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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命阿姨寻儿记

    七月中,江河集团迎来一次重要的并购,并购的结果,将直接影响程文默在董事会内部的话语权。换句话说,程总能不能代替程董,真正成为江河集团未来的掌权人,就看这一次了。

    都说商场如战场,逆流而上单枪匹马闯了这么多年,终于到了见分晓的时候,再有把握,也得多做几手准备。于是,刚进七月,程文默不由地忙了起来。

    这一忙,薛澜有一个星期都没见着程文默人。只等着周天晚上,公司体恤员工,安排聚餐,程文默才得空回了南山苑一次。

    然后,当天晚上,小别胜新婚,干柴逢烈火。程文默要得急,薛澜给得也急,两个人都一副恨不得把自己揉进对方身体里的架势。衣服胡乱丢了一地,吻到沙发上还撞碎一个杯子,从程文默进门开始,中间就停了有五分钟,两个多小时,床晃得像是要地震,保龄球本来都哈欠连天回窝要就寝了,硬是被他俩闹出的巨大动静给吓清醒了好几次。

    情欲的浪涛似能翻天,这一晚,薛澜都忘了自己是谁,只记得攀附着程文默,永无止境地快乐着。

    前半夜热情似火,后半夜相拥而眠。第二天早上他昏昏沉沉睁开眼时,程文默早已经走了。手机里有两条未读微信,是吃饱餍足的程总对自己越养越满意的金丝雀做出了评价。

    好不要脸,他把手机随手一丢,打了个滚,又滚进了被窝里。

    彼时时间刚过九点,薛澜懒洋洋准备睡个回笼觉。与此同时,程文默刚刚当先走进会议室,几位副总和各部门主管紧随其后,个个精神抖擞,俨然一副备战状态。

    九点零五分,会议准时开始。

    季雨容倚仗自己赴潮科技元老的身份,也出席了这次会议,坐在稍后一点的位置,目光总是忍不住落在程文默身上。她看得痴迷,要不是口袋里手机震动起来,她都要忘了眼下是什么场合。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串未署名的号码,她低头看了一眼,和顶头上司请示后,悄声从后门出了会议室。

    绕过办公区,她拐进楼梯间,才接起这通一直在响的电话。

    “什么事?”她问了句。

    电话那边是个年轻男孩的声音,透着股吊儿郎当的味道:“你未来婆婆出门了。”

    未来婆婆,说的是程文默的母亲,程家的太后娘娘。

    她嗯一声:“知道了。”

    那边静了几秒:“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罢,听她沉默,那边才道:“章经纬可是亲口跟我说过,程文默待这个叫薛澜的不一般。姐,我觉得,不然你再考虑考虑,这事要让程文默知道了,不说我,你也讨不了好。”

    “这话不用你来告诉我。”她压低了声音。

    听出她的不快,电话那边没了话。一时沉默,季雨容站在空荡的楼梯间里,想起那天自己在停车场看到的漂亮男孩,以及对方身上那条格外碍眼的西裤,指甲几乎要掐到掌心里去。

    “你把凌姨跟住就行了,等她进了南山苑,再和我联系。”她闭了闭眼。

    “哦。”电话那边应了声,似乎还是有些欲言又止。

    她呼出口郁气:“还有事?”

    “没有。”那边立刻答了,随后又忍不住问了句:“姐,你有没有想过,万一程文默这次是认真的,你现在...已经触及他的底线了。”

    认真,一个没有心的人,对谁都不会认真。

    她突然想笑:“你等着看吧。对程文默而言,爱情,根本不值一提。”

    “......”没了回答,楼道里回荡着她的笑。

    ·

    薛澜的回笼觉是被一阵敲门声给吵醒的。他迷迷糊糊从床上坐起来,听了好一会儿才确定是自家的门被敲响了。

    于是下床去开门,由于刚从梦里挣扎起来,意识还没完全清醒,他完全忘了自己昨晚刚和程文默大战了一场,就顶着满是吻痕的脖子去开了门。

    门一开,见外头站着位穿着朴素神情焦急的阿姨。阿姨见门终于开了,一副仿佛要喜极而泣的模样。

    他愣愣地问了句有事吗,阿姨把眼角一抹,也不客气,进门就握了他的手,说小伙子,你能帮帮阿姨吗,阿姨是来看儿子的,结果儿子不在家,阿姨又没有手机,不知道该上哪去,可急坏了。

    他:“......”

