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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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 再是诱人,也不过是一个落在谁的手里也依旧可以婉转承欢的淫乱阉妓而已。 哪个男人也好,只要可以满足玉鸾,他也愿意摇尾乞怜,成为一条人尽可夫的母狗。 毕竟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楼月璃对玉鸾的推卸也没有着恼,只是浅笑道:「晏怜绪,你还真的从来没有变过。」 光是这样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已经足以使玉鸾如遭雷殛,全身僵硬,胸口疼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对啊,那时候自己也是这样放弃楼月璃的。 原来,那段过去从来没有被他们遗忘,如同沉沦在冷月寒潭的阴魂,静待卷土重来的瞬间。? 玉鸾正怔忡之际,一直默不作声的曲雪珑已经转身离开。 见状,玉鸾立即笨拙地爬起来,胡乱把双足套到木屐里,匆匆跟上曲雪珑。 踏出房门之前,玉鸾最後地回头看了楼月璃一眼。 冬天的晚上总是来得那麽很早,但见明月胧明,飘雪若梨花轻舞,厢房里闲窗烛暗,楼月璃默然站 在菱花窗前,鸦翅低从,金钗簇腻鬟,身段如雾绡云谷,偏偏那艳若桃李的容颜却被月夜染上阴霾, 彷若花落凡尘,化为风情万种的厉鬼。 楼月璃早已没有刚才挑衅曲雪珑时的不可一世,只是幽幽地凝视着玉鸾。 他的眼眸很深,如古井无波,却又如深渊暗涌。 星斗疏明,夜幕低垂。雪花渐渐大如席,时如羽箭乱飞,时如琼花散落。 正是百鬼夜行的时份。 洁白覆没丹碧飞甍,浓雾若雪海波浪,偶尔风声稍歇,还可以隐约听到不远处传来流水淙淙。?走廊上挂着几盏油灯,寒风拂乱灯,昏暗灯光随意飘洒松木地板上。 夜风愈来愈猛烈,玉鸾衣衫单薄,不消一会儿已经冻得肌肤发紫,整个人直打着哆嗦,步伐也是七歪八倒。 明明玉鸾穿着不方便快步行走的木屐,但他实在急着追上曲雪珑,所以走得愈来愈快,一不小心便再次在湿滑的地板上绊倒。 玉鸾痛得嘶地叫出来,一手揉着伤上加伤的红肿膝盖,泪眼汪汪地抬起头来,怀抱着小小的希望,希望曲雪珑会回头怜惜自己。 然而曲雪珑只是置若未闻地继续往前走,渐渐消失在拐角处,只剩下玉鸾一人孤单地坐在冰冷潮湿 的长廊里,任由雪花埋葬他的身体。 深廊古院千回百转,彷若曲折迷宫。 身处其中,早已分不清出口方向。 雪渐渐停了。 星河欲转,天上愁浓,如溟溟漠漠,云窗雾阁依然闭扃。 玉鸾一拐一拐地来到他和曲雪珑的客房房门前。窗纸已经亮起来,隐约可见那道绰约倩影印在窗纸上,门扉却紧紧地合上。 他嘴里不住吐出白烟,还没有喘过气来,已经急不及待地推开门扉。 醉人薰风迎面扑来,但见珠帘四垂,玉鸭薰炉静静吐香,朱樱斗帐垂落雪白流苏。 这本该是一个如此美好的雪夜,若玉鸾没有跟楼月璃偷欢,此时他想必正在红罗帐里跟曲雪珑两情眷恋,云欢雨浓。 曲雪珑站在碧纱窗前,静静地看着残月映窗纱。烛光照亮他那芙蓉初新的容颜,他的神态却冷峻得如同一尊玉像,幸好比起刚才站在房门前的模样,现在他的脸容至少已经回复一点血色。? 