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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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总管看到玉鸾手中的金牌後也没有推三阻四,立即命令十几个魁梧大汉随玉鸾来到南城门,彼时官兵已经集合在南城门里。玉鸾看到黑压压的一群人听从自己的命令,也没有多说废话,因为他知道自己此刻依靠的只是曲雪珑和楼月璃的权势而已,而现在最重要的是前往协助二人。 玉鸾很少骑马,这几天却一直在马上奔波,双腿早已酸软至极,根本无力踩着马镫上马,但他现在还得带路,唯有强行按下身体的不适,一马当先地带着众人赶了大半天的路,回到凤临城和朱雀镇之间的山头。 一开始玉鸾还是有点畏首畏尾,但後来他实在太焦急了,这种焦急甚至盖过他对於在马背上颠簸的恐惧,使他一手死死地抓着繮绳,任由虎口因为用力过度而肿痛难当,另一手则拚命地挥动马鞭,驱使无痕加速。 玉鸾早上时只吃了一点东西,现在肚子里空空如也,脑子里也是晕呼呼的,好几次甚至几乎生生地被狂奔的无痕甩到地上,然而某种无比顽强的力量却支撑着他,使他一直没有倒下来。 乘风而行,周遭的雪山冰原尽皆化为虚无。玉鸾咬紧牙关,被烈风吹得乾涩疼痛的眼睛红得将近冒出血来。他的掌心早已经被马鞭磨擦得血肉模糊,大腿更被硬实的马鞍折腾得红肿发痒,却远远不及他的心焦火燎。 玉鸾不是没想过楼月璃会乘机伤害曲雪珑,但刚才的情况实在容不得自己留下来。 自从晏家家破人亡之後,玉鸾已经许久没有前往佛寺道观祈福,但现在他却向满天神佛祈祷,千万不能让楼月璃或曲雪珑发生什麽事。如果命中注定他们要受伤,请让自己代替他们受伤,甚至死去也是无妨。 待暮色四合,夜色苍茫之时,众人方才赶到那处山头,本该在这里等待的马车早已经失去踪影,不知道是逃走了还是什麽原因。 官兵和楼月璃的手下远比玉鸾经验丰富,早已经熟练地四处搜索。玉鸾颤抖的左腿勉强地踩着马镫,好不容易才下了马,全身寒冷得快将失去知觉,双腿也几乎合不起来,只能一拐一拐地走到松树下休息。 无论如何,自己总算赶回来了。 接下来玉鸾只能束手无策地等待,因为手无缚鸡之力的他根本帮不了什麽忙。 悬崖峭壁外又是一片漆黑,绵延不绝的雪山被黑夜彻底吞噬。凄凉夜风在荒山野岭徘徊不去,平日. 冷清的山头此刻却挤满马车和马匹,大批官兵提着灯笼翻遍树林的每个角落,灯笼照亮了大片阴暗的树林,四方八面传来的吵闹声和交叠的光影使玉鸾愈发晕眩。 喉咙乾涸发痛,每次吞咽口水也是火烧似的折磨,玉鸾的双手鲜血斑驳,藏在衣袍里的大腿两侧也早已磨擦出血,可是他根本没有心思包扎伤口,只颓然蹲在地上,低头埋在双膝之间,竟然有点後悔. 自己发现了曲清淮的金步摇—但如果曲清淮真的遭遇不测,曲雪珑只会更难过,可是玉鸾实在不能忍受曲雪珑受到任何伤害。? 他比任何人也更希望曲雪珑会得到幸福。 夜风肆虐,流下来的眼泪彷佛立即在脸上结成冰霜。 「雪珑……雪珑……」玉鸾忍不住泪如雨下,只是以手背狼狈地擦着热泪,腥咸的眼泪反覆刺激他的伤口,却远远不及心里的凄楚。 