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东宫(太监争宠被杖毙/小世子闹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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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东宫 南明皇宫殿宇高大巍峨,华美阁楼林立,黛瓦朱墙,雕栏玉砌,一派皇家威严。 按照宫规,天未亮时低等太监们要起床做扫洒活计,待旭日初升,各宫主子们出门之时,院落宫道必须纤尘不染,整洁光亮。 若是见一处脏污,负责此地的奴才轻则挨一顿耳光,重则乱棍打死。 东宫正好就有个小太监犯了错,未清理干净台阶上的雨水,害得太子足下一滑差点跌倒。太子近侍冯司御大怒,命押了打扫此处的奴才来问罪。 年少的太子扭伤了脚,疼得皱眉低吟。冯司御心疼坏了,一边命人传太医,一边亲自抱起小太子回寝殿。 小太子约莫十四五岁,正是发育的年纪,若是有伤贵体,动摇国本。 屋内太医跪在床头为太子诊治,院外小太监吓破了胆子,跪在地上“咚咚咚”磕头求饶。 约莫小半个时辰,冯司御从殿内走出,下了台阶,抬脚踢了踢小太监的脑袋。 小太监谨慎的抬头,清秀稚气的脸上满是畏惧惊慌,额上青紫交织,磕头破了相。 冯司御冷笑一声:“原来是你,来人,就在庭中行刑,杖毙。” 小太监瞪大了眼想求饶,身后侍卫马上堵住他嘴巴拖上刑凳捆得结结实实,沉重红杖破风而下,虎虎生威,三十来下就打断了小奴才的腿,小奴才猛烈的挣扎,哑着嗓子哭嚎,像油锅里的活鱼,徒劳而绝望,却逃不过被乱棍击腹头而死的命运。 日头还未升到高空,一条年轻的性命折在东宫花团锦簇的庭院里。 侍卫将小太监的尸体裹在草席中拖出去,马上有宫人跪地卖力擦拭砖地上的血迹,不敢留一丝痕迹。 太子听闻此事,漫不经心道:“怎能因为一点小事就打死人呢?不好。” 冯司御小心的将碗中药膳吹温,银勺喂到太子嘴边,哄着小家伙喝了半碗药,温柔恭敬的回话:“不过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不值得郎君怜惜。您还记得麽,半月前您邀世子爷在书房玩耍,有个奴才会用草编织虫鸟,逗得世子爷十分开心,就是他了。” 太子自然记得,他搜罗尽宫中奇巧玩具,想讨定王府小世子——萧衍的欢心,结果换来萧衍一顿嘲讽,说宫外早有更精巧新鲜的玩意。眼见着萧衍愈发不耐烦,跪在花园里剪枝的小太监斗胆膝行上前,变戏法似的用一根草叶编成一只惟妙惟肖的小鸟。 世子萧衍只有十二三岁,没见过这些草民野物,觉得十分有趣。 小太监巧手又编了一只花篮,将小鸟装在篮中献给世子爷,哄得小世子十分高兴。于是萧衍兴致勃勃看小太监灵巧的双手编织出各样的玩意儿,反而将太子晾在一边。 小太监光顾着听世子爷的赞美,喜形于色,丝毫不知太子爷面色愈来愈难看。 原来是那个没眼色的奴才。太子哼一声,不再说话。 冯司御与太子都没想到,这件事竟会给东宫带来不小的麻烦。 几日后,太子邀请萧衍来东宫玩蹴鞠,陪同的还有十来个皇亲贵胄的子弟,乌压压一群半大孩子追着一只彩鞠满地跑。 