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抬眼一看，周围的环境已是大变。

    徐妍觉得自己头皮都要炸起来了。

    她惊恐地四处张望，发现自己似乎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地方。

    这地方很大，就规模上来看，有点像是大型的一个电影放映厅。

    四壁都是金属制的，不像任何一个她去过的地方，而且布局很怪，左面有一个巨大的玻璃缸，可缸里好像有很浓很浓的雾一样，任凭徐妍怎么去看都没法看清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

    屋子的中间有一张影院那么大的屏幕，屏幕下方有好多排密密麻麻的操作按钮，这些按钮被分成了几块，有的如同方形汇聚，而有的汇成圆形，像是一个小圈外又围了一圈松散的环。

    而那屏幕之上，又是如同雾一般的景象，而且似乎参杂着刚刚那道奇怪的炫光。

    徐妍努力去看，却只能隐约看见那屏幕边缘冒出五颜六色的绚丽偏光。

    红、橙、黄、绿、青……

    徐妍一种种数着偏光闪烁的颜色，就在她在猜测下一个颜色会不会是蓝色时，室内忽然走来一个人。

    其实说他是人倒也不准确，这个人长得有点奇形怪状。

    他有人的身体，大致也能看出个人的形状，可是他的脑袋上却有像牛一样的犄角，脚也很怪，像鸡，或者鸟，是爪状的，指甲尖尖的，像是现在科幻电影里那种精致的CG特效，又像是有人在玩昂贵的COSPLAY。

    人形掺和着兽的模样状，古怪地被拼接在了一起，但又处处透着精致，仿佛天生融合在一起，看不出一点穿帮。

    说实话，看起来有点吓人。

    徐妍刚看见他就被他这怪模样吓了一跳，转身想跑，可是真的想要迈开腿才发现自己地双脚像是被定在原地了似的，根本一步也迈不出去。

    眼见着那个怪物就要冲自己走来了，怎么都来不及闪躲，徐妍下意识紧闭双眼，双手护头，缩着脑袋佝着身体，好抵抗接下来可能会有的一顿乱拳。

    好歹是在路上走过一段的人，就算没有太好的身手，至少还是知道真的遇见意外第一时间应该做些什么来怎么保护自己的。

    要是真的挨打，头、和上半身是要第一时间护住的地方，头是人体最精密的器官，多少人只是随便挨床头磕一下都能引发脑震荡，然后在未来某一天猝不及防地死去。所以双手护头这步很重要，完了手肘还要努力贴住自己的肋骨。

    肋骨下是人体大部分器官，要是肋骨断了，一不小心戳进肺里、胃里，那也是要命的。

    所以肘抵在肋前也很重要，这样如果有人冲你肋骨来上一拳，至少手肘还能为肋骨挡一下。

    之后就是卷曲身体，尽量把头放在两个膝盖中间，把屁股朝攻击你被的方向。

    虽然怂是怂了点，但是说实话，这一套基本也都是刻在人身上的本能，就像小时候手掌挨打会下意识缩手一样，都是紧张、惊惧下的人的自然反应。

    不过眼下徐妍脚上被定住了，没法转身，那怪物又是冲她迎面走来，徐妍只得飞速蹲下，努力把头往自己膝盖里塞。

    原本以为会有一顿拳脚砸来，可是屏息等了几秒，却不见任何异状。

    这是什么情况？

    徐妍试探着抬头睁眼，却是恰好见到那个人的腿从自己身体内穿了过去。

    就好像她只是她一道投影一样，毫无实质，对方甚至无法真实碰触到自己。

    徐妍吓得一声尖叫，反应过来后又赶紧捂嘴。

    那怪物好像根本没听见徐妍的惨叫，甚至像是压根看不到徐妍的存在一样，连头都没回一个。

    徐妍蹲在原地发愣，努力地扭头去看那个怪物到底做了什么。

    视线里，那个怪物走到屏幕前坐了下来。

    他的手指在仪表盘上操作着，十指翩飞。

    徐妍伸头去看，没错，这个怪物的手跟人类的手还是一样的，有手掌、有指节，看起来甚至有些修长，像是精心雕刻的手部模型一样。只是指节看起来总有一些怪异的感觉，徐妍努力思考到底是哪里怪怪的，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那怪物的指节仿佛是铁做的，看上去有些过于坚硬了。

    人的骨头虽然坚硬，但是密度还是比不上铁的，所以视觉上也会给人一种相对轻盈的感觉。

    譬如木头虽然也有各种密度差异，但是大多数都比不上钢铁，所以同样一根实心木头和实心铁柱，视觉上看着就会有一些细微的差别。

    徐妍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手掌翻来过来又翻过去，又试着活动了下指节。

    正想要不要揪一下手背，试试看这是不是做梦的时候。

    那个怪物突然转身走到徐妍面前来了。

    徐妍吓了一跳，伸手护住头脑，下意识尖叫：“别过来！”