「怎麽又哭了?」 曲雪珑! 玉鸾霍然抬头,瞪大眼睛,整个人也在发抖。 泪眼朦胧中,玉鸾隐约看见曲雪珑正站在灯火阑珊处,他以为那是一场梦,只拚命地擦拭被夜风折磨得刺痛的眼睛-- 果然是曲雪珑。 二人就这样静静地对视,任由周遭的大声吆喝,光影流转,他们眼里却只容下对方的身影。 玉鸾的双腿酸痛不已,只勉强地撑着树干站起来。 他在无痕的马背上受了大半天的罪,寒风把悉心梳理的发髻吹得蓬乱,被泪水打湿得一绺绺黏在脸颊上,现在又哭得眼睛通红,喘不过气来,更是冷得脸色发紫,嘴唇惨白,活像个几天没有洗澡的乞丐,哪里看得出平日的精致娇贵。 曲雪珑快步走上前,温柔地把玉鸾拥入怀中,叹息道:「今天真的辛苦你了。」 玉鸾立即嗅到曲雪珑身上的血腥味,他抓着曲雪珑的雪白披风,藉着四处的火光看到被划破的披风上沾着斑斑血迹。 「你受伤了?」玉鸾鼻头一酸,急急地道。 「手臂受了点伤而已。」曲雪珑轻描淡写地道。他捧着玉鸾的双手,忧心地蹙眉道:「你的双手也受伤了。」 「我的算不上什麽,可是你……」玉鸾泣不成声地抱着曲雪珑,眼泪弄得曲雪珑的披风湿漉漉的,顾不得一旁不少官兵也在偷看他们。他真恨自己,怎麽会让曲雪珑受伤。 「大家也在看着呢。」曲雪珑的脸色苍白,但仍然带着微笑。他低头看着靠在自己怀中哭个不停的玉鸾,轻轻地抚摸玉鸾的凌乱长发。 玉鸾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负气地道:「我关心自己的相公,与他们何干,他们喜欢看就看吧。」 他捶着曲雪珑的肩膀,哽咽道:「以後不许这样冒险,要不然我再也不跟你说话了。」 曲雪珑吻着玉鸾的额头,低声道:「我答应你。」 玉鸾仰头看见曲雪珑秀眉紧锁,这才想起他还负伤在身。虽然自己只是捶着他的肩膀,但也不知道会不会无意中碰到他的臂伤,连忙道:「我们先去包扎吧。」 二人牵着手来到刚刚赶到山头的官府马车里,官府的马车自是远远不及早上的马车舒适,只见马车里已经有两个不会骑马的大夫在等候着。 大夫分别为曲雪珑和玉鸾包扎伤口,马车里的简陋油灯映照着曲雪珑的脸无血色,玉鸾只任由身边的大夫捣弄自己,却眼也不眨地看着大夫剪开曲雪珑的披风和衣袖,只见洁白的玉臂上赫然划着一道血肉外翻的伤口,看得玉鸾倒抽一口凉气,急急地向大夫问道:「伤口没有伤及曲爷筋骨吧?」 「看来只是皮外伤而已,应该没有伤到筋骨。」大夫也是松了口气。 曲雪珑看也没有看自己的伤口,只是看着另一个大夫为玉鸾包扎掌心的伤口,问道:「大夫,玉鸾的伤不要紧吧?」 「就是被马鞭磨伤了掌心而已,之後应该会长出不少脓疮。」大夫抬头看着忍痛忍得满头大汗的玉鸾,叹道:「鸾夫人擅琴,只怕有几个月也不能抚琴了。」 虽然玉鸾疼痛得头昏脑胀,但他不愿让曲雪珑担心,忙努力地向曲雪珑微笑道:「正好可以陪着您。」 玉鸾从不顾忌当众表现出他对曲雪珑的依恋,使旁边那两个年过半百的大夫也不禁莞尔。 曲雪珑抿了抿唇角,却掩不着唇边的笑意。 玉鸾见这三人也在看着自己,总算感到一点害羞,便打算问起曲清淮的情况,却担心被这两个大夫知道被掳走的是曲二小姐,只好住口不言。 