烈日炎炎,清莲池铺满碧绿荷叶,微风带着荷香徐徐吹来,偶见锦鲤嬉戏莲叶间。 八个东宫侍从伺候在侧,华盖下置一张长桌,摆满冰镇的新鲜瓜果与甜汤。冯司御紧张的追逐小太子明黄色的身影,一旁的侍卫也严阵以待,生怕这群皇族子弟有何闪失。 年幼的孩子胜负欲很强,尤其以世子萧衍为最。冯司御看着小太子被狠狠撞了好几下,心里又急又怕,只埋怨小世子没个分寸。 “砰——” 混乱之中,太子不知被谁绊了一下,摔倒在地。 宫奴们如惊弓之鸟手忙脚乱,冯司御急得快步上前。 小世子萧衍一身玄色窄袖银袍,云纹麂皮靴下踩着蹴鞠,玉雪可爱的小脸上挂着笑,对太子伸出手:“大皇兄,你没事吧?” 太子摔得膝盖生疼,可在一群同龄人面前不肯认输,握住萧衍的手顺势站起来,摇摇头:“无妨。” 冯司御走上前躬身请安:“郎君,您这下摔得不轻,还请让奴才给您瞧瞧。” 萧衍玩得正在兴头上,自然不愿意蹴鞠比赛中断,扭头看着冯司御毫不客气的斥责:“大皇兄都说无妨了,轮得到你多事?” 冯司御贵为太子近侍,宫中人都对他毕恭毕敬,他被萧衍当众斥责,内心不悦,脸上赔笑道:“世子息怒,您瞧瞧,郎君膝盖处都磨破了呢,若是让陛下知晓,定要怪罪。”他指着一旁桌案,躬身道,“现下日头毒辣,还请贵人们休息片刻,用些瓜果,奴才给郎君瞧瞧伤。” 玩了半日少年们的确渴了,萧衍一努嘴不情不愿踢开蹴鞠,大步走向凉亭,其他人也陆续走过去用茶。 “只是小伤而已,你何苦扫衍弟兴致?”太子微微蹙眉,“衍弟好像生气了。” “我的小祖宗,您是未来南明的天子,您受一丁点儿伤,奴才都是胆战心惊的。”冯司御跪下为太子脱靴,极小心地挽起裤腿,只见白花花的皮肉上,膝盖处青紫一片,高肿起来。 “您真是不珍重身子。”冯司御心疼的快要掉眼泪,小心翼翼为太子涂上消肿阵痛的良药,嘴上小声抱怨,“世子实在是不知尊卑,不懂分寸,小小年纪下手这么重。” 除了萧衍,还有谁敢和太子争抢蹴鞠呢? 太子见他这副模样,“噗嗤”一声笑了,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又不是衍弟绊倒我的,你这话若被他听见,又不知要怎么闹呢?”顿了顿,低声安抚,“司御,我没事,已经不痛了。” 冯司御自幼服侍太子长大,哪里不知道主子是在忍耐疼痛,他心疼太子的懂事,不肯再让太子上球场。 太子摔伤了膝盖,萧衍觉得无趣,让众少年散去。 宫人将瓜果撤下去,换上精致的糖糕干果,太子与萧衍对坐,眼前是莲池美景。 “之前编小鸟的奴才呢?让他过来。”萧衍枯坐无聊。 太子一怔,没料到萧衍还记得那奴才。 冯司御躬身回话:“世子,那奴才……走了。” “调到别宫了?”萧衍单手撑头凉凉看着冯司御,觉得眼前之人非常碍眼,冷哼,“蹴鞠时么说大皇兄受伤了敷衍我,要找个奴才么也敷衍我,是东宫不欢迎我麽?” “衍弟,你别误会。”太子急着去拉萧衍的手,“几个弟弟中,皇兄最喜欢和你玩了。” 冯司御知道萧衍年纪虽小,却是个横行霸道的主儿,垂首恭敬解释:“世子爷息怒,只是真不凑巧,那小子前几日犯了错……走了……” 萧衍还没听明白“走了”是“死了”的意思,以为冯司御还在搪塞,一掌拍在桌上怒斥:“走了就把他找回来!” 太子心知衍弟方才就有怒气,这下冯司御是撞在枪口上了,冯司御是伴他多年的大监,他无论如何也不能不管,只好硬着头皮温声开口:“衍弟,那奴才前几日犯了错,被打死了。” 