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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迟来的末世与缄默的月5(嘴炮)

    塞纳斯觉得这种话有些矫情——在他看来,宇宙的浪漫在于无垠的知识,人鱼的寿命十分漫长,但是这在塞纳斯的眼中也是不足够的,他用他之前的一生研究一切,当他觉得大海已经不能满足他之后,他便从大海中走出来,过长的鱼尾化为人类的双腿,他生硬的使用双腿走上沙滩,遇到了第一位人类。那人类询问他的名字,而他下意识的回答:“si……”siren的发音深刻在他的脑海,在一瞬间,他意识到了自己需要伪装,于是舌头灵巧的拐弯,流利的发音道:“(se)nas.”

    他在人类的社会中走过了许多纪元,对于人鱼来说,伪装很容易,他通过大幅度的调整发型、细微的改变瞳孔颜色深浅、肤色质感,改变他自己的指纹用人鱼的蓝色血液伪装成不同的血型,相安无事的混迹在人类社会中,人们以为他是最初那位塞纳斯的第n代子孙,却不知道一直都是他,从未变过。

    然而即使是作为奇幻物种的人鱼,也仍然不能逃离死亡,塞纳斯对于死亡的惧怕,在于他自己的大脑停止运转,他尝试过将自己的神经中枢与光脑链接,永久的保存进去——然而他发现这失败了。

    他成功的切开了自己的大脑,并且传输拷贝了自己的记忆,然而,在之后的测试中他发现,光脑中靠着记忆构造出的他,并不是他,对方不具有创造性,虽然乍一看与真人无异,然而对于塞纳斯来讲,他需要的不仅如此,他想靠着电子系统永生的想法完全破灭。他也曾经试着研究生物技术,他解剖过无数次他自己的身体,靠着人鱼强大的自愈能力活下来,却悲哀的发现对于一个已经如此成熟的个体,想要通过切断端粒来永生根本不可能,基因的异变也具有强大的不可靠性,他研究遗传的编码,想要培育一条更为完美的人鱼——一条可以永生的人鱼。

    他失败了,他不能从如此多的碱基对中搞明白哪些是控制生命长短的,他找到了眼睛的遗传片段、耳朵的遗传片段、甚至一些遗传疾病也被他找到,他罔顾伦理,切割了这些片段,最终生下的婴儿却出现了更难以解释的弊端——碱基对被切割,由此造成的后果是完全不可预计的,他看着实验室里人鱼基因和人类基因糅杂的婴儿,对那块恶心的肉块感到一种烦躁——生命借此嘲笑他的自得。

    后果自然惨烈,据闻在很多年以前的古地球,曾经也有人为了虚名而对一对双胞胎施行了同样的手术——当然,对方无论是知识储备还是手术难度都不能和塞纳斯的比较,当时那人所在的国家,无数比他更为老资历的教授博士因为他的行为向整个科学界道歉,因为这一颗耗子屎而玷污了一个国家的科学家的科学素养——这种行为远比论文剽窃更为恶心,这位中年人沾沾自喜,他的追随者吹捧他的技术,以为基因切割多么难做,然而实际上在2013年4月IBM便可以用STM操纵原子拍出全世界最小的电影——,只是切割基因片段,又算什么炫技?其愚昧的追随者大肆宣扬优等基因才配生存,又因为本国科学家不得不收拾其留下的烂摊子,让这个行为变得不那么恶心,求得世界科学界的原谅,于是,这样一个烂人,竟然如此张扬,还有许多人为他呐喊助威,不了解科学却对科学狂热者,不亚于暴民。

    在不知道基因编码的结果如何,在全世界顶尖科学家都还在为之做准备,不敢莽撞进入的禁区,一位没有任何数据证实的,且基因编码不一定可以清除艾滋病的,劣等“科学家”,大张旗鼓的带着他的暴民们站出来,大声的喊,“我亵渎了科学!”

