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那种被关在盒子里的感觉再次出现了，无法行动，无法出声，看得见却毫无办法。

    他看着他哥身后逐渐亮起的爆炸迸溅的火光，他的脑海里猛地浮现出一段剧情。

    作为季玉京的他，死在即将成年的前一个晚上。他成为了剧情的跳板，成为了女主何碧改变人生的转机，而他的哥哥也将在救他时死去。

    世界的主角变成了何碧，她将取代他们夺走一切属于主角的气运。

    而之所以他现在无法动弹，就是因为世界的限制更改了，何碧不知使用了什么方法，让规则站在了她那一边。

    她亲自将他们的故事改写成了悲剧，并且想要在这个故事中成为最后的既得利益者。

    而他们却对此毫无办法。

    季玉京咬着牙，拼了命去敲打眼前看不见的限制，他不想死，更不想害了季玉凉。

    季玉凉没得到他的回应，想要去拽他，却发现拽不动。

    天花板上的隔层灰土不断掉落，而眼前的少年就像是一尊石像一样坚固。

    季玉凉看着季玉京僵硬的表情，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

    “如果上天觉得让你殒命于此是最好的结局，那么就让我陪你一起吧。”季玉凉的眼里透露出了几分悲凉但他抚向季玉京脸颊的手却是温热且温和的。

    命运像是一只残忍的手掌，无情地操控他的人生，让他不可避免地一步一步走向最后的末路，哪怕在那梦中看到了真相，他也不敢相信这个世界并非真实。

    如果眼前一切皆为虚伪，那这世间最为真实的便是他对他的感情。

    他爱他，不分年龄，不分性别，不顾伦理，无所顾忌，一往情深。

    季玉凉伸出手紧紧地把少年抱在了自己怀里，为他挡住了不断从天花板上掉落的灰土和水泥块，即使被砸到身形巨颤，他也不曾松手。

    季玉京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看着他哥自愿用身体成为他的屏障，看着他遍体鳞伤却仍然不愿意放开的手，看着他的生机一点点被迫从身体里剥离…

    “说来…我一直有个不算愿望的愿望，我一直渴望把你融进自己的骨血之中，融为一体，永不分离，现在看来，这样的结局说不定正合我心意…”季玉凉笑着说道，额头上的血迹一点一点滴在了季玉京的脸上。

    “哥…”季玉京听到自己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那么微弱，那么微不足道，他连推开他都做不到。

    认命吗？

    不…

    绝不！

    他们约好长命百岁，白头到老，为什么要因为这莫须有的限制而英年早逝！

    他不要这么窝囊的死去，哪怕是老天，他也不想受它摆布！

    他是一个自由的灵魂！他不是一段文字，不是一个符号，更不是一个可以任意搓揉的角色！

    他是，季玉京，活生生的季玉京，他的人生，他的一切该由他自己来抉择！

    [故障]

    [故障]

    [发现…错误…]

    [修复…失败…]

    咔…呲…犹如玻璃一丝丝崩裂开的声音，季玉京听着耳边诡异莫名的声音却感觉自己身上的限制越来越轻。

    他重新取得了这具身体的主导权！

    而与此同时，带着厉骄驾车逃命的何碧也同样听到了系统的报错音，她眼中闪过了一抹诧异，随后很快就镇定了下来:“系统，怎么回事？”

    “系统？”

    而此时那个机械诡异的声音已经彻底消失，季玉京伸手反抱住了季玉凉，爆炸的火光映在他的眼底，却并不如他此时瞳孔的明亮。

    “哥，我们走！”

    随着一声震天巨响，兄弟二人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乘坐着重型机车从摇摇欲坠的别墅里冲了出来，但很快被相继赶来的警车拦下。

    当两人被人群所包围，耳边重新响起世间的纷杂喧闹声时，他们才终于有了一种死里逃生的不真实感。

    救护车也很快赶到，医生护士赶紧下车把两人接上了车。季玉京尚且还能活动，季玉凉却已经摇摇欲坠。

    饶是如此，季玉凉也依旧保持着清醒，他抓着季玉京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而季玉京此时满心满眼只有他哥的身体情况，顾不得多说，一路配合着医生护士把他哥拉到了医院，随后在医院的长椅上等着他哥治疗结束。

    医院挂在墙上的时钟，每一秒都会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季玉京忍着自己身体的不适在这样刻板枯燥的声音中静默地坐着。

    直到现在，他还觉得不可思议，他看着自己的手，一种前所未有的真实感充斥着他的内心，就像是突然挣脱镣铐的囚徒，明明眼前就是来之不易的自由，他却有些胆怯了。

    他怕，这只是暂时的宁静而已。

    季玉京把脑袋埋在手掌之间，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但他的手和腿还是不受控制地颤抖。