萧衍一时怔住了。 太子低声劝慰:“宫里会编草虫的多着呢,皇兄再为你找出一人来。”他望向一旁的侍从,扬声问,“你们中谁会用草条编物?出来,本宫有赏。” 侍从们面面相觑,纷纷跪下回话:“奴才无能。” 前车之鉴,谁还敢站出来献艺呢? “大皇兄,你分明知道他能逗我开心,还将他打死!”萧衍回过神,赌气扬手摔了一只玉杯。 上好的青玉“砰”地一声砸在地上碎成两瓣。 “衍弟,皇兄事后才知情的。”太子见萧衍动怒,心怀内疚,“我亦不知你还会惦记他,那小奴桀骜不驯,犯了错还顶撞司刑,被依律处死。” “你乱说!”萧衍怒气冲冲的顶撞,“他性子软弱,如何桀骜不驯?” 世子爷今日被扫了两次兴,心中怒火炙热,起身抬步就要走。 冯司御瞧着世子爷张狂跋扈模样,紧紧捏了捏袖中拳头,世子真是太不懂规矩了,和目无尊上只手遮天的定王爷一个脾气。 “衍弟留步。”太子不顾膝盖疼痛趔趄着去拉萧衍衣袖,慌忙解释,“皇兄真不知你喜欢他……你不要气恼……” 萧衍用力推开太子,太子没站稳撞在雕栏玉柱上,冯司御忙上前几步将太子揽入怀中。 太子胳膊被咯得生疼,无意呻吟一声,冯司御再也按捺不住,眸光死死盯着萧衍,厉声训斥:“萧世子,郎君为天子圣人,是您的君上,您对郎君动手便是犯了臣纲;郎君为长兄,您为御弟,更不该以下犯上,不尊长兄,不敬兄不尊上,难道这就是定王府的规矩吗?” 此言一出,所有侍从吓得瑟瑟发抖。 萧衍不敢置信的打量冯司御:“哦?你在教训本世子?” 太子急得去拉冯司御的衣袖,哪知冯司御心里憋屈多年,不吐不快,肃容道:“是!郎君宽厚待下,向来礼让着您,可您也该知道兄友弟恭的道理,不可恃宠而骄,任性妄为。” 庭院中沉静得很,鸦雀无声。 萧衍俊美的小脸阴沉下来,他大步走向冯司御,攥拳狠狠打在男人脸上,恨恨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 小世子是定王爷的独生爱子,受众人宠溺纵容,哪受过宦官的气。 冯司御久在宫中,恪守宫规礼仪,从未见过敢动手打人的,他被萧衍没头没脸的揍了几拳,不敢抵挡,只是捏住萧衍的胳膊避开殴打。 “衍弟!衍弟住手!”太子也急眼了,上前来拉劝,三人在一起推拉起来。 萧衍人小力气却大,伸手去打冯司御没打到,竟将太子一把推下了清莲池。 “噗通——” 池中溅起偌大水花,涟漪一圈圈荡漾开去,荷叶随之摇摆,锦鲤惊得四散。 冯司御心中忽然压了一座泰山,窒息又绝望。 萧衍静静站在池子边,粉雕玉琢的可爱小脸毫无愧疚惊恐,他视落水的太子为无物,黑白分明水汪汪的大眼睛闪着冷光,恶狠狠盯着冯司御。 侍卫们很快把太子救起来,太子呛了几口冷水,从头到脚湿漉漉的,狼狈的如同一只水鬼,他捏着萧衍的手安抚道:“咳咳……衍弟,皇兄没事……你别生冯司御的气了……他也是照规矩办事……” 他断断续续说了些话,被侍从簇拥着进殿换衣服,太医匆匆赶来,为太子把脉问诊。 冯司御目光冰冷与面前十二三岁芝兰玉树的小少年对视,淡淡道:“奴才会将此事禀告殿下,由殿下为郎君做主。” 萧衍不屑的嘲笑一声,转身出了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