
此时暮色已深,天空如同颜料盘,一片片一簇簇漫出繁杂漂亮的色彩,越过高楼吹过来的风带着一股夏天的气息,又涩又咸。 靳怀卿背着书包朝校外走去,小小的身影在地上拉出一道长而细的影子。 司机在校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人从学校里走出来,于是忙下车迎上去,“少爷。” 他结果小少年背上的书包,“老爷和夫人都回家了。” 只到他腰高的小孩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板着张稚嫩的脸庞自顾自地拉开车门坐进去。司机习以为常,安静地把靳怀卿送回了靳宅。 今天晚上靳家被邀请参加段家的晚宴,虽然靳怀卿百般不愿,但是他还是被逼着穿上合身的小西服,跟着父母一同坐上了去段家老宅的车。 “怀卿,去找你的朋友吧。”靳怀卿的母亲把自己的小孩扔下,然后找自己的圈子玩去了。 小怀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不喜欢太吵的地方,便找到角落的地方从书包里找出一本书看起来。 “哟,这谁啊?” 耳边响起了一道相当欠揍的声音。 靳怀卿抬眼,淡淡看去,这声音他熟得很,“潘猴子,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啊。” 被叫做“潘猴子”的是一个小孩,本名潘子墨,此刻正站在离靳怀卿几米远的地方,他身材非常瘦小,脸颊凹陷,颇有几分刻薄之感,倒真是只皮猴子。 潘子墨像是被戳了痛处,他下意识摸了摸屁股那里仿佛还留有被竹板抽打的痛感,但又又不愿意在靳怀卿面前示弱,嘴硬道:“关你屁事!” 靳怀卿不愿多搭理他,低下头继续看书,而潘子墨来劲了,凑到靳怀卿身旁,“啧啧啧,这么用功呢,来参加宴会都要看书。” “你要是闲得慌可以滚一边去,别在我这儿闹腾。”靳怀卿头也不抬。 “喂。”潘子墨抱着双手,“我是看你一个人在这儿,怕你无聊才特意过来找你的,你可真不领情。” 他说得抑扬顿挫,倒真像是放低了姿态来找靳怀卿玩的。但偏偏靳怀卿把他看得明明白白,完全不上当。 潘子墨踢了踢靳怀卿的小腿,在黑色的小西裤上留下了一道显眼的灰,“你听没听过这段家老宅的传说?” 靳怀卿烦躁地瞪了他一眼,弯腰把裤腿上的痕迹拍点,“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很烦。” “别这么不给面子。”潘子墨挤到小少年身边,低声说:“我听说,段家后宅有一段时间闹鬼呢,还是个女鬼。” 温热的身体靠着靳怀卿,让他非常不习惯,他推开了潘子墨,坐远了些,回道:“关我屁事。” 潘子墨“啧”了一声,“你不想去看看?咱们一起去看看呗。我可太好奇了。那可是女鬼唉,不知道长得漂不漂亮。” 靳怀卿把书合上,跳下沙发,“要去你自己去。” “别这么无情嘛。”潘子墨一同跳下沙发,紧紧跟在靳怀卿身后,“反正你现在也无聊是吧,咱们一起去玩玩,就当打发时间了。” 靳怀卿的脚步停住,“你听谁说的。” 潘子墨没料到前面的人突然停下,一个没注意差点撞上去,他稳住身体,“什么听谁说的啊?” “就是女鬼。” “嗯?”潘子墨扬起笑容,“想知道?” 靳怀卿看了他两秒,准备转身走人。 潘子墨及时把人截住,“别别别,我说。是陈叔说得的。” 陈叔是潘子墨父亲的助理之一。 “他上次来段家送合同,但是误打误撞走到后宅去了,然后……”潘子墨拖长声调,“然后就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裙子的身影站在阳台上,但是陈叔说他仔细一看,又没影了。” “陈叔一开始以为自己看错了,因为段家老宅就荒废了几年了,里面除了虫子啥的,就没个活物。但是就当他准备走的时候,他看到二楼的灯亮了,玻璃上还有个影子。” “怎么样?”潘子墨抬起下巴,“是不是吓到了?” 靳怀卿挑眉,“然后?” “没了啊。”潘子墨说瞪大眼睛,“这难道不够吸引人吗?你想,空无一人的后宅忽然出现了一道白色的身影,以及毫无征兆亮起的灯……嘶,想想都可怕。” 靳怀卿撇了一眼不远处的人群,大家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一时半会儿是回不了家了。 “走。” 于是两个小少年转身离开了宴会大厅。 “你知道后宅在哪儿?”潘子墨环视了一圈眼前,连一点建筑都没有,花花草草疯长,几乎快到他腰高了。 “不知道。”靳怀卿冷静地往前走,“凭感觉走呗。” 闻言,潘子墨放慢脚步,质疑道:“你都不知道老宅在哪儿,万一咱们迷路了怎么办?” “已经迷路了。”靳怀卿转身,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有了几分焦虑。 潘子墨:“……” 潘子墨:“等我去探探。” 他说完,不等靳怀卿制止就转身跑得没影了。 空气沉闷凝固,晚风吹过耳边,靳怀卿咽了咽喉咙,他咬着牙继续往前走。 很快,眼前出现了一幢三层楼高得建筑,墙角爬满了绿植,一直蔓延到二楼。 月色倾斜,落下了层层叠叠的银光。 靳怀卿下意识屏住呼吸,衣裤上沾了不少灰迹,但他没空注意到,不受控得往前走,他看到二楼最角落的那个房间亮着灯。 忽然,一个小小的人影从屋内走出来。 靳怀卿急忙躲进了旁边的草丛中,野草扎在下巴、脖子、脸上,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人。 “她”留了齐肩的黑发,一袭白裙子被风吹起,在昏沉的夜色中照亮了一条明晃的光。 这人走到阳台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更像是发神一样地看着远方灯火通明的段宅。 靳怀卿看清了“她”的长相,非常漂亮,虽然五官还没长开,但是那眉眼间荡着的一股清艳依旧能看出是张美人脸,嘴唇没有血色,冷白的肤色几乎要跟她身上的白裙子一样了。 “她”没停留太久,就回了房间。 靳怀卿愣愣地盯着“她”离开的背影,喉咙似乎有点干,他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改变,但是没办法摸到,更没办法看到,心底腾起一种莫名其妙的伤感。 明亮、刺眼的月亮像在嘲讽他的无能。 很快,房间里的灯也熄灭。 靳怀卿蹲了很久,腿都麻了,他后知后觉地站起身,失神地离开。 后来,潘子墨问他那天晚上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但是靳怀卿摇头,说什么都没看到。 潘子墨走后,靳怀卿脑海里的那道小小的身影如同烙印在骨髓里,任他如何都无法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