    行吧,谁让他乐于助人呢?

    于是“阿姨”便进了门,目光扫视一圈,和窝在沙发上瞪大了眼看过来的保龄球对视几秒后,笑了。

    看看时间,十点十六分。

    往回倒五分钟,十点十一分,公司会议室,程文默会开到一半,被门外面疯狂做手势使眼色的杨潇给打断了。

    他一向不喜欢耽误时间,难得抬手示意会议暂停,起身出了门,去看杨潇大白天抽什么风。

    结果刚一推开门,没等他发问,杨潇就噼里啪啦道:“程总不好了,您母亲去南山苑了!”

    “?”他一愣。

    杨潇瞅着比他还急:“章公子给沈姐打的电话,说是在南山苑看到了您母亲,看方向,就是直奔您那里去的。”

    “......”他想到今天早上出门时接到的太后娘娘的电话,心里这才转过弯来——他说凌女士怎么突然关心起儿子工作忙不忙今天都要做什么了,感情是在打探敌情啊!

    “去开车。”他立刻做了决定,让杨潇先去开车后,折回会议室终止了会议,并让沈依迪推掉了中午的饭局,火急火燎出了公司就往南山苑赶。

    往常半个小时的路程,他只开了不到二十分钟,等出了电梯输入指纹打开门的那一刻,时间还不到十点半。

    门一开,他不等往里走,就听见了薛澜的笑声:“阿姨您要是喜欢,这两盆就送给您了。”

    “使不得使不得。”是他亲妈的声音,他听了三十多年,绝不会听错,“这都是你的宝贝,阿姨怎么好意思要呢?”

    “......”他顿在门口,以为自己幻听了。

    还是保龄球先发现他回来了,汪汪汪汪冲着他就跑了过来,拼命咬他裤腿,好像是在给他报信——太后娘娘找上门啦!

    听见狗叫声,薛澜和凌女士才发现门口站了个人,从阳台前后走出来看。

    见是他回来了,薛澜一怔:“你怎么这个点回来了?”

    他:“......”

    他没看薛澜,目光只落在了凌女士身上——妈,您这穿的是什么?您的真丝长裙呢?您的定制包包呢?还有您这脸,不是说不化妆不能出门吗,今个儿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程董太太不要形象了?

    凌女士也在看他,眼神里先飞出来一把针,再泼出来一盆冰,看了半晌,笑呵呵转脸问薛澜道:“小薛,这是哪位啊?”

    “呃。”薛澜被问得一滞。

    凌女士呵呵呵呵呵呵:“挺帅一小伙子,是你男朋友吗?”

    这什么大胆发言,薛澜被吓到了:“......”

    他:“......”

    听不下去了,他往前走了两步,有些无奈地看着凌女士,喊了声:“妈。”

    凌女士的笑容一顿,鼻子眼里发出一声冷哼,转过身沙发上一坐,总裁夫人的架势立马就起来了。

    他又走近两步,走到薛澜身边,捏了捏薛澜掌心。

    凌女士的眼神立刻盯过来,他也没松手,薛澜似乎已经完全呆了,先看看他,又看看凌女士,最后折回来再看他,漂亮的桃花眼瞪得大大得,张开嘴,用一种怀疑人生的语气道:“妈?”

    “......”短暂的沉默过后,凌女士咳了一声,他则差点笑出声。

    薛澜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脸都红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是说,凌阿姨是你妈?”

    “嗯。”他觉得薛澜好可爱,伸手摸摸脑袋,道:“介绍一下,这是我妈,凌素英,省艺术剧团的一枝花。”

    说着,他又和凌女士道:“妈,这是薛澜,你儿子的宝贝。”

    好精彩的介绍,凌女士和薛澜齐齐沉默了:“......”