曲雪珑似乎明白玉鸾的欲言又止,说道:「我跟楼兄分开引走敌人,他的武功比我好,所以她便留在他那里。她只是吃了点苦,没有受到重伤。」 玉鸾这才猛地想起楼月璃,刚才他满心想的也是曲雪珑的安危,竟然完全没有想起楼月璃。?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嚷。玉鸾霍然站起来,冷不防头顶重重地撞在马车的顶部,顿时疼得他眼前金星乱冒。他无暇顾及痛楚,只是着急地以刚刚包扎妥当的左手掀起窗帘。 一盏盏灯笼照得山头亮如白昼,只见楼月璃正搀扶着一个人从阴森的树林里出来,那人全身披着楼月璃的黑貂披风,连脸庞也盖得严严实实,看不出身形外貌。? 周遭的官兵全也向楼月璃振臂欢呼,彷佛迎接英雄凯旋归来。 楼月璃的手下紧随其後,押着伏诛的匪人出来。不论手下还是匪人也是头发蓬乱,衣衫破烂,明显刚刚经过一场恶战。 玉鸾心中一跳,几乎想要开口呼唤楼月璃,但他想起曲雪珑还在身边,唯有勉强按捺担忧,缓缓地坐下来,根本不敢回头面对曲雪珑的脸容。 他正要放下窗帘,满身浴血的楼月璃却已经抬起那双冰冷得如同爬虫的绿眸,直直地对上玉鸾的视线。 就算隔着这样遥远的距离,楼月璃依然轻易地一眼找到玉鸾。 楼月璃勾唇一笑,舔了舔唇角的鲜血,笑意残酷而魅惑。 玉鸾心里揪紧,只感到整颗心也被这暴虐的蛇蝎美人拿捏其中。 人群如潮水汹涌,玉鸾的眼里心里却只剩下楼月璃的一切。 玉鸾怔忡之际,楼月璃已经扶着那个人走到这辆马车前。 大夫掀起车帘,侧身让楼月璃带着那个人上来。楼月璃的行动如常,虽然他的一身锦袍沾满血迹, 但从他那老神定定的神色可见受伤的一定不是他。 曲雪珑受伤的手臂已经包扎妥当,楼月璃朝他弯身问道:「你还好吗?」 「皮外伤而已。」曲雪珑只摇摇头,他的眼神落在那个被楼月璃搀扶的人身上。 楼月璃瞧了车厢里的大夫一眼,淡淡地说道:「我的表妹没有负伤,只是有点受惊。明天回到楼府,我会找大夫为她医治的。」 大夫们自是会意,楼爷的表妹当然不能被寻常大夫瞧了去。 楼月璃坐在马车的一角,抬头不冷不热地看了玉鸾一眼,彷佛他现在才发现玉鸾的存在。他轻轻地. 揽着那人的肩膀,那人也顺从地靠在楼月璃的怀抱中,在灯光之中靠近一看,隐约可见她的玲珑身段。 玉鸾自是明白曲清淮饱受惊吓,而且现在外人还在场,也不能跟曲雪珑相认,可是当玉鸾看见她这样光明正大地靠在楼月璃怀中,心中却是无比酸涩。 然而他却没有资格妒忌。 玉鸾又想起之前曲雪珑己经提过楼月璃和曲清淮关系暧昧,不禁悄悄地紧握拳头,指甲刺进刚刚包扎的掌心里,突如其来的剧痛使他几乎叫出来。 大夫见玉鸾疼痛得五官也皱在一起,便问道:「鸾夫人整天也在骑马,大腿可有受伤?」 玉鸾脸色一变,他匆匆地瞧了曲雪珑一眼,摇头道:「楼爷的表妹还在这里,实在不方便,明天回去再作打算吧。」 若是担心曲清淮在场不方便,玉鸾大可到别处包扎,大夫只道玉鸾身为曲雪珑的姬妾,也跟寻常闺阁女子般身体不能轻易示人,也没有多问,只是说道:「有些官兵受伤了,老朽先去为他们包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