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宴会

    周熠没答应，也没拒绝，他直觉晏非没有全部告诉他实情，但似乎不是对他有所防备，而是有自己的难言之隐。这一天周熠没再去找晏非，在房间里坐立难安，好不容易专注下来读了几页书，又意识到这是电子电路方面的教材，更烦躁了。

    还有一周就是春节，庄园里面除了佣人都是按照沨雁集团的放假计划来休假，周熠联系了好久不见的言祈，想问他假期安排，结果言祈跟他抱怨，说要离开祁城去一个亲戚家里过年。周熠又给阿平打电话，问他：“哥，我问了言祈，他过年不在祁城，你跟我去我家过年吧。”

    阿平那边的声音压得很低，隐约还能听到有人做会议发言的声音，过了会儿，阿平像换了个房间，回答他：“过年不行，我明天跟着晏总出差，她说过年估计不回来了。”

    周熠心中不由得一紧，他想到了上次晏乐雪去远空岛的所谓“度假”，他忙问：“去哪里可以告诉我吗？哥，我有点怕。”

    阿平大概也猜到了周熠在想什么，连忙安慰道：“没事没事，不是去远空岛，就是去首都开个会，过完年就回祁城。”

    周熠略微放心，又随便聊了两句挂了电话。周熠的忧心不是毫无缘由的，晏非说过的话，这两天一直回荡在他的耳边，尽管他知道晏非没有知无不言，但他觉得晏非说的都有道理，比如那一句，不跟晏乐雪上床，至少能活得久一点。如今阿平跟晏乐雪同进同出，晏乐雪又不是吃素的，周熠可不相信晏乐雪只看不吃。

    这几天的庄园有种诡异的祥和氛围，到处都是为了过年而准备的装潢，就连主宅一向金碧辉煌的外墙上，也挂满了红灯笼。可一到夜晚，安静肃穆的庄园只有呼啸海风的声音，富丽堂皇的建筑又配着一圈红光闪耀的灯笼，怎么看都让周熠觉得像小时候恐怖电影里面的阴曹地府结阴亲。

    这种奇异又惊悚的春节氛围只在晏非的这处小别墅里没有出现，还有一处，就是那个禁忌的海边白色小楼。在上次发现了骆台振遗物里的钥匙跟海边小楼的关系后，周熠又试图靠近过几次那栋小楼。他发现那里跟他想的不同，那里并不是一个被废弃的建筑，院子里的植物都有人打理，甚至他上次靠近那里的时候，发现环绕的柏树刚刚被人修剪过枝叶。

    周熠这两天还发现，自从他给布朋和达同下药之后，这两人的精神状态明显不如以前，经常做着家务就开始哈欠不停。晏非也变得很奇怪，以前他在一楼呆坐的时候，会盯着壁炉的火苗发呆，现在他盯着的对象换成了周熠。周熠总是被他殷切的目光看得发毛，特别想猛力摇晃晏非的身体，把他满脑子做炸弹的念头晃走。

    这天一大早，晏非给了周熠一个春节红包，让他没事就可以提前放假了。周熠想起来阿平说的，晏乐雪要去首都过年，他问晏非：“我听阿平说，他要跟着晏总去首都开会，过完年才回来。你呢？是不是也要去首都过年？”

    晏非摇摇头，说道：“我哪都不去。”

    “那你怎么过年？”

    晏非好奇道：“为什么要过年？我没有庆贺节日的习惯。”

    周熠无语，不过他想也知道，晏非这样的生活环境，他是无法理解阖家团圆的节日氛围这种隆重的仪式感的。周熠考虑了下告诉晏非，他家里有客人，在庄园住到正式放假那天。

    阿平在出发去首都的前一天，他跟晏乐雪告了个假，约着所有的保镖一起吃饭。如今只剩下了七个保镖，人心惶惶，众人小聚了一会儿就散了。阿平给所有人发了红包，递到周熠手里时，又着重地捏了下红包的封口。周熠跟阿平道别后就回到了自己住处，他刚进别墅，就看到晏非一身精巧的黑色礼服，正准备出门。他看到周熠只是点了点头，并不让周熠同行。

    周熠等到晏非的车子离开了停车场，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刚刚看到的晏非脸色很严肃，精致的装扮也遮掩不住他眼神中的一片死寂。周熠发了会儿呆，这才打开了阿平给他的红包。

    红包里面塞了一叠现金，并无其他。周熠小心地把红包沿着黏合的边缘拆开，发现了在红包内侧用铅笔写下的内容：可听从晏非安排。晏乐雪有保留视频证据的习惯。如果我出意外，绝对不要到晏乐雪身边。

    周熠大惊，他不知道阿平这段时间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内幕，居然让他听从晏非安排，他知道晏非让他去做炸弹吗？还有，阿平为什么觉得自己会出意外？为什么要发出不要跟随晏乐雪的警示？

    不过，最让周熠心动的内容是，晏乐雪有保留视频证据的习惯，那是不是意味着，当年伏龙山度假村消失的监控录像，很有可能会被晏乐雪保留一份？想到此处，周熠整个人激动了起来，他开始列出晏乐雪最可能保存视频的地方，从公司到家里，一个个排除下去，最有可能的，大概就是晏乐雪的卧室或者书房了。周熠去晏非的书房时，隐约听他提起过，晏乐雪是住在主宅的，整个三楼都是晏乐雪的私人空间。想清楚了这些，周熠打算立刻去趟主宅。他换了身轻便的装束，带上从晏非书房那拿的两本书，出发去主宅了。

    主宅大门敞开，佣人们正在进进出出地搬东西，周熠进去也没人管他。周熠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保镖，上前打听，说是晚上临时安排了一个小型的宴会，这会儿是在准备宴会要用的装饰和食物。