玉鸾瑟缩地躲在门後,全身上下也是湿漉漉的,如同一头刚刚从冰湖里捞出来的小狗。 他脸如金纸,鸦鬓欹倚,花钿早已乱昏,脂粉难匀,嘴唇更是紫得发青,长长的睫毛上淌着豆大的水珠,径自沿着脸颊滑落到衣襟里,也不知道是雪水还是泪水,连平日那双最会勾魂夺魄,曾经迷得两个男人色授魂与的明眸此刻也是空洞无光。 湿淋淋的浴衣早已被楼月璃撕得七零八落,正紧贴着玉鸾的身躯,勾勒那姣好的曲线,连胸前的黑白珠串也清晰可见。这本该是玉体横陈的香艳,然而现在玉鸾却抖得像筛糠一样,水珠还不住地从浴衣衣摆掉下来,打湿了脚下的暗红菱纹羊毛地毯,形成一个深红色的水洼,彷佛他的身体正在血流不止。 现在玉鸾只是一个遍体鳞伤的罪人,绝望地等候最後的发落。 不知道过了多久,曲雪珑总算回头看着玉鸾,他的眸色很浅,浅得像一眼看得透,又像是什麽也不曾存在。 「曲爷,我……我……」 玉鸾定定地看着曲雪珑,到了唇边的话戛然而止。 他本想用尽千言万语解释,却猛然发现根本没什麽可以解释。 因为曲雪珑看到的就是真相。 他最宠爱的姬妾,的确跟他妹妹的新婚丈夫勾搭成奸。 玉鸾踯躅片刻,还是走前几步,谨慎地守在曲雪珑的咫尺之外,不敢靠得太近。 安静的厢房里只剩下玉鸾寒冷得牙关发抖的格格声。 不知道相对沉默多久,玉鸾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冰凉的鼻涕不断地流下来。他大病初愈,刚刚经历过如此激烈的欢爱,又一下子从冰天雪地走到温暖如春的厢房里,脆弱的身体自是无法承受。 玉鸾垂头看着冻得惨白的瘦削足踝,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着鼻子。 他只能反覆安慰自己,曲雪珑一向很疼爱自己的。 要是自己低头认错,他一定会原谅自己的。 然而玉鸾还没有鼓起勇气开口认错,曲雪珑已经平静地道:「玉鸾,早在我们认识时,我己经说过,我不会限制你的自由。」? 玉鸾陡然睁大眼睛,他的心跳愈来愈快,不禁抬头看着曲雪珑的樱唇,明明想要阻止曲雪珑说下去,嘴唇却像是被黏着般开不了口。 「如果你想跟他走,我不会阻止。」 曲雪珑直视着玉鸾,语气跟平日没有太大分别。 玉鸾不是没想过曲雪珑会说出这种话,但当那句话真正地说出来时,依然使玉鸾的耳边嗡嗡作响,彷佛被谁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他在瞬间飞堕万丈悬崖,粉身碎骨。? 玉鸾错愕地看着曲雪珑,甚至没有察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他好几次想要开口,但一开口也是泣不成声。 终於,压抑的抽噎渐渐成了哭声,玉鸾的肩膀柔弱地颤抖着,却还是牢牢地掩着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 玉鸾全身乏力,膝盖发软,「噗通」一声跌跪在曲雪珑面前,紧紧地抱着对方的双腿,一边泣不成声,一边语无伦次地着哀求道:「不,曲爷,我……对不起……求求您不要赶走我……」 曲雪珑的玉指按在唇上,示意玉鸾安静。他的动作不大,但已经使玉鸾立即噤声。? 「别急着给我答案,我想你需要一点时间。」曲雪珑俯视着哭得崩溃的玉鸾,神情却是丝毫不为所 动,只冷淡地道:「我希望你可以作出你最想要的选择。」 