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跟我回家吧
阿狸从镇上进货回来的时候就听说了两个男人的事。 那时候村子里的人已经习惯了他们整日一丝不挂地四处爬跪以及随时随地地排泄和嗫喏着“嗯嗯呜呜”互相舔弄亲吻,好心的人会给些快要放坏了的剩饭看他们撅着屁股晃着唧唧埋头舔食,坏心眼的小孩子也敢远远拿小石子砸他们,听到他们“嗷呜”一声舔着伤口啜泣便哈哈笑着跑远了。 阿狸这跑一趟便是一整天,累得眼冒金星,自然也没有那个八卦的心思,等回去卸了货,还未来得及收拾好归类摆上货架,他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往后一倒直直趟到床上,连吃晚饭的力气都没有,他抱着棉被啃了两口,像小狗一样咬着被角摇了摇头。上次进货老板欺他小,故意在货物里混了一箱过期了的方便面,这次他和老板掰扯了几个小时也没把钱捞回来,只是气不过偷偷顺了两瓶酒,就算扯平了。 他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人,偏瘦,个子刚到一米七,模样比年龄小,满脸的稚气都还未褪,偏好穿偏大的衣服,松松垮垮显得他更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子。村里人都叫他阿狸,只因为他长了一双上挑的狐狸眼,但又因为他鼻子翘嘴巴小,因而整体看上去并不凌厉,更多些别样的精巧。“阿狸”这个名字其实是中性偏贬义的,外乡人不懂,但在清溪村当地狐妖的传说颇多,尽是些害得人家破人亡的故事,基本就是煞星的代名词,阿狸不是不知道,只是人人都这么叫了也就不在意了。少有人还记得他的大名孟理,辍学之后,他自己也都快忘了。 他母亲因病早亡,和父亲过活,都是外来户,没什么别的亲戚,在村子里开一家小杂货店,只是父亲一年前去镇上进货就再也没回来,连带开的破旧小货车一同消失得无影无踪。那是他中考前一天,阿狸在村长的陪同下一起报了案,至今没有找到父亲。其实出山的路难走,那又是个大雨天,若是车滑坠崖了一点都不奇怪。阿狸考完了试,就回到了清溪村,他知道自己没办法去读高中了。他自己继续开他的店,借钱买了辆二手的小货车独自去进货,好歹赚点钱继续生活。 关于未来,阿狸没什么想法,尽管他才十六岁。 歇到差不多的时候他腹中饥饿,突发奇想便要犒劳自己,平日里一分钱掰两半花,但是今天他只想村西头的芝麻烧饼。 等买了烧饼回来,天已经黑了,也不见好的月色,只听到隐隐的雷,这时节向来阴晴不定,怕是就要酣畅淋漓下场雨。阿狸回去路上走得不紧不慢,却不期远远望见了什么不寻常的东西。他早把白日里听到的传闻忘了个干净,期初以为是两只大狗,后来看轮廓又不是,壮胆子走近了才见是两个人,便知道他们是谁了。 再仔细看,其中一个男人胸前鼓鼓囊囊,两边乳尖上各扣着圆环,坠了个小铃铛,两边靠一条细银链子连在了一起,他正蜷缩在地上昏睡着,皱着眉似乎不太舒服,而另一个男人面容姣好却脸上到了一条细刀疤,正焦急地守着他,时不时用脑袋顶顶昏睡的男人却又得不到任何回应,喉咙里“呜呜呜”的,像小狗受了委屈几乎要哭的声音。见阿狸靠近了些,许是最近收到的伤害太多了,他立刻警觉地向前爬了两步呲着牙示意阿狸不要靠近,显得凶神恶煞的同时却又因为害怕而浑身抖得厉害,轻易暴露了他的凶恶只是强装出来的。 阿狸自己也有些怕,那两个男人虽然痴傻,但都比自己高大,而他自己没打过架,逼急了也就抡套王八拳,真打起来没几成胜算,但是他看眼前人又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他自己孤身一人,好在还有那家小店可以容身,又全胳膊全腿,顶多辛苦点,断不会饿死,而眼前的男人们不一样,指不定还要过什么样的日子。