    周熠想到了晏非那一身精致的黑色礼服，猜他也是今晚宴会的主角，不过这会儿的一楼宴会厅，只有忙碌的佣人在走动，其他人一个都没见到。周熠去了晏非的书房，打算在这里躲到宴会开始，再趁着主宅里面的注意力都在宴会厅时，偷偷去三楼探一探路。

    之前晏非说过，主宅的监控密度不如晏非的住处，但在主宅里周熠也不敢掉以轻心。不过晏非的住处是近五年新建的别墅，主宅却有至少二十年的历史，那会儿的建筑还会有通风管道，周熠观察过晏非书房的天花板吊顶，能够找到通风管道的位置，他打算从通风管道爬上三楼。

    周熠一直在书房看书，说来奇怪，他虽然当面驳斥了晏非关于制造炸弹的提议，但在他看书学习的计划中，却把跟制造炸弹相关的书籍从学习计划中向前提升了几个重要等级。他在书房里看书学习，夜色很快深沉。周熠起身做了些热身运动，然后踩着落地书架爬上了书架顶部，爬进了吊顶上的通风管道。

    通风管道里面的噪音很大，周熠感觉是从一楼传来的。他凭着对主宅房间平面图的记忆爬到了楼梯口，犹豫了一下，先爬到一楼的宴会厅，宴会厅占据了一楼的一小半空间，里面有舒缓的宴会音乐飘扬。周熠看到了参加宴会的人，并不多，好几个他还认识。

    晏乐雪一身红裙，在一群宾客之中分外亮眼，挨着她坐的是秦其铄，秦其铄旁边的年轻女人跟他很亲密，应该是秦其铄的女伴，阿平和另一个保镖坐下首。晏乐雪另一侧坐着的男人，周熠也见过，就是他第一次见到晏非身穿女装时陪着他的那个男人。这人在晚宴上也是一脸肃杀之气，只在对旁边坐着的晏非说话时表情微微柔和，他还会给晏非布菜，晏非也是一脸坦然接受的样子。

    周熠再向晏非旁边看，是一个他不认识的男人，紧挨着这个男人的是一个后脖子上一片纹身的年轻人，周熠看清楚了他的脸，不由得大惊。这人他认识，叫朱远。

    朱远跟周熠同龄，估计生日就差了没多少天。他最早被关押在少管所的时候就见过朱远，等到成年了，他又跟朱远被分配到了同一所监狱。最开始朱远和周熠都是懒得搭理别人的性格，独来独往，不过周熠还是受到过刁难的，他全靠自己拼命锻炼出了一身健硕肌肉，发狠打了几场架，才算是在狱中立威，不再有人前来挑衅。朱远就不一样了，他后背一大片刺青，少管所里面就以狠戾闻名，换到了监狱里面，也没人敢惹。

    周熠一直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处事原则，对朱远也只是认得而已，直到他入狱第三年的夏天。他们白天在农场进行改造劳动，晚上就住在农场旧员工宿舍改造的牢房，条件很差，所以晚上也不限制他们出去上厕所。那天晚上很热，周熠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打算去操场上走走。他绕着路走到了厕所那边，听到有两个人小声说话，一个说我绊住他，你手快点，另一个说这刀片真不好搞啊，这次不行估计就没机会了。

    刀片在监狱是违禁物品，能拿到的人必然是要搞点事情出来，还是大事。周熠不愿多管闲事，正想悄悄走开，谁知道这会儿有人从厕所出来了。天黑他看不清楚，但从黑暗处窜出来两个人，一个按住了厕所出来的人，另一个动作精准地要对这人下手。周熠来不及细想，冲上前去踢了手持刀片的人一脚，那人动作一偏失了准头。就在这两人来不及防备的刹那，被按住的那人翻身一脚踹倒了一个，开始跟周熠一起狠揍这俩人。狱警很快被这边的动静吵到，吹着哨子跑了过来。

    后来周熠才知道，他恰好救下了朱远，那刀片只在他的右脸颊划了过去，要不是周熠那一脚，朱远就要被那俩人割喉了。朱远特意跟周熠道谢，说以后有任何事都可以帮忙。就在这事发生的第二天，朱远出狱了，同时，那天晚上的两个人，都出意外死了。

    周熠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宴会上看到朱远，他现在是谁的人？晏乐雪？还是那个满脸杀气的男人？

    周熠不再多想，沿着通风管道向三楼爬去，他只去过一次三楼，隐约记得房屋布局跟二楼差不多。这会儿三楼静悄悄地没有人，周熠挨个房间看了一遍，晏乐雪的书房非常简单，还没有晏非书房的四分之一大，像一个办公室的隔间一样。晏乐雪的卧室就很大了，从光可鉴人的浴缸到一百多平米的衣帽间，还有精致豪华的大床，以及屋内巧夺天工的精巧陈设，无一不是极尽奢华。周熠大开眼界的同时，也沮丧地发现，在他目力可及的范围内，他找不到哪里有晏乐雪保存的录像资料。

    周熠在通风管道蹭了一身灰，又爬回二楼晏非书房的时候，自己不得不好好清洁了一番。他自己清洁干净了，又把晏非的书房弄得一团糟。周熠头疼，他总不能把晏非的书房弄得脏兮兮的。又想到书房旁边有一个布草间，那里一定有清洁用品，周熠悄声走出书房，等走廊的声控灯自动熄了之后，小步走过去，试了下居然可以打开。周熠进了布草间，这里四个金属货架，上面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各种清洁用品和餐巾毛巾之类的。周熠拿了几块抹布和一瓶清洁剂，正想出门，门从外面被推开了。

    刚进门的晏非和准备往外走的周熠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