    这是什么？

    异形吗？

    徐妍直觉想跑，可脚下仿若被大力抓住，根本一步都动不了。

    更可怕的是徐妍现在是背对着那个怪物的，她后脑勺也没长第二双眼，如此这种怪物逼近的恐惧又平添了几分未知，更加渗人起来。

    徐妍汗毛直立，感觉到那个怪物越来越靠近自己了。

    他想做什么呢？

    不对，他刚刚那样明明是看不见自己的。

    徐妍偷偷偏头。

    那怪物似乎站在徐妍身后定了一下，然后围着徐妍绕起了圈。

    徐妍心头慌张更盛，觉得情形比刚才还要恐怖。所以说，他其实是看得见自己的是吗？

    那刚才她的尖叫为什么没能引起这个怪物的反应？

    他现在围着她绕是在做什么？观察她吗？还是只是一种巧合，类似于觉得这个地方有点怪，所以围着这里绕一下，想看看到底哪里怪。但其实他根本看不到这里蹲着一个人？

    就在徐妍脑子里飞速想着策略时，那怪物的却突然停在了徐妍面前。

    徐妍看着自己眼前那双像鸡一样的爪子，紧张的连呼吸都差点停了。

    那双爪子似乎没有要离去的意思，在徐妍面前停了很久，然后徐妍就见这怪物的腿弯曲了起来，视线所及，是膝盖、腹部、然后是一双侧头和她对视的眼睛。

    他竟然面对面紧贴着蹲在了徐妍面前。

    徐妍脑子一懵，伸手就去戳那个怪物的眼睛。

    管它是什么，长得这么奇形怪状，一看就是非我族类，那还不如先下手为强，趁它还没反应过来先把它撂倒了，然后再找机会跑。

    哪知道那怪物似乎早有准备一样，抬手就是一个格挡，然后顺势握住徐妍伸出来的两根手指，一个反手就把徐妍的一条胳膊扭了过去。

    徐妍鸡皮疙瘩顿时就立起来了，她觉得自己那两根被怪物握住的手仿佛被蜈蚣爬过，触感诡异、冰凉。

    真是要吐了。

    但是眼下来不及想这些，徐妍另一只手指尖曲起，五指成爪，抓向那个怪物的面门。

    那怪物一个后撤，轻松地躲过这一抓，就在徐妍想要再来一击时，他倒是开口说话了。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这么冲动地跟人动手。”他看了眼徐妍仍被钳制的那只手，一个用力，把徐妍的手又旋了半圈。

    徐妍被他这一扭，半个身体都跟着扭过去了。

    徐妍有些发懵，这是什么东西？怎么居然会说话？还是中文！

    那怪物望着徐妍的眼神特别冷漠，抓着徐妍的手依然不放，开口说道：“你被定在原地，跑也跑不了，这种时候不思考着跟我示弱、沟通，反而主动来攻击我，你不怕激怒我吗？”

    徐妍哑口无言。

    被他这么一提，徐妍也觉得自己刚才那一戳她冲动了。以往在路上，总是会看一些防身小妙招，教的都是遇见歹徒最好把自己的财物主动上缴、扔远点，撑着歹徒拿东西时找机会赶紧跑，往人多的地方跑。

    但是徐妍这一路上运气还行，小偷、骗子遇见过，黑心店家也遇过，但是一直也没遇过什么持刀抢劫的劫匪，或者凶恶狠毒的人贩子，加上徐妍小时候学了点跆拳道，好歹算有点功夫的底子，于是潜意识里一直觉得自己要是真的遇见事情了也是能打的。

    所以刚才第一时间竟然没去想是不是该示弱，反而下意识就出手攻击了。

    徐妍正在想眼下的情景到底该如何是好时，那怪物居然松开了她的手，然后顺着这股力把她的小臂往徐妍的方向推了一把。

    徐妍没想到会有这一出，本来就被扭着往前倾倒的身体被这一股后的力一推，一时半会立不稳，直接摔坐在地上去了。

    倒地上才发现，自己的脚居然又能移动了，像是刚刚那一推之下，锁住自己双脚的机关也被无形中解除了一样。

    能动了？

    徐妍心下一动，双手微曲，作势欲起，正以掌撑地时，那怪物又开口说话了。

    他似乎早就料到了一样，站在徐妍面前不远处，轻飘飘地开口：“我劝你最好还是别动手。”他说着，伸手去指某处，然后继续说了下去：“第一，这是个封闭的空间，你就算真的打过了我，你也出不去。”