阿狸甚至不敢猜测他们经历过什么才会像现在这样,分明是两个好模样的男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六七岁,却毫无人的样子,只会动物一样地生活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毫无了任何自尊心和羞耻心,只是两个人形的空壳罢了。 想到这里的时候,阿狸听到疤脸男人肚子里咕噜噜的声音,应该是饿了很久。阿狸把烧饼掰了一半想要递过去,却惊得男人呜呜叫着又往后退了回去,贴着睡着的男人,脑袋和眼睛都耷拉了下来,像轻易怂了在示弱,却依然护着地上的男人,而远远垂在一边的畸形性器无力地吐出几滴液体来。 阿狸没想吓着人,就把半块烧饼轻轻放在了地上,而后往后挪了挪。疤脸男人见人靠远了点,这才壮着胆子去嗅了嗅那半块烧饼,知道是能吃的东西之后迫不及待啊呜咬了一口,好吃得眼睛里都闪亮亮得像冒了星星,但他没有继续吃下去,而是叼起来往睡着的男人嘴巴边送。那个男人连眼睛都没睁开,有气无力地轻轻“喵”了一声,迷迷糊糊张开嘴巴去吃烧饼。他吃得很慢,每次只咬一点,每一口都咀嚼很久,吃到最后,他的唇与疤脸男人的唇紧紧相贴,几乎就是在接吻,而后疤脸男人的舌尖一顶,把衔住的那一小块也送进了地上的男人的嘴巴里,而后疤脸男人去舔那男人的嘴角,把饼渣和芝麻一一都舔掉。 怕人没吃饱,阿狸看了看手上剩下的半块饼也丢了过去,而此时疤脸男人还在专心安慰地上不舒服的男人,并没有理会。阿狸见人不懂,以为不饿,眨眨眼睛又想把那半块饼捡回来,手刚一伸过去,疤脸的男人就眼疾手快啊呜咬了阿狸的手。 那天半个村子的人都听到了一声惨叫。 疤脸男人一口咬碎了阿狸所有的同情心,他挣脱了手转身跑回了家。 回到家里开了灯阿狸才看到了手上出血的印子,他愤愤地想一片好心喂了狗,硬是捏碎了一整包过期方便面才消气。 另一边疤脸男人废用的大脑似乎难得的起了一点点作用,他好像感觉到人家是出于好意。他有些局促,原地皱着眉坐立不安了片刻,却什么办法也没想到。他长的像尾巴一样的性器上发炎的末端因为浸了点尿液故而又发疼起来,他自己舔了舔,却并没有帮助,只会疼得倒抽冷气。往常还有他的好朋友心疼他,可是现在他却在睡觉,怎么都不理自己。疤脸男人委屈得又缩到了人身边,夜风很冷,而昏睡的男人身上却是烫的。他们相互贴近,依偎在一起,被突如其来的雷声吓得直哆嗦。 第一滴雨落下来的时候疤脸男人抖了抖,等更多雨水落下后,他趴在了昏睡的男人身上想替人挡雨,不知道为什么异样地直觉却让他顶了顶胯。当然那是没用的,因为他的性器又长又软垂在地上。他为自己感到奇怪,而后又抱紧了些他的小伙伴,在下一个炸雷来临前他伸不开的双手像拳头一样松松捂住了人的耳朵。 而后他看到阿狸回来了。 阿狸打了一把伞,身后拽了一辆平时用来运东西的小推车。他指着疤脸男人说:“还咬不咬我了?这样对不对?”疤脸男人顷刻忘了刚刚的愧怍,又“汪汪汪”地叫了起来。阿狸无奈地垂下了手,咬牙说:“那也好歹轻点!”说着他把昏睡的男人抱上了小推车,那男人还在他胸口蹭了蹭,嗫喏着如同说梦话一样喵了一声。阿狸说:“不想淋一夜雨就先跟我回家呆一夜,先说好,你再咬我我就随时把你们丢出去。”疤脸男人没听明白,他直起腰扒住了阿狸的衣角。阿狸指了指一边自己亮着灯的小卖部,做着夸张的口型一字一顿地说:“回——家——”疤脸男人就妥了协,因为脖子上铁链相连,他紧跟在小推车后面跟着爬了过去。 回去之后,疤脸男人抱着昏睡的男人坐在地上,阿狸烧水的时候和他说着闲话,问他知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得到的却只有狗叫声。