    “别的就不用我多说了吧。”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看着凌女士,话说得直白,“您进门应该已经十多分钟了,想知道什么,应该都有答案了吧。”

    凌女士大概没料到他是这个态度,张张嘴,竟然没说出话来。

    薛澜已经回过神来,明白刚才的“苦命阿姨寻儿记”其实就是他妈编出来骗小孩的,拉拉他的手,欲言又止。

    这气氛,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快赶上原配上门抓小三了。

    好一会儿过去,他妈才抬着下巴起了身,朝他看一眼:“跟我过来,我有话问你。”

    他没说话,等他妈先进了阳台,才摸了摸薛澜的脸:“紧张吗?这么快就见家长了?”

    薛澜一脸“你能不能正经点”的表情,看着他,撇了撇嘴。

    他笑了声,也没再说什么,松开薛澜的手,往阳台去了。

    阳台上日光正好,凌女士往长椅上一坐,看着薛澜养的十好几盆多肉,半个好脸也不给他,冷冰冰道:“说说吧。”

    “说什么?”他反问了句,“您不是都知道了吗?”

    嘿,凌女士登时眉一竖:“你个王八犊子,几天不见翅膀硬了?敢这么跟你老娘说话!”

    “......”他怎么说话了,女人,这不是鸡蛋里边挑骨头吗。

    “哼。”凌女士冲他甩了个冷哼,手搁着交叠的膝盖上,贵妇做派十足,“我问你,这孩子今年多大了?”

    他心说您这是明知故问吧,无奈答:“二十二。”

    凌女士哦一声,拿眼角睨他一眼,开始阴阳怪气:“那敢问程总,您今年贵庚啊?”

    他被问得一顿:“......三十二。”

    凌女士又哦一声,啧道:“这三十二减去二十二,等于几啊?”

    他:“......”

    怎么还带人身攻击的?

    凌女士看他一眼:“别装死,你妈我问你呢,等于几?”

    他无奈:“妈,您——”

    “你闭嘴。”凌女士十分强权,完全不许他为自己辩白,“程文默,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不要脸呢?老牛吃嫩草,你也下得去嘴。”

    “......”老牛这两个字像一把刀,戳得他心好痛。

    凌女士还在发功:“我说你最近神神秘秘隔三差五不着家,感情是在外头有窝了啊。怎么着,家里老爹老娘都不要了呗,就守着你的小宝贝过日子了是吧?”

    “妈。”他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您说这话何必呢。”

    “老娘乐意。”凌女士白他一眼,也看不出来到底是真气还是假气,目光落在客厅,在薛澜身上逗留片刻,重新看向他,“儿子。”

    他:“......”

    得,这是要打感情牌了?

    “您说。”他点点头。

    凌女士看他半晌,问了句:“你是认真的吗?”

    他一怔,凌女士也不等他答,又问:“你喜欢他吗?你爱他吗?你能为了他不结婚吗?”

    等会,这怎么突然开启情感话题了,他张嘴想说:“妈,我——”

    “你闭嘴。”凌女士微微一笑,“你妈,我,生平最恨玩弄感情不负责任的人。你现在的行为,真的是在挑战我做人的底线...我给你三天时间。”

    他到嘴边的话顿住,凌女士冲他竖起三根手指头,一如两个多月前那一晚,他与薛澜“做交易”时的架势。

    “三天。要么,你跟这个孩子断了,回家老老实实去给我相亲结婚;要么——”凌女士从长椅上起了身,三根手指从他眼前滑过,“要么,你就准备好做没爹没娘的孤儿吧。”

    “......”孤儿是爹娘都去世了。他不合时宜地想。

    “走了。”凌女士已经准备走人,“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他一肚子话咽回去,只道:“我送您。”

    “不用了。”凌女士拉开阳台的门,回头示意他站那别动,一转头看向薛澜时,竟然还笑得和方才一样,“小薛,你愿意送送阿姨吗?”

    薛澜:“......”

    能说不愿意吗?

    ·

    漫长的等待,程文默生平头一次体会什么叫坐立难安。薛澜回来的时候,一进门看见好长一根木桩子杵在客厅里,还一愣。

    “你这是...”他上下看了一眼程文默,“干嘛呢?”