    半个小时后，听到消息的钱铎肖任赶来医院，一个半小时后赵家父母赶到医院慰问，两个小时后，封年满脸倦色衣衫不整的和同样衣衫不整的赵玉华赶来医院。

    三个小时后，季老爷子在保镖的护送下来到医院。

    手术还在继续…

    而手术室门外的人却心思各异。

    同学在安慰，长辈在担忧，哥哥的公司同事在安排后面的事，整个医院走廊被堵的水泄不通，后面还是护士长前来赶人情况才好了一些。

    季老爷子盯着手术室门上亮起的灯看了好半晌，最后又把目光落在了一直沉默的季玉京身上，他像是一下子衰老了许多，不等手术结束，被保镖搀扶着离开了。

    季玉凉公司的助理同事在询问了医生具体情况后，妥善安排了公司后面几个星期的事务，封年暂时接管了季玉凉的职务，代替他制定公司后几个星期的运营计划。

    赵玉华看着手术室的门神色莫测，眼神似悲似喜，待了不到一小时最后咬着唇掩面离开了医院。

    赵家父母关心了一下季玉京的情况，传达了一下赵家老爷子的意思之后，追着他们那不省心的闺女离开了。

    钱铎肖任给各大班群同学群校友群传达了平安的消息后，沉默地陪着季玉京等到了天亮就离开了。

    人群纷纷攘攘的来，又陆陆续续的离开，从喧闹重新归于宁静，医院窗外的天空才终于冒出了一缕曙光。

    长夜已尽，黎明将至。

    而手术室门上的灯也再这时从红色变为绿色，手术室门打开，季玉凉被护士围着推了出来，季玉京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快步走到医生面前，听到医生说问题不大以后，他才再次流下泪来。

    “一些骨折和肌肉损伤的地方，我们已经做了处理，后面两个月建议最好静养，不要做剧烈运动，后面我会让护士告诉你具体的陪护要求…”

    医生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季玉京也不觉得厌烦，看着他哥躺在病床上平稳呼吸的样子，他才终于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再次跳动起来。

    “哥，我们还活着。”

    他声音沙哑地说完这一句，忍不住抓住季玉凉的手，泪流到哽咽不止。

    …

    两天后，季玉京在医院里给季玉凉削着苹果，他手笨，一个胖乎乎的苹果经由过他的手后就变得坑坑洼洼，麻麻赖赖，怎么看怎么磕碜。

    但好歹躺在床上的那位并不嫌弃，季玉京给他送到嘴边，他就张嘴叼走了。

    季玉京看着他哥浑身打满绷带，都到了拉去万圣节现场扮演木乃伊都没人觉得奇怪的地步，居然还一脸严肃地用笔记本处理公务。

    该说他哥这是尽职尽责呢，还是说在这个畸形的社会中，就算当了总裁也避免不了成为社畜的命运呢？

    季玉京自己都在学校里请假来专门照顾伤患，可不是为了坐在这里看伤患在医院996的。

    于是他咳了一声，看到他哥的目光转向他后，他才板着脸说道:“时间到了，你该躺下休息了，不要以为你是伤患我就会心软，麻溜的把电脑放下。”

    季玉凉看了一眼电脑上的时间，明明与他们规定的活动时间还差一小时，但他还是乖乖地合上笔记本躺下了。

    “你都伤成这样了，就不要想着公司的事了，你花钱雇那么多员工，就是让他们去吃白饭的？”季玉京还是忍不住抱怨，好好一个年轻小伙子，抱怨起来和隔壁病房的老阿姨一样絮絮叨叨，浑身的怨气肉眼可见。

    季玉凉看着这样的季玉京忍不住弯了一下嘴角:“玉京。”

    季玉京听到他柔软缱绻的声音只觉得耳道一麻，从耳朵到天灵盖一阵舒爽，但还要硬邦邦地回答:“干嘛？”

    季玉凉没说话，就这么笑着看着他。季玉京一边觉得他哥笑起来真好看，一边又不由得担忧亲哥这不会是爆炸后遗症，把脑子给震傻了…

    他哥可从来没对他露出这种傻乎乎的笑容…

    季玉京心里这么担忧着，忍不住往前凑了凑，却不料被季玉凉一把勾住脖子往下压了压，正好对准了他的嘴唇，交换了一个缠绵湿润的吻。

    季玉京一开始有点惊讶，但察觉到他哥的主动以后，就不再克制，反客为主，亲了个有来有回。

    等两人分开的时候，病房外来查房的护士已经看傻了。

    护士觉得自己开的不是时候，一把关上门跑远了。

    但屋里两人却没一人注意到她，一吻毕，季玉凉用手揉着季玉京的后脑勺，喟叹一般道了句:“真好…”

    你还在我身边，

    你依旧爱着我，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