阿狸皱了眉,无奈说:“那我怎么叫你们啊?这样吧我叫阿狸,以后你叫阿狗吧,他叫阿猫。”他为自己的好创意感到骄傲似的笑了,“嗯就这么着吧,听着像一家人。”说完他又闭上了嘴巴收敛了笑容,继续烧水,他没打算把人长期留下,不过是暂避一夜,明天再想办法怎么样。他自己借的钱还没还完,还要生活,多添两个人指不定要多花多少钱。 等烧好了水,阿狸又兑了些凉水,拿手指试了试水温才找了块不要的破布浸湿了去擦两个人的身体。他们身上真的太脏了,拿布一擦就是一片黑,身上带着排泄物的气味,擦干净污渍露出的肌肤倒是白白净净的,不像这里的庄稼人。阿狸先擦阿狗,第一道擦的是脸,擦完之后就是个英俊的年轻人,有凛冽的眉目和失魂落魄的眼眸,长头发也沾到了水几缕发丝粘到了脸上吃到了嘴里,惹得阿狗呸了两下。而后阿狸像洗菜一样照常去擦阿狗的四肢,擦完之后,他盯着阿狗畸形的性器觉得浑身不自在,但是那里也脏,他别别扭扭拿布去擦,从根部往下擦,像擦栏杆一样习惯性地撸了撸而后立刻发现不对劲,又改变了手法,只这里擦擦再那里擦擦。阿狗的东西太长了,阿狸好像费了绝大多数的力气才把那里擦干净。碰到末端的时候阿狗疼得抖了一下,阿狸为了看清楚那里,只好扯了起来凑到眼前把马眼对准自己。他觉得这太奇怪了,他竟然握着一个陌生男人的唧唧,还看得很仔细。那里红红肿肿的,难怪一碰就疼,阿狸才进了一趟镇子里,屯了不少东西,药物也齐全。他翻找出消炎药膏来,挤出一点点白色的乳膏到手指上,而后轻轻涂到红肿的地方。阿狗疼得难忍,他喜欢被人擦身子,但是不喜欢被人这样碰那里,几乎是认准了阿狸是变态,他一把扯起了阿狸的手啊呜一咬。 另一半的村民也听到了一声惨叫。 阿狸两只手有了对称的血印子,他咬着牙让自己不要生疯子的气,而后没有兑现承诺去把他们丢出去。他继续擦阿猫,阿猫还在昏睡着,认人怎么摆弄也没醒,病恹恹的没有力气。帮阿猫擦身比帮阿狗难,因为他胸前的雪峰让阿狸不敢看。他如果没辍学,也不过是个高一的学生罢了,身体在疯长的同时心理也不过是刚刚启蒙,还没有做好准备接受这么大的刺激。帮阿猫擦脸的时候阿狸几乎是直直贴着人的脸看的,因为他的目光不敢瞥到别的地方去。阿猫也好看,是和阿狗不一样的另一种好看的极端,有玉琢一般的精致五官,睫毛纤长得像蝶翼。阿狸这个村子里第一个发现这些的人,如果不是帮他们擦干净,不会有人知道他们本来有多好看。而后阿狸去擦阿猫的背和四肢,因为震颤,阿猫雄乳环上的铃铛不断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生殖器因为害羞只是一抹了事,唯一让阿狸觉得奇怪的是,阿猫的手并不粗糙,只是在虎口和食指靠拇指的侧面有茧,他猜不出阿猫之前是什么样的职业。唯独正面让阿狸犯难,最后他鼓足勇气闭上眼睛对着那里一通乱抹,手指柔软的触感和阿猫因为疼痛极细微的嘤咛声都让阿狸面红耳赤,不小心碰到那凸起的圆润乳头时更是像触电似的连忙缩回手,之后再咬牙去擦的时候觉得手感不对,睁开眼一看才发现阿狗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去的,自己对着他的脸又抹了一通。“不要捣乱啦!” 阿猫身上热,阿狸感觉到了,看他这样没精神也知道是病了,便冲了退烧药来。只是阿猫睡着,药碗端到了耳边也不知道开口,硬是喂不进去。阿狗在一边看了半天,轻轻“汪”了一声,似乎也想试试那是什么。阿狸想了想,倒了一点点在掌心,凑到阿狗面前让他去舔,阿狗晃着屁股舔了舔,却被苦得连连伸舌头。药是不能不吃的,最终阿狸找到了一个吸管,他自己噙了一边,把药水吸进管里然后吹进阿猫的嘴巴,就这么喂完了一整碗药。 两个男人光着身子在眼前着实别扭,阿狸找了两条内裤给他们穿上。