    程文默没说话,只冲他招了招手。他于是过去,程文默便将他的脸一捧,捏面团似的扯几下。

    他不乐意地撅起嘴,程文默这才笑了:“咱妈和你说什么悄悄话了?”

    咱妈,他脸一红,心里登时两个薛澜打起架来。一个满脸娇羞踮着脚尖转圈圈,一个则满脸嘲讽地嗤笑,说羞什么羞,人家公子哥一时兴起跟你玩玩,你还当真了?傻不傻?

    说来说去,分不出个胜负。

    程文默又点他鼻子:“怎么不说话?”

    语落顿几秒:“受委屈了?”

    “没。”他立马摇头,“阿姨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是什么意思,程文默“嗯”了一声,用眼神追问。

    他心里揪过来一丝穿过去一缕,结上一个又一个的结,回忆着道:“阿姨说...我是个好孩子...还说谢谢我割爱送给她两盆多肉...”

    “就这些?”倒是程文默没料到的答案。

    他心想还应该说别的吗,表情古怪一阵:“嗯...还有最后走的时候,阿姨问我...家里蚊子是不是挺多的...”

    他说着还挺不好意思:“我没明白。”

    这有钱人家说话都弯弯绕绕的,他觉得自己的理解能力突然下降了。

    程文默听了也一顿,随后立刻就笑了,笑得他心里头直发毛——这是什么要命的暗语他没懂吗老天爷。

    “你怎么答的?”程文默问他。

    他“啊”一声:“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就说不多......”

    日哦,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程文默还在笑,手指从他脸上滑下去,在他锁骨两侧摸了摸:“今早起来没照镜子?”

    别说照镜子,您家太后娘娘来得这么突然,我可是从床上被敲门声叫起来的,到现在牙还没刷呢好吗。

    等会,照镜子——他突然一僵。

    程文默立即挑眉,笑得很淫荡:“现在明白了?”

    他:“......”

    操,他一把推开程文默这个居心叵测的王八蛋,拔腿就冲进了浴室。浴室里镜子四四方方一面,照见他那满是红印像被狗啃了一夜的脖子。

    “......”他险些一拳捶裂镜子。

    “人生。”程文默早就跟了过来,依着门框立着,“就是时时刻刻充满了惊喜。”

    “......”听听,听听,这他妈说的是人话吗?!

    “别灰心。”程文默还在放屁,“争取下次闪亮登场。”

    “......”闭嘴,赶紧的,拳头马上就要挥起来了。

    “乖澜澜。”程文默又摸他脑袋,“你程哥要去上班了,自己在家好好的。”

    “......”赶紧走,不,赶紧滚!

    程文默从镜子里看他:“不来个吻别吗?”

    吻你妈,他回过头:“慢走,不送。”

    程文默:“......”

    怎么还生气了呢?

    “真不亲?”不要脸继续发言,“我这一走,不定什么时候再来了。”

    “......”你不来正好,我还乐得清闲。

    他直想撇嘴,程文默看得发笑,揽了他的肩往怀里一带,作势就要吻下来。

    他头一歪:“我起来还没刷牙。”

    “我不嫌弃你。”程文默的唇已经近在咫尺,笑一声,再没给他躲避的机会,直接含住了他。

    很温柔的进攻,像清晨与朝阳缠绵悱恻的微风。

    他起先心里还别扭着,就是不肯张嘴,没一会儿意志又不坚定起来,也不知怎么,就让程文默钻了空子。

    一个将他一点一点吞吃入腹的吻,呼吸扯着呼吸不放手,心也扯着心不撒开。

    不知道过去多久,程文默才松手,放了他自由。

    “有事就联系杨潇,他随时能找到我。”程文默又亲了亲他额头,终于松开他。

    他没了心思再嘴上不饶人,胡乱点点头,顶着滚烫的脸,眼神躲闪。

    程文默笑了笑,指腹从他泛着水光的唇上滑过,转过身,离开了。

    门很快应声开合,他站在原地,很久很久之后,抬手摸了摸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