玉鸾宁愿曲雪珑勃然大怒,甚至宁愿曲雪珑以暴力相向,也不愿意听到曲雪珑那麽无情的话,好像 现在自己不过是看上了两把琴,曲雪珑要他二选其一而已。 如果曲雪珑开口挽留玉鸾,玉鸾是一定会留下来的。 他等了那麽多年,不过是为了那一句肯定而已。 肯定自己对於曲雪珑而言是不可或缺的,或者肯定自己至少可以左右一点他的情绪。 「今夜我在另一处歇下吧。」曲雪珑正要往房门走去,玉鸾霍然回头看着他,叫道:「曲爷!」 曲雪珑转头看着玉鸾,依然是那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情。 「曲爷……知道了很久吗?」 曲雪珑沉默不语。 「为什麽……为什麽……」 为什麽一直不说?为什麽要直到今天才在这难堪的时刻揭穿一切? 曲雪珑凝视着玉鸾,淡淡地道:「我一直在等待你的坦白。」 说罢,曲雪珑拂袖而去。 房门被打开,一阵寒风迎面扑来,然後房门又被关上了。 毫无留恋的离开。 门扉外夜雪初霁,长溪流月,香阶一畔长蕊单绿梅垂落树影婆娑,淡淡梅香随夜风飘来。 风雪後的良辰美景,却再也跟玉鸾没有任何关系。 玉鸾呆滞地看着门扉,久久没有眨动眼睛,彷佛成为一尊正在缓缓地化为流沙的石像。 又一滴眼泪在早就湿成一束束的乌睫上悄然凝结,长成晶莹泪珠,变得摇摇欲坠,最後坠落地面,化为碎片。 周遭依然是烛影摇红,银屏翠箔,然而玉鸾眼里剩下的一点光芒却已经完全熄灭。? 之前自己病倒的时候,曲雪珑是如此温柔体贴,还仔细地哄自己喝药。他知道自己病倒时怕热,所以夜里要夕雾熄灭香炉,使他全身冰凉,然後紧紧地拥抱自己来驱散燥热。 刚才玉鸾就这样衣不蔽体,冷得浑身打着哆嗦地跪在曲雪珑面前那麽久,他却漠不关心,连一句问候也没有。 终於,最後一丝槐花香也消散得无影无踪。 玉鸾渐渐瘫倒在地上,彷佛谁抽走了他身上的骨骼。 他木然看着精美的鱼鳞铺地半晌,终於忍不住放声痛哭,但他现在实在太虚弱了,哭起来也是断断续续的,如同一把残旧跑调的瑶琴。 原来,曲雪珑是对自己有过期待的。 曲雪珑一直保持缄默,或许是因为不愿影响玉鸾的决定,好让他能够顺从自己的心意,作出最正确的选择。 如果自己一开始向曲雪珑坦承自己和楼月璃的过去,曲雪珑想必不会留难自己,他只会真诚地送上祝福,让自己随楼月璃离开。 就算是在自己跟楼月璃纠缠期间,若自己想要回到曲雪珑的身边,跟楼月璃一刀两断,曲雪珑也一定会既往不咎。 因为曲雪珑本就是一个那麽温柔的人啊。 偏偏自己却三心两意,还自鸣得意地把曲雪珑玩弄於股掌之中,最後彻底辜负他的期待,也摧毁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翌日下山时,曲清淮总算回复精神,又如同百灵鸟般说个不停。虽然她没怎麽享受温泉,但怀孕的喜讯自是足够盖过这小小的遗憾。 反观另外三个男人却是神色各异,曲雪珑依然在安静地看书,玉鸾则谨小慎微地靠在曲雪珑的身边,悄悄观察他那冷淡的侧脸。 他们认识了五年多,曲雪珑还不曾如此冷落玉鸾,所以玉鸾根本无从应对此刻的曲雪珑。 玉鸾不知道昨天曲雪珑在哪里歇息,但早上起来时已经看见他在大厅里用早膳,也换过了衣服。他的神色有点憔悴,不知道有没有好好休息…… 明明此行是为了让曲雪珑休息,最後却竟然被他撞破了这种不堪入目的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