    响亮的耳光便甩在和他同一个国家的科学家脸上,于是那些七八十岁的泰斗,也不得不卑躬屈膝的道歉,为这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本国科学家,跪在地上,用手纸擦干对方倒了一地的粪水。

    那么,经过这么多年的研究,基因可以被编码吗?

    从人性的角度来讲,不可以,失去了自然演化的选择,全由人类掌控,在基因如此的筛选下,许多可能出现的隐性基因被一一清除,或者更为夸张的来说,一些隐性基因直接碾压过去,于是显性基因荡然无存,在日后的环境变化中,人类便失去了另一种可能。更何况,一条序列中突然缺少了一部分基因编码,对于整条序列,甚至整个人体来说,都是巨大的影响。

    演化是漫长的,基因的突变也是随机的,在数千年数万年人类的进化史中,我们拥有的基因宝库远超人类的想象,如此可笑的去斩断一种基因,即使它是不好的,也是自以为是,他以为他是谁?是神吗?

    ——塞纳斯当时被抓入监狱。他听着训诫,被关着紧闭,他翻看着手上这份存为档案的警告资料,不无遗憾的想,他触碰了神的禁区。

    宇宙的法则威严神圣,不容许丑陋者肆意撒野。

    于是塞纳斯也就明白了为什么研究员对于基因信息的把控如此严格,甚至连他也不愿意透露了。

    然而在这之后,塞纳斯遇见了一个超出常理的人,这个人再一次激起了他对永生的狂热。

    他的视线从手下的投影屏转向黎岐。

    “并不是每一颗星星都会发光的。”

    塞纳斯认真的解释道,“只有恒星才能发光,行星只能反射光线,人们通常以为星星一闪一闪是因为光线明暗变化,实际上那是因为光的传递受到了大气层的影响,星星不可能待在哪里不动,只是我们太渺小,又离得太远,所以我们总是以为,星星是安静的待在原地的。”

    塞纳斯并不会安慰人,他对文学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精密的仪器和研究,以及黎岐。

    “你说得对,我太渺小了。”

    “是的,”塞纳斯肯定了黎岐的回话,“我们不过是宇宙爆炸之后的尘埃,千万年前我们是不起眼的原子,这些原子机缘巧合,形成更多,也许我们曾经密不可分,是爆炸之前紧挨在一起的原子,后来我们成为碱基对,再后来我们组成别的东西,现在,我们相遇。”

    这段话实在是动人,黎岐听得呼吸微微凝住,然而塞纳斯不能察觉,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话有多么“矫情”。

    他热爱这个宇宙,他是科学的狂热信徒。

    “我们和星星是一样的,我们的本质都是原子,惟一的区别便是,这些原子组成了不同的人,我们生为尘埃,死后也是尘埃,我不畏惧死亡,因为那本就是我一开始存在的方式。”

    然而塞纳斯不能接受失去对知识的追逐。

    他需要黎岐,当黎岐待在他的身边,他便从这个本该是普通人的人身上,窥见了神的隐秘。

    噢,塞纳斯当然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对于神的理解,不同于宗教徒。因此当他对黎岐说出下面一段话的时候,他姿态坦然,丝毫不觉得害羞。

    “但是,黎岐,在原子组成你之后,你就和其他的原子构造物完全不一样了。

    “如果要问我,我的神是谁,那么我要回答,我一生渴求追逐的神明,便是你。

    “我想要更多的了解你,我想知道你的一切,你的所有,在我的面前,你是一本永远读不完的书,你浩瀚如烟,你伟大而神秘,神的辉光与圣洁全在你的身上,你是所有原子中,最明亮的部分。”

    “我深爱着你。”

    14

    “你不觉得我可恶吗?我给一个星球带去了毁灭。”

    塞纳斯疑惑的思考了几秒,反问道:“如果是指虫族入侵这个星球的事的话,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什么?”

