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价让渡（3）

    “你都看到了。”她的怒火烧向他。

    他举起双手蹲下：“呃……是的我……”

    他蹲着走路，一点一点慢慢地向她移动。

    对峙，谁在对峙？

    一只叼着缰绳的野物和即将喷发的火山。

    静。

    静极了。

    唯有火焰燃烧的声音与脚与泥土摩擦的声音。渡鸦藏起自己。树也藏起自己。

    森林妖精们抱紧自己受着恐惧的抚摸。

    他慢慢地靠近她。

    她觉得自己很冷静。

    心在烧，脑在烧，但是前所未有的冷静。

    她同时还感觉自己很强大，无所不能。

    慢慢地、慢慢地碰碰她。

    膝盖碰到了她的裙子。

    他保持蹲姿仰头。手还是那个投降的姿势。

    “你……”他斟酌措辞。

    他心里想说的话有一湖海，而现在他只能……只能舀起一瓢。他用自己的身体蹭了蹭她的腿：“……我们去玩吧？”

    “我知道你有图谋。”她没有接话。

    他只能老实承认：“我确实有图谋。”

    “我什么都知道。”她的思维游移了一瞬，这句话是她在对她自己诉说，她好奇自己现在的状态，她好奇怪她居然能以现在这具令她难堪的躯体重新感受到耳聪目明。历任森林女巫的手札中有过少许描述，她们说这是命运之弦正在拨动。她忽然想到她的其他好奇。

    她的注意力重又转移到这个男人身上。

    唔，他居然没在害怕。

    真可爱。

    “我不在乎你在想什么。所有人都有图谋。我唯一在乎的只有魔法的背叛，我在乎我对我自己的背叛。你想干什么我不关心。”

    “那么你知道你现在该做什么吗？”她问。

    他：“呃……对不起……我太笨了。”

    她指示：“你该坦诚。”

    他听话坦诚：“我爱你。”

    静。

    另一层次的静。

    树全神贯注倾听，渡鸦忍着复述的欲望，森林精灵们在心里高呼得救了。

    她转身回木屋。

    她留下的是这句话：“你放弃了你的机会。”

    他站起来高喊：“我永远没放弃爱你的机会！”

    渡鸦们高叫着往天上飞：“我永远没放弃爱你的机会！我永远没放弃爱你的机会！我永远没放弃爱你的机会！”

    他这会儿真忘了自己的最初的来意，他很乐观，想着反正最后的期限是夏天。

    他乐颠颠地绕着她的小木屋跑圈欢呼。

    况且他的目的对森林女巫也根本不是事儿啊，他漫不经心地想。

    他只是希望她能帮他兄弟感受到生命的美好——通过死亡感受的方式。

    星空总是让人类震撼。

    今夜肉眼见到的星星的光，它们来自几亿光年以前？它们现在又是否还存在着？

    森林女巫不会占卜命运。

    她们唯愿欣赏。

    命运，当然，有时命运会主动预示。

    她和他并排躺着看星空。她没睡好，今早醒时有种美妙被截断的感觉。

    她想，她在想……她想讲个故事：“在很久以前，诸神仍在的时候——你在听吗？”

    “当然！我永远不会错过你的每一句话！”

    “那时的恶魔海，恶魔海里有许多邪神，但最厉害的那一个，被限制不能出恶魔海。”

    “哇！还有这种事？然后呢？”

    “然后，然后她找到一个人代替她。”

    他干脆翻身侧躺，以晶亮的眼凝视梅利亚。

    “她对那个人承诺会时不时回去看他，但到他死，她也一直在各处游玩。”她转头看他：“我相信，她承诺的那时刻一定是真心的。可是那样的柔软对于邪神只会是片刻的动容，这不能主导她的性格。你知道吗？我也一样。”

    他大笑起来：“怎么一样？”

    “你看，你总是表现得好像你是我的所有物一样。既然如此……柔软同样不会主导我。”

    他“嗯嗯”点头，只当是好玩。

    “我不会说后悔。我擅长叫别人后悔。”她说。

    魔女的原则是等价。必要时，加倍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