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季玉京生气了，他决定和他哥冷战。这还是他十七岁以来第一次和他哥冷战。他活这么大还没这么硬气过。

    早上起来看见他哥也一句话没说，活像昨天那个在门外嚎到半夜惹来邻居敲门的人不是他一样。

    早饭也不吃，灌了盒奶就拎起书包走出了门，看见外面早早停着的劳斯莱斯犹豫了一阵，决定徒步去学校。

    司机看见他从车旁边走过去欲言又止，但他的东家告诉他不用理会，他也就没有叫住季玉京。

    季玉京见司机也不拦着他心里越发气闷，故意昂首阔步地向前走，显得他一点都不介意，不care。他季少，绝对不会为劳斯莱斯折腰！

    但是他们家离学校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他若真的徒步去上课，总觉得自己不等走到学校半条命就没了。他拿出自己的小灵通给自己的狐朋狗友打了几个电话。

    “肖仁去学校了没？”

    “啥，你今天走那么早？你昨晚作业没写？真有你的。”

    “钱铎，钱总，你到学校没有，没到的话捎我一程呗。”

    “啊…你还在家？要等多久？你今天不去了？？”

    “哦哦表妹生病了…你这个见色忘义的人渣。”

    季玉京愤愤不平地把手机装进包里，整个人背着包走在路上，只觉得自己靓丽的青春已经变成了灰白色。

    “诶…季玉京？”

    季玉京抬起头，看到何碧骑着单车从远方驶来。

    那一瞬，阳光洒在少女的身上，宛如废土中降临的救世真主。

    “何碧…”季玉京看见她顿时就委屈的不行，要不是走在外面自己还要面子，他指不定就已经呜咽上了。

    “你怎么…步行上学啊？”何碧还有些疑惑:“你家不是有专车接送吗？”

    “我和我哥吵架了，我不想坐他的车。”季玉京一脸赌气的模样，说完又可怜兮兮地看着何碧:“我现在只能走去学校了。”

    “这距离还挺远的啊，你要是真走过去会迟到的。”何碧抬起手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手表，又看了一眼季玉京:“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就坐上来吧，我捎你一程。”

    季玉京再一次被女主的人美心善所感动，此时一阵风吹过，把何碧厚重的刘海吹向两边，露出了一片光洁的额头。如果何碧不用那又丑又老气的眼镜掩饰的话，她的容貌可以说是明媚张扬，就像现在的朝阳一样耀眼。

    “呜呜呜，你就是我亲妈。”季玉京一边跨上单车后座，一边嘴里呜呜咽咽地感慨道。

    “我可没你这么大的儿子。”也许是在学校外，何碧也没必要隐藏自己的真性情，她爽朗地笑道:“抓稳了哈，走咯！”

    单车搭载着少男少女，迎着朝阳与微风向远处行驶，单从视觉效果上看是十分青春且和谐的。

    但是跟在单车后面不远处的劳斯莱斯车主并不这么想，他抖了抖手上积灰的香烟，眼神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人，目光晦涩。

    “东家，还跟吗？”前面就是主道路了，他们这张扬的劳斯莱斯也藏不住啊。

    季玉凉摇了摇头:“不跟了，回公司。”

    “哦…哦，好的。”

    司机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兄弟俩闹了别扭，为了避免触季玉凉的霉头，他决定保持沉默。

    单车上，季玉京看着前面身形瘦削但不单薄的少女忍不住出声问道:“何碧，你家不给你配车吗？为什么骑自行车啊？”

    “啊，他们有让我坐轿车，但我不习惯，我习惯骑车了。”小时候被拐卖到山区以后，买她的那家夫妇也没有太苛责她，还让她骑车去村里的学校上学，她每天早上骑行好几公里，还都是弯弯曲曲的山路，即便如此困苦，她也坚持了下来，还爱上了这项活动。

    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比骑在单车上，感受着风从脸颊边吹过更惬意的时光了。

    “你可真厉害。”季玉京由衷地佩服道，他平时也为了活动量会去打打篮球跑跑步，但要是让他在山路上骑行几公里，他是做不到的。

    两人一路风驰电掣，也终于是赶上了上早自习。

    等坐在位置上后，季玉京看着又把自己恢复成一名内向土气的何碧时，突然觉得好像只有自己了解到了她不为人知的一面，他心里莫名有点开心还有些得意。

    只是想到自己的同桌成绩又好，体力也不差。和她比起来，自己简直废的不行…难怪他哥总是用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看着他…

    季玉京心里堵着气，他好歹也算是重活一世，不蒸馒头争口气，这次月考他绝对要让他哥刮目相看。

    于是何碧惊讶的发现她这位平时上课都在摸鱼的同桌破天荒地认真听起了课，惊讶的同时，她又很高兴他能有这样的转变，毕竟季玉京是她来到这个陌生的的环境里第一个与她说话的人，相处下来她还觉得这孩子怪可爱的。