    “难道说,只是因为虫族拥有你的血脉,因此责任便在你了吗?如果只是这样,就需要你背上痛苦,那么这个世界上需要被审判的人也太多了。而且,虫族只具有寄生夺舍的能力,根据我的观察,这个星球本身就走到了临界点,这场末世本就是它该面对的。”

    “可是这总是和我相关的……我应该做些什么,我什么也做不到……”

    “难道说蜡烛需要为它不能驱散黑夜而悲伤吗?面对末世的只是你吗?如果按照你这样想,那么更该谴责的,岂不是联盟?是联盟击退了虫族,虫族才盘踞在此,但是,我不认为联盟做错了,在我漫长的生命中,我意识到对错是相对的,甚至一开始就是被人为设定的,对错具有相当明显的时代特征,在我的星球,最开始人们崇拜海妖,认为我们长寿,与所谓的神相通,于是他们设立各种规则祭拜我们。然而这之后,他们认为是我们带来灾害,于是最开始认为不能伤害海妖,变成了应该将海妖屠杀殆尽……”

    “这是不一样的……至少随意杀死另一个物种,是……”

    “但是,黎岐会因为认为病毒也有人权,而在生病的时候放任病毒入侵吗?那个时候,海妖对于人类来讲就是病毒,人这种生物,总是复杂的,最开始我以为,人的道德只是基于基因的遗传而产生,但是很快,我发现,许多动物不具有道德感,但是它们与人类的差距如此微小,我不明白其中发生了什么,后来我想,或许人的道德是完全脱离基因的控制,被教化而来,那么,最开始行教化之事的右手谁呢?我不能理解复杂的人类,在海妖的族群中,我们不会有多余的社交,每只海妖各有领土,新的海妖诞生,老的海妖便进入奇幻物种的最终归处,将海域留给后代,只有交配的时候,才会选择心仪的对象产卵,除了配偶,我们不与任何人相处。这种种族的自闭行为不利于文化的发展,而我又实在对人类好奇,于是我变成婴儿,进入福利院中,妄图通过模拟人的一生来得知答案。”

    “在这个期间我意识到,人类与动物在最开始,是很相像的,此刻的他们没有道德,但是因为遗传因素的作用,他们的性格各异,为此他们会因为这种性格的特异而发生许多对于已经形成道德的人来说难以理解的事事情。他们在成长的过程中无意识或有意思的模仿,同时随着遗传物质中的道德部分的编码觉醒,形成自己的道德,这一点在所谓人类的青少年时期更为明显,在这个期间,他们没有形成系统的道德感,却又极力想要合群,同时发泄他们的不满,因此他们会下意识的排挤人,这个过程中,常常出现小团体的对抗,一般来说矛盾冲突都会快速结束,但是,这其中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当他们发现有一个人是孤立的个体的时候,这种试探着靠排挤他人而获得人类的友情的行为会变得没有分寸起来,与此同时,他们会认为自己是正义的。这种虚假的正义常常成为人类爆发矛盾时的底气,因为有道德感的束缚,他们会把自己的行为合理化,与此同时,很少有人会承认自己的错误,他们争论不休,互相以道德攻击,却让我更快的明白了一件事。从一开始,道德和良知,都是人类社会和基因共同的产物。为了繁衍物种,道德谴责不生育者,道德使得父母担负养育后代的责任,为了融入社会,道德负责形成一套这个圈子的人能够接受的普适价值观,人们以这些来分对错,却忘了,对错本就是变化的,随着人类的发展,这其中有的变得正义而可靠,有的却仍然站不住脚跟。但是,人类这种物种必须要区分对错,不然整个人类系统就会变得混乱,因为人类的分工复杂,因此有时候,常常出现道德对人的绑架,只要处于人类社会,就总是会面对这些问题。”

    “因此,黎岐,你是被哪条道德,绑架了你的内心?”

    “难道说,是因为你看到了那些惨状吗?我知道地球的那句古话,‘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但是,庖丁有错吗?就因为庖丁仍然从事宰杀,他就错了吗?然而,君子此举,是虚伪吗?这一切都是人之常情吧,毕竟从多少年前的无道德时代走来,人类的基因中,已经编入了许多新的程序,道德感存在于人的心中。你不相信吗,黎岐,那么,在你的时代,一定出现过天生的罪犯,和天生的圣人吧?难道你所在时代的科学家没有告诉你们,这一部分人的基因编码,就是不同的吗?他们缺少真正道德的束缚,又或者在后天的生存中形成了自己独特的三观,总有一部分人,会只要求别人道德,却不要求自己道德。但是,竟然也有你这样的人,只要求自己道德么?”