而阿狗的内裤根本不可能包住腿间那极长的东西,阿狸只好把阿狗的东西从一边的洞拽出来,又从另一边塞进去,这么绕了一圈,也少碍些事。 忙活完这些时间已经不早了,阿狸本来就累,几乎是强撑着才把两个人收拾妥当。他在靠床的地面铺了被褥,他躺在床上指指地面对阿狗说:“你们睡这儿啊。” 阿狗坐在地上直着腰,一双眼睛刚刚和床平齐,阿狸翻了个身,刚好看到阿狗一双黑漆漆而空洞的眼睛盯着自己,吓得一身冷汗噗通坐起。无奈说:“好啦!又不是虐待你们了,那就一起睡床吧。你们俩不许尿床!” 阿狸把阿猫抱到了床上,阿狗也就爬了上来。阿狗靠墙,阿猫在中间,阿狸在最外侧。床稍微有点窄,但是因为三个人挤在一起,所以并不冷,而外面雨又大了些,阿狸躺在床上能听到雨声,不管那和他们没关系,他们今晚有遮风避雨的家。阿狸也才十六岁,还是孩子的年龄,面对两个如果自己还在上学岁数够做他老师的男人时却是唯一可以照顾他们给他们点做可怜的尊严的人,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阿猫柔软的胸部蹭到了阿狸,阿狸浑身骤然紧绷,忙向外蹭了蹭避免接触,连被子还盖不盖得住都不在乎了。他看到阿猫烧得流了一丝涎水,亮晶晶湿乎乎的,他伸出手想帮阿猫擦掉,指尖接触阿猫的唇时,阿猫却轻轻张口含住了阿狸的手指。阿狸忽然一激灵,怕又要挨一下咬,阿猫却并没有咬人,而是用牙齿极轻微地啃了啃,又用舌头舔舐着,只是温柔地玩着他的手指。阿狸的脸唰得红了,他盯着阿猫的唇,手指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只能任人含在嘴里,半晌他的视线轻轻向上抬了抬,才发现阿猫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阿猫的眼睛很漂亮,只是当下失了焦,只是茫然睁着,并不能把什么看清楚。阿狸仔细看时,能看到猫的眼睛笼着一层水雾。啃他的手指只是一种减压一样,阿狸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看得出阿猫的痛苦。 那晚他们睡得都香甜而昏沉。 次日一早,阿狸是被铁链碰撞的声音和铃铛的清脆响声吵醒的,他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上已经滚到了地上,大概率是被挤下去的。他不悦地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才发现阿狗还在睡,阿猫已经醒了。 外面的雨小了许多,地上积了不少水,坑坑洼洼映着乌云和野花。阿猫跪坐着趴在窗台上看外面的景,看得很认真,看来烧已经退了。阿猫混乱的大脑有些理不清的想法,他经历过雨,大部分时间没地方躲,所以他怕雨,但是今天他没有被淋得难受,反而觉得屋子里异常温暖,而他身上是干干净净的,他喜欢这样。 阿狸无端觉得眼前静谧而美好,他斟酌了一会儿说:“雨还下着呢。” 许久之后,阿猫才回过头来。那是一个绝对的美人,余一份男性的澄澈美感,有着美观的曲线,却又长着男性器官和喉结,阿狸对上那双眼睛,那双眼睛荒芜得空无一物,没有任何情绪,像劫难后坍圮的城,只有零星的杂草,是死一样的寂静。 阿狸有些尴尬,为了表达友好,他冲阿猫微笑了一下。 阿猫看到了那个微笑,他不知为何学着人的样子也想微笑一下。可是他太久没笑过了,一开始是努力翘了翘嘴角,最后才努力把一个微笑撑开,连眼睛笑得也弯着,亮晶晶地像月牙。 “啊!不是跟你们说好了不许尿床吗?阿狗,你起来!……哦,好,好像是阿猫尿的,那没事了。” 阿狗醒过来晃晃脑袋,觉得这个世界更难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