    然后又指指徐妍：“第二，你也看得到我们的体型差异，你是个人类，身上最硬的无非就是骨头关节、当然，我听说你们人类女人还喜欢用指甲来攻击，我刚刚看见了。”

    徐妍咬牙。

    怎么的，他以为她是大街上的泼妇吗？还特么女人喜欢用指甲来攻击，她刚刚明明是直接去戳她眼睛的。

    正想着，脑子里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刚才这怪物好像说了个特别奇怪的词，徐妍一个激灵，张嘴便问：“人类女人？”

    那怪物没接她的话茬，而是把自己的话又接了下去，他指了指自己的头脚，然后说：“我跟你其实也差不太多，但是我除了骨节还有犄角、甚至有尖爪，无论哪项都能轻易让你挂彩甚至重伤。”

    徐妍头皮发麻，迅速发问：“你是什么东西？”

    那怪物挑了挑眉，站起身来从身侧拉了一把椅子坐下，然后又示意徐妍起来，坐到他身旁那张椅子上。

    徐妍没动。

    那怪物似乎也不介意，伸手指了指徐妍身后那个巨大玻璃缸，徐妍顺着他的手势去看。

    那玻璃缸的浓雾似乎正在消散，浓重的白中渐渐透出点颜色来，说不上来那是什么颜色，一会是白一会是蓝，仔细去看，还有点紫色和黄色。

    还没等徐妍看明白，那雾已经散去，原本的白底变成了黑，奇怪的颜色在这之上，徐妍突然想起之前网上流传过的一个梗，“五彩斑斓的黑”。

    还真是。

    这个画面……像是宇宙的图片。

    徐妍有些发怔，讷讷地问：“这是什么？银河吗？”问完了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站了起来，甚至走过了坐在椅子上的那个怪物的身边，整个人都快贴到了玻璃缸上了。

    大概是刚才看那阵光看得太入迷，她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身后，有声音传来：“那是我们的实验舱。”

    徐妍望着那片璀璨星河，有点震撼于眼前的画面。

    即便是以前早就看惯了各种关于宇宙、关于星空的图片，但真的看到会动的，硕大的星河出现在你眼前，那震撼绝不是用语言或者画面可以描述的。

    像是你在图片里视频上看惯极光，可是真的身临其境亲自看见极光那一刻，你还是说不出话和挪不开眼的。

    身后似乎是笑了一下，然后又问：“觉得美吗？”

    徐妍下意识点头。那声音一时没再响起似乎是在等徐妍回神。

    过了好久，徐妍这才恋恋不舍的移开黏在玻璃缸上的目光，然后转身：“这是什么？还有……”她到这里，伸手指了指坐在椅子上的那个人形的怪物，这才问下去：“你又是什么回事？”

    那怪物望着徐妍，目光很平静：“回答你之前我先问你个问题。你相信你们生存的地球其实只是一场实验吗？”

    徐妍下意识皱眉。

    那怪物的手指又是一点，不过这回手指的方向指向了那个扇巨大的屏幕。

    徐妍望向屏幕的方向。

    大概是之前已经看过一次浓雾消散，徐妍这回没再靠近屏幕，只是继续站在原地，等着看他到底要卖什么玄虚。

    但是出乎意料的，那屏幕像是影院的裸眼3D投影，并不只有一面影像，而是立体的，把内容投射到空气中。

    徐妍看见，自己眼前正有一颗蓝绿色的球形物体缓缓转动着，那球体并不是个规整的圆形，认真说起来倒像个圆形土豆，而且表面坑坑洼洼的，有点怪。

    徐妍伸手想去碰，忍住了，盯着那个土豆问那怪物：“这什么？地球吗？”

    说完了自己又否定：“不是，地球是圆的。”

    那怪物似乎是嫌那颗球体离自己太远，不好解释，一个挥手那个球体一下就飞到了他的面前，徐妍紧盯着那颗球的视线随着球的移动也跟着移了过去。

    完了那怪物又拍了拍自己身侧的椅子，示意徐妍过来：“话很长，你先坐过来，我慢慢给你解释。”

    徐妍站在原地没动，她觉得有点膈应。

    这眼下是个什么状况她都不知道，唯一能沟通的又长得那么奇形怪状，她不想多跟他有什么接触。

    方林见她就是不过来，也不勉强她。

    反正听着不方便的人是徐妍，他自己可是怎么说着舒服怎么来的。

    既然她执意，那就随她吧。

    于是就这么隔着一段距离开讲：“现在的地球确实是圆的。但是我投影给你看的这个也是地球，不过这是上一个版本的地球，用你们人类的说法，算是地球1.0吧。”