    “如果你这样说,那基因里的道德又是怎么来的呢?”

    塞纳斯回答道:“基因不但会自己突变,也会忠实的记录个体的变化,就好像近视可以遗传,为了适应环境而做出的一些变化,也会被基因记录。”

    他忍不住对黎岐说:“你纠结的这些,本就不该你来为难和纠结的。”

    他们探讨的起劲,飞行器却被猛的晃了一下,在飞行器前的玻璃屏上,一个人影砰的一声踩在了上面。

    因为没有光源,所以看不清对方的样貌,只有那双亮着的金眸,告知了黎岐来人的身份。

    “黎叔叔,我来接你回家。”

    一种印刻在灵魂中的血脉压制让塞纳斯忍不住露出了鳞片。

    而入侵了飞行器的系统,也进入了飞行器中,他看向黎岐说:“宿主,你说的那三点,实在太难办到了。”

    “不过,”系统重新与黎岐链接,他的功能仍然还在,只是再也没有什么令人烦恼的任务了,“沙坨愿意退步。”

    “好了宿主,不是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吗?还有一个残缺的系统没有收集回来呢,之后去把它收集回来,然后回家吧,现在没有任务干扰,完全可以过自己的生活了。而且,不是说要重新修复末世吗?虽然我觉得其实这个事情是不需要宿主出手的,毕竟每个世界自己的气运之子会负责解决的,如果没有解决,也是法则的意志,何必……”

    郑珩雅打断了系统的话,“黎叔叔,每个人都是孤独的,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为你的生命提供行为准则,如果你一定要不停的苛责你自己,也是你的选择。

    “但是,黎叔叔,我不想失去你。

    “所以不要说那些气话,也不要在脑子里装奇怪的想法,可以吗?

    “本来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任务罢了,如果黎叔叔自顾自的陷入自己的情绪中,我又该怎么把你拉出来呢?”

    此刻,塞纳斯的话在黎岐脑海中回响。

    ——蜡烛不需要为自己不能照亮黑夜而自责。

    大概是这一路上受到的冲击太多太大,他的脑子来不及思考,负面情绪就已经充满了他崩溃的大脑,他却竟然忘了,他已经和很多人有联系了。

    郑珩雅对着黎岐伸出手来——

    “收回最后那个残缺的系统之后,就回家吧,黎叔叔,不要再在外面流浪了。”

    “嗯。”黎岐伸手去握,又被塞纳斯轻轻扯住衣角。

    塞纳斯脸上的鳞片不受控制的增多,眼睛变得失真,更加像是童话中海妖的眼睛,“黎岐,也带走我吧。”

    亿万光年之外,翻过美丽浩瀚的宇宙,路过无数美丽的星云。

    在蓝绿色的星球上,一所漂亮的复层别墅中,黎圭知放下了眼镜,认真的对关长胜说,“我觉得你在做梦。”

    赵长风听着关长胜的讲述,表情微微变了一瞬,却很快附和起黎圭知来。

    “这种梦也只有你会做了,我可没做过这种梦。”

    黎圭知停下剁肉的手,却在这个时候感叹了一句,“不知道小岐什么时候回来呢?这次去的似乎有些太久了,前几天周玉人打电话来说调了航班提前回来呢,小岐如果这次还见不到周玉人,又会难受了。”

    他这么说着,忽然听到门铃响了,因为离得远所以声音有些低,他脸上一喜,不再继续给家里的两条大狗做狗粮,而是拧开水龙头冲手,想要给黎岐开门。

    自然有人比他更快。

    赵长风率先拉开门,看着归来的黎岐。

    他们两人视线相交,眼神躲闪。

    但是很快,赵长风的嘴唇抿了一下,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地低声说,“老婆,你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