    他和她心目中想的那些大少爷富二代都不太一样，如果能把心思放在正道上那就再好不过了。

    …

    认真学习了一天，季玉京只觉得自己身体被掏空，走出学校大门时都觉得自己脚步发飘。

    好在他哥良心未泯，放学后还是派了司机来接他。他犹犹豫豫故作矜持地走到劳斯莱斯面前，往里面一看，他哥居然不在。

    这让他十分惊奇:“我哥今天又加班了吗？”

    “对的，这两天东家的工作都挺忙。”司机想起自己在公司里看到的情形，那的确是忙，一群人忙的脚不沾地，有时候他会进去帮忙端茶倒水啥的，就看见他们东家那办公桌上堆满了要处理的文件，那数量，像一座小山。

    “听说最近有个从国外来的企业想要收购东家管理的公司，虽然东家没有同意，但是那个企业却以高价购买公司的股份想来一个釜底抽薪，有几个股东已经动摇了想要把股份抛出…总之挺麻烦的。”司机说完后才发现自己说的对象并不是公司里的人。

    季玉京虽然说是季家公司的第二继承人，但东家却并没有要求他对公司的事了若指掌。

    东家还是很维护自己弟弟的，宁愿自己忙的脚不沾地也要给自己弟弟一片单纯的学习空间，实在是煞费苦心。

    季玉京也听的懵懵懂懂，但他知道如果不是遇到了什么不能轻易解决的麻烦，以他哥的能力绝对三下两除二就给收拾妥帖了。所以现在能让他忙活那么久的事，肯定不是小事。

    不过，他哥不回来正好，看不到他那张冰山脸，自己也乐的自在。

    在家里嗨皮到深夜，季玉京坐在沙发上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时针已经指向了十二点。

    他哥很少有这么晚还没回来的时候，这让他心里有些不安。他拿起手机给他哥打了个电话，但电话居然没有接通。

    他电视也看不下去了，拿起手机给司机打了个电话:“李哥，你能过来一趟吗？我想去我哥公司看看。”

    …

    公司里，季玉凉正批改着文件，谁知下一秒办公室的灯突然就熄灭了。

    停电了？季玉凉往窗外看了一眼，外面很大一片区域都变得黑压压的。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瞬间吞没了一切。季玉凉的手忍不住颤抖了一下，手中的签字笔没拿稳落在了地上，在寂静的空间里发出啪的一声。

    他调整着自己的呼吸，颤着手摸到手机，按了几下开关键才发现手机早就没电了。

    这整个大楼静悄悄的，仿佛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季玉凉想要从办公椅上起身，但他却发现自己的腿软的不像话，他的心跳越来越快，已经开始不受控制，那些他极力想要忘记的过去也鬼魅般浮现了出来。

    雨夜…碰撞的汽车…惨叫，无边的黑暗…流到他腿边黏稠温热的液体…

    “不…”季玉凉伸手摁住自己的头，想要控制自己不去想那恐怖的情形，但黑暗就像是嗅到腐肉就一拥而上的鬣狗，它们不断剥夺着他身上残存的安全感和理智。

    冰凉的汗珠一滴一滴落在了地面上，看着办公室外空无一人的走廊，他的心脏就像被人突然紧紧攥在了手中，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他睁大眼睛，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喘息声，汗水已经打湿了他的衬衫，他现在的模样肯定特别狼狈。

    现在这个时间段，公司里的人估计都下班了，自己为了加班不让人打扰也没让保安来到这一层…助理也是自己让他先走的，现在…没人能来救他了。

    双腿支撑不住他身体的重量，一阵无力感和绝望袭上心头，他靠着墙跌坐在地，在他面前有一盏散发着盈盈绿光的应急灯。

    谁也不知道，他们能力卓越的总裁，居然会有严重的黑暗恐惧症，也没人知道，十几年前的那场车祸在他心里留下了多么深刻的阴影。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他只能无能为力地蜷缩在黑暗变形的车厢里，看着自己的母亲在自己眼前丧命…

    不…

    不要…

    谁来救救她…

    谁来…

    “哥？！哥！！”

    季玉凉抬起头，在走廊的不远处有一道亮光照了进来，一名少年置身其中，他很快看向了自己的方向，他向自己跑来…

    就像是流星划过暗沉的夜幕，黎明终于跃然眼前…

    “哥！！”季玉京抱住了季玉凉，他看着他哥苍白的脸色和已经被冷汗打湿的衬衫，脸上露出了几分慌乱与不知所措。

    “走，我们回家，不加班了，加他奶奶的班。”季玉京把手电交给了和他一起上来的保安，搓了搓手贴在了他哥的脸颊上:“哥，别怕，我在这呢。”

    他有些着急，也有些手忙脚乱，看着他哥有些迟钝的反应更是让身后的保安赶紧打医院电话。

    在众人一片慌乱中，季玉凉却一眼望进了季玉京的眼里，随后顾不得他惊讶，紧紧抱住了他，他恨不得把他拆吞入腹与自己骨血相融，但又害怕自己的癫狂会吓跑这唯一的光。

    季玉京不知他哥心中所想，还一脸愁容地抱着他哥，安慰小孩一样拍了拍他的背，可怜孩子，吓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