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青青

    青青送外公那会儿，郑父过问过郑母，爸怎么操心起来了。又接着说，这样也好，或许他有办法。送走青青那天，郑父抱起青青，青青头发汗湿了，雪白后颈皮连着衣领那块儿皮肤泛红印子。是不是闹腾热了，过了敏，郑父起意叮嘱佣人。

    没等佣人返回，邓家的人到了。郑父放下青青，轻拍青青后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青青不黏他，也不崇拜他，隔着一层似的。他的确想做一个好父亲。郑父最终亲了亲青青额头，稚子无动于衷，郑父看着他一双眼睛，心头泛起爱怜。

    郑父以为郑家风波不断，自己又因为郑家人和郑母生了嫌隙的缘故，加之青青的情况，邓父虽一年见不了几次，想必也清楚大概。也许过去有分秒，郑父有所思虑，只是不足以让他抓住根本。重看二十年前的事情，不如用死之人的目光。

    邓父没让医生接触青青。邓父亲自陪伴郑青。青青食不言寝不语，还有些入睡困难。邓父轻轻打开青青房门发现的，点着一盏微弱的灯。距他回房，邓父已打完太极整式。邓父见他睁眼，说，吵醒你啦？又说，睡前想到青青的花儿，看看青青有没有忘记注水。

    邓父黄昏前剪了花苞，放在青青手上，又和他拿了花瓶，让他放好，观察一朵花儿的开落。青青才说，外公？邓父坐在他床旁，说外公在。邓父等他睡着了再离去。外公和他讲故事，外公的经历，讲惊心动魄，又赢了敌人的部分。外公还讲他友人，同舟共济风风雨雨。

    邓父和青青一起吃饭，一起散步，悉心照看青青。邓父启发郑青，天人合一，人非草木，人又是草木，否定人像花儿树木一样全然受自然支配，人可以主宰自己的生命，肯定人是草木，人有自然的一面，人不能超脱自然规律，人可以发展自然规律。

    邓父见了师傅，下山偶遇松鼠，肥胖的松鼠见了人也不躲，三步两步跟着。随从要赶，邓父拦着了，带回家给郑青。原来松鼠怀了孕。邓父送给青青，教郑青学会照顾动物，看待人和动物的关系。

    邓父说人在自然界胜出，有今日离不开弱肉强食，人要有未来不能始终弱肉强食。邓父启迪郑青立志，思觉内心所感所知，有志则追，无志则立。邓父又说，青青不缺不满就可以了。

    彼时青青比赛受了伤，邓父查看一番，校医已经上了药。又让自己的医生过来，给郑青看看骨头。邓父说，自己劳改的时候，给母猪接过生，青青应该看看新生的动物。果真如此，松鼠生的小松鼠亲郑青。邓父说万物有灵。邓父始终不提郑母。

    邓父死前回光返照，见郑母。邓父看着自己女儿眼睛，和青青一模一样，邓父声音清晰，说你的过错，我已尽力帮你修补，师傅说青青缺一魂一魄，从今往后，你记住他有他的路数，你不要干涉，他自然能找到，六欲皆得其宜。

    终究是自己唯一的孩子，邓父说我没有遗憾了，你往前看，没了我，还有其他人在。邓父见她悲泣，见她握着自己的手，说我也有责任，你母亲走之后，我一度不想见你，疏忽了你。我现在走得正是好时候，该做的事，我也帮你做了。

    邓父头晚见郑青，说青青，来近一些。邓父说我时候快到了，还有些话现在应该说。外公知道你，外公都知道，你心地极纯极细，要好好养育。外公有一请求，你不能把你母亲的事情公布，不能告诉任何人，就当忘了。我只有这一个请求，你今天回去之后，就不要再来了，不用再看外公。我愧怍了。

    见你那天开始，我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有没有效，哪吒肉身重塑，我竟也想帮你重塑肉身。你不要怕，你会好的。邓父细细看着郑青眉眼，已无早前的空，想起那晚和青青熄灯，整个花园漆黑一片，虫鸣烁烁，青青说有光在，植物白天黑夜也不得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