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为了给房客留下一个好印象/06欢迎来到旧街
05为了给房客留下一个好印象 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 姜娄在心里唱。 严格来说,没有旋律,应该不能用“唱”这个动词。但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那些曾经陪伴她的歌都成了姜娄一个人的记忆,故而许多曲调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被磨平,只剩下偶尔蹦出来的一两句歌词,证明那个残酷又温柔的时代的确存在过。 理性来说是这样,感性来说,姜娄怀疑这句词丢失旋律的主要原因还是得归结于当初爱唱这个调调的那个人——他跑调。 因为姜娄第二遍念词的时候,突然无师自通地用另一个调子把它唱了出来。 我是一只来自北方的……的狐,千年修行千年孤独,夜深人静时……她愉快地哼着,心想看吧,就说了一定是队长五音不全的问题,这歌江姐唱得多好听,这么多年了都没褪色。 “你看起来似乎很高兴?”纪伯伦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在他不幸的经历里,十次有八次都与这个女人突如其来的情绪挂钩。 “哪有呀。”姜娄说,浑然不觉对方因为她的语气助词由衷地打了个冷颤。 流亡者试探着散去,见那两个人确实没有多余的动作,顿时跟后面有狗在追似的逃窜进黑暗里。斗篷男人口中的尤伽把手伸到唇边,沿着手掌的边缘慢条斯理地往上舔,跟嘬什么似的一点一点把细长的指头嘬干净,似笑非笑地瞟着四周的阴影,温柔道:“还看什么呀?要么出来玩玩,要么就散了吧,打扰人家睡美容觉就过分了嘛……” 纪伯伦看看她,再看看姜娄,语气惋惜:“喔,人家胸比你大,腿比你长,屁股比你翘,腰……也就腰还差不多细,替你悲伤。” 姜娄玩着手腕上的腕带,不疾不徐地往外走,闻言诧异道:“悲伤什么?难道你认为我都睡不到她,你还能睡到?” “我刚刚说的话是这个意思吗?”纪伯伦怪叫。 “更何况人家说不定更喜欢我这种胸没她大,腿没她长,屁股没她翘的小姑娘呢?”姜娄自信道,“谁跟你这矮矬子似的成天嫉妒别人,把美女把到手不比恶性竞争香?肤浅。” 纪伯伦无语半晌:“……性冷淡还说得跟真的似的。” 他随手撂倒一个躲着放冷枪的人,踩在对方背上去拍姜娄的肩膀:“你今晚干嘛穿成这样?” “为了给房客留下一个好印象。” 姜娄把地上的倒霉蛋往旁边踢开,纪伯伦从上面一个趔趄跳下来,看她架起黑伞,瞄准了蠢蠢欲动的看热闹群众。 “好在哪儿?”纪伯伦这下真的好奇了,“你认识这三个流亡者中的谁?哦我想起来了,先前有个招租的是你发的?这里面有你的房客?” 姜娄懒得理他,喃喃自语道:“说好的一个人呢……迟到了快两个循环时也就算了,怎么看着还拖家带口的。虽然美女姐姐很对我胃口,但这样显得很没有原则……” 她的房客以一个庇护的姿态照顾着柔弱的Omega往外走,尤伽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还在细致地舔着手指缝里的血。 终于有个没脑子的Alpha冲了上去,姜娄连根手指都没动,就看他被干脆利落地踢飞出去。 “辣啊。”房东女士盯着斗篷下力道勃发的长腿感叹道。 纪伯伦把手搭在眉前眺望,半晌乐了:“你的房客今夜有得跑了。我看到了蝰蛇那个骚货手底下的人,他应该是得到了这趟有Omega的消息,过来抢货的。” 姜娄不意外:“真遗憾。大家都是Beta,友善一点不行吗。” 她话音刚落,背后就被冷硬的枪械抵住了。 “晚上好,宝贝。”蝰蛇阴冷黏腻的语气贴在姜娄的耳边,“还有你,晚上好,贱人。” 姜娄微微侧头,看见纪伯伦举起植入光脑的右手与眼睛平行示意自己没有反抗的欲望,她平静而茫然的半张脸落进蝰蛇的眼底,像一只迷途的羔羊。 “亲爱的,我怎么没见过你?”蝰蛇一手持枪抵在她的后心上,一手钳住下颚掰过她的脸,姜娄很是顺从地垂下黑伞转过身,同他面对面站着。 “我比较宅?”她假设道。 年轻女人用黑色的丝带遮住了左手腕,右手一片光洁,脖子上也没有植入的痕迹,的确是一个放弃抵抗的姿态。 纪伯伦一副想笑不敢笑的神情。 06欢迎来到旧街 蝰蛇翻了个白眼。 他皮肤黝黑,这个白眼在黑暗中就显得格外明显,于是纪伯伦终于笑出了声。 “别,别,别动手,”他保持着一手平举的姿势蹭上来,哥俩好地拍了把蝰蛇的屁股,还泄愤似的用力捏了一把,“臭婊子,这么严肃干什么,又没人跟你抢那个可怜的小Omega?” “是吗?”