    说着，他又不知道从哪又投影了个不规则的球状体出来，就摆在那个土豆旁边。

    “按你们如今的地球历史去算，大概是四亿多年前，那时的早期的地球由于臭氧层还未形成，因此太阳的紫外线可以直接照射到地球表面，紫外线带有辐射，大量的辐射会造成生命无法诞生。所以当时的生物都居住在海洋中，之后一场极端的全球气候变冷，地球有了第一次生物大灭绝，然后地球就成了这样。”

    他说着，指了指刚才新投影的那个球体说道：“这是2.0版本。”

    完了又不知道从哪弄来个球，说：“3.65亿年前，地球进入了泥盆纪晚期，这时的大陆基本上都是连成一块的……”

    徐妍听着听着，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眼前这个怪物的说话语气让她不由自觉想起另一个人。

    先前那个对着天空跟她大谈臭氧层空洞的人说起话来似乎也是这个调调的。

    说起来，当初明明是他拉着自己往窗外跳，可是眼下怎么就只有她一个人在这呢？

    方林呢？

    徐妍望向略远处坐着的奇怪的“人”。

    奇怪，他俩长得也不像啊。

    如果非说是COSPLAY，那也不能换张脸吧？

    不对不对，现在影视技术那么发达，不是还有那种做人皮面具，石膏倒模的吗，就连古代都有易容术，怎么能只用长得不一样来区分是不是同一个人呢？

    徐妍上前几步，打断他的发言：“你是不是方林？”

    那怪物似乎被徐妍这么一打断，嘴里的话一顿，卡了几秒。

    徐妍感觉心里更加笃定了。

    她直勾勾地望着对方的眼睛，试图让对方在自己的瞪势下投降。

    她问：“你在玩什么？拍戏吗？还是拍电影？这是个什么状况？这是在哪里？我是在做梦吗？还是我真的被你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一连串的猛问。

    问完又开始仔细回想，她觉得这一切都说不通。

    做梦怎么能梦到这种东西，而且感觉那么真实。

    或者说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局，她是被打晕后运来了这个地方……那对方又是图什么？

    新型人口贩卖吗？

    不像。

    要是人口贩卖早就撑着她昏迷直接交手到卖家手里去了，现在指不定是在哪个村还是哪个寨子里被关着呢。

    那可能还哪会那么好言好语跟他说那么多话。

    那是什么邪教宣传洗脑活动吗？

    像。

    从学校的窗扇前，他对自己说的一切都偏离常识和逻辑，像是有着某种奇怪的信仰，这种信仰从科学来但又绝不是现有科学会认可的东西，而且这地方和他自己有装扮的这么奇怪，这不就是邪教里常爱搞的，把环境和人修饰改造就拿来迷惑人，说这世界存在所谓“天堂”“极乐世界”还有“神仙”的套路吗？

    太像了。

    徐妍暗叫糟糕，她觉得眼下她一定是落入什么传销窝点了。

    她在网上看过，这些搞传销的手段极其恶劣，而且特别会洗脑，被国家严打了一窝又是一窝的，简直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太可怕了，为什么？

    为什么选她？是刻意的还是临时起意的？

    偏偏就是在校长刚好不在校的时候干这种事？

    是巧合还是蓄意的？

    校长知道吗？

    而且她记得，方林是还是慈善基金会的人，还能跟阿宝县政府有联系。

    是不是海市慈善基金会就是一个传销窝点呢？

    海市啊。

    国际化大都市啊，而且还是慈善基金会，如果海市的公益组织都能有传销窝点存在。

    那阿宝县呢？

    是被他们欺骗的还是也是蛇鼠一窝？

    徐妍越想越是心惊。

    那怪物像是叹了口气，语气中有几分无奈：“我觉得跟你沟通挺困难的，但是又没法给你三言两语说清楚。既然如此，我就先回答你的问题吧。”他说完，回视起徐妍的眼睛。

    像是跳帧一样，徐妍看见眼前的人闪烁了几下。

    她努力想要看清眼前景象，但是这画面的跳动太快，几个呼吸间，眼前这个原本还是牛头鸡爪的怪物渐渐成了她熟悉的人形。

    徐妍咬牙：“你果然是方林。”

    方林笑，伸手递向徐妍：“重新做个自我介绍吧，你好，我叫方林，是地球实验计划的新任实验员，我是你的被养人。”

    被养人？

    什么东西？

    被养？养什么？

    包养吗？

    还是……圈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