蝰蛇把视线移回姜娄身上,后者回了他一个礼貌的微笑:“是啊。” “最好是。”蝰蛇警告道。他松开抵住姜娄后心的武器慢慢后退,声音渐远,只有一对野兽一样的橙黄色瞳孔悬在黑暗中,散发着骇人的微光:“商人,这笔单子要是顺利完成了,我做东请你,和你的这位乖巧小朋友。” “太客气了,”纪伯伦喜滋滋地应道,“这怎么好意思呢?对吧,小朋友?” 小朋友姜娄点点头,果真很乖。 蝰蛇走了。 他好像只是为了来给老朋友商人纪伯伦打声招呼,如一滴墨融入了黑暗,消无声息地消失了。 姜娄摸了把耳廓,感觉蝰蛇令人不适的吐息还附着在上面,回身看着已经陷入混战的三人,“唰”地撑开了黑伞。 “我还挺想吃这顿饭的。”她遗憾地说。 纪伯伦已经对她绝望了:“你还真以为他说的是吃饭啊?啊?” 姜娄愣了一下,恍然大悟:“噢——噢!” 纪伯伦虚情假意地吸了吸鼻子,跟着她走出去,一锤定音:“我现在相信了,你是真的没有性生活。可怜的孩子。” 姜娄一身黑,从飞溅的血肉中穿过,即使有东西擦过黑色的伞面落到她身上,也无法在昏暗的环境下被看出来。她偶尔拎起裙边抖一抖,抖掉一些残渣碎屑,随后向纪伯伦展示:“看,这对我在未来房客面前保持良好的形象是多么的重要。”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三位流亡者跟前,闻言,尤伽先于其他人开口:“房客?” 男Omega:“……小心!” 纪伯伦:“良好形象?” 斗篷男人:“……是您?” 姜娄在Omega的尖叫声中将伞一沉,锋利的蛛腿划过背后即将得手、却突然踌躇的袭击者的咽喉,并且把随之喷溅的血液挡得严严实实。 “他……”姜娄回头看了一眼,改口道,“她怎么突然停手了,蝰蛇跑一趟就是为了确认我们态度吗?现在人家给我们放水我却痛下杀……不幸误伤,是不是不太好?” 纪伯伦隔老远都能感受到蝰蛇阴冷的目光,假惺惺地道:“你又不打算跟他去嫖,担心这个做什么?” 姜娄诚恳道:“还是要洁身自好。” 尤伽重复道:“所以,房客?我错过了几集?” 这下所有人都看着斗篷男人。 他努力了好几下都没能组织起语言,最后尴尬地说:“我们……要不先从这里出去吧。” 凌晨三点四十五分。 等纪伯伦津津有味地弄清楚了尤伽和姜娄的房客只是在运输舰上搭话,简单交流了一下落地可能遇到的险境并一拍即合地做出了临时计划,而那个男Omega纯属于这位房客圣父情结爆发顺便捎带的(说到这里的时候男Omega——他一直没有暴露自己的名字,又含着一汪眼泪反复跟在场的“好心人”道谢)。于是到了这一步,几人也没什么好再磨蹭下去的,尤伽挥挥手找地方去睡美容觉,纪伯伦不知道什么时候开溜了,男Omega一步三回头地抹着眼泪鞠躬离开,只剩下姜娄和她的圣父房客相对而立,一时无言。 “初次见面,我叫姜娄。” “我叫欧阳。” 房客似乎笑了一声,摘下自己的斗篷兜帽,露出一张年轻的脸。姜娄第一次仔细端详他。这个被扔到了垃圾场、内心却似乎过于柔软的男人有一张严肃的脸庞。他有一头棕色的、看上去毛茸茸的短发,发梢被这一路的颠簸摩擦得凌乱,带着点没睡醒似的迷糊;眉眼端正而平和,仿佛生来便没有为什么事而失态过,让人很难想象到他流露出强烈的负面情绪时会是什么模样;鼻梁从前被打断过,有点朝左歪曲的痕迹;下巴上生着潦草的胡茬,将柔软厚实的朱色唇瓣并不尽心地包围起来;下唇上有一道明显的裂口,看样子已经干渴了很久。 姜娄做了个“请”的动作:“走吧,我们回去。” “十三区原本是指你看到的双星辖区,那颗苍蓝色的星球是主序星,曾经被称为银河流域的永恒苍蓝之石,双星的原住民称其为索蒂斯女神的庇护所,不过现在一般叫她新街。你正站着的地方位于她白色的伴星上,名字你已经知道了,我们叫这里旧街。” 回去的路上,黑裙的女人慢悠悠地为她初来乍到的房客介绍起来。对方的话很少,大多数时候只沉默地听着。 “新街的主要势力是原住民组织天狼,而旧街是无主地带,你不需要担心得罪了什么地头蛇之类的……蝰蛇?他算什么地头蛇,就是一个老鸨。嗯?你在看那个人,噢,是的,你猜得没错,那是星盗。” 他们走到了一栋暮气沉沉的破楼底下。 “我说过,十三区原本是指双星辖区,现在已经被迫成为了三角地带。起因是十三区辖区边缘有预谋地形成了一个星盗聚集地,他们要求加入十三区发言席,但一直没有得到主伴星的认同。我们到了。” 姜娄背对着破楼,面朝她的房客张开双臂。 女人的长发在走动中滑落到身后,凌晨的风将这对漆黑的鸦羽浮起,她看着欧阳,浅色的眼睛里映出了遥远的、燃烧的晨曦。 “欢迎来到旧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