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黎青荇,”程适皱着眉头,打量被搞得乱七八糟的房间,目光尤其不善地盯着右边墙壁上那个大洞,从这里望过去可以看见另一间房里的情况。“我觉得我需要一个解释。” 黎青荇脸不红心不跳,面不改色地回答:“装修。” 程适冷笑一声,“你觉得我会信?你在逗我吗?” 眼见对方快要真的生气了,黎青荇再也不敢隐瞒,马上调整面部表情,尽量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嗫嚅着说道:“我只是想和你一起睡……不不不,只是想在每晚睡觉之前看看你。” 她咬着唇,掐了一把大腿,说着说着竟然真的逼出了泪光,“你不让我跟你睡在一个房间里,我又看不到你,只能出此下策了。” 程适全程一副冷漠的表情,此时甚至还退了两步,冷静说道:“黎小姐,不要忘了我们只是契约婚姻,而且事先约好,不会有实质性的……”他斟酌了一下,才吐出那个词语:“关系。” 黎青荇脸色僵了一下。不提那个契约还好,一提起这个事,她简直想穿越回去抽自己两巴掌。自己这个傻逼玩意儿当时怎么就同意了呢?和丈夫签下什么狗屁合约,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本来程黎两家是世交,很早就订了娃娃亲,虽然当时是有说笑的成分,但等到两个人长大后,家中长辈们又将这事放到台面上说,是真的有要将他们配对的意思。 黎青荇那时正叛逆着,又有点一心事业不谈情爱的势头,说什么也不想和一个没怎么见过面的娃娃亲对象结婚。还是后面程适来找她,提出了假结婚的建议。 两个人都被家里催婚了。与其经受未来无数次的催逼,不如现在先把事情定下来。反正也是协议结婚,等到了合适的时候,觉得可以向家里交代了,当然也可以随时结束婚姻状态。 黎青荇那时答应得干脆利落。然后,她后悔了。 程适伸出手指按了按眉心,眸中露出点疲意,他坐下来,从抽屉里抽出那份结婚协议,用指尖压着把它推到黎青荇面前。 “我觉得,是时候结束这段无意义的关系了。” 程适把玩着手里的钢笔,看它们在指间翻转如飞,声音带了点漫不经心的残酷:“毕竟,我们现在都摆脱了家族的控制。它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他曾经也——算是动心吧——短暂地喜欢过黎青荇。 谁不喜欢优秀的人呢?不管是容貌,学识,性情,能力……她样样出众,碾压一切同龄人,包括曾经的自己。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还是个十五岁的小女孩。只比程适小了一岁。穿着墨绿色的裙子站在远处,微微低着头看不清神色。肌肤雪白,像是在发着光。 有些事说起来就那么简单。程适对她一见钟情了。钟情的原因当然很可笑,就是因为她长得好看,比其他所有人都漂亮。 只不过是许多少年人都会有的,一生中只有一次的,青涩而短暂的心动罢了。 后来再见到黎青荇的时候,他几乎要忘了这件事。要不是因为母亲忽然提起,他也不知道自己和那个女孩之间居然还有着那么一重婚约。 世界真是荒谬。 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他同意了。还去说服黎青荇也同意了这桩婚事。当然,是以协议结婚的名义。 后来又过了这么久。他也没想到两个人竟然维持了这么长的时间,一年,两年,转眼已经是三年了。 两个人磕磕绊绊一路走过来,也免不了发生一些或滑稽或愚蠢或哭笑不得的事。 明明是外界眼里的成功人士,幼稚起来也和小孩子一样,谁也不让步。 滚过床单。在两个人都喝醉的情况下。当然,说是喝醉,真实情况就只有自己清楚了。 吵过架。严重的时候还打起来过。程适是男性,按理来说应该是打得过黎青荇的。但他身体曾经出了点问题,后来留下病根,没好透彻,加上总是忙得脚不沾地,没时间锻炼,实战的时候竟然是黎青荇占了上风。 但黎青荇也不会下手太重。她学过武术,天生对痛觉不敏感,打起架来总是要命的架势。她不敢真的对程适动手。 所以两个人打架的场面,其实是颇有点滑稽的。 打完,继续该干啥干啥。谁受伤了,如果伤在不方便的地方,另一个人就帮他涂药。 三年就这么过来的。 三年前,黎青荇刚刚搬过来的时候,矜持地选了一间客房住。她不太会做饭,两个人对家务都不擅长,好在请了阿姨定时做饭,打扫。 但是阿姨也会有疏漏,何况有些地方不太好让外人涉足,比如两个人的房间。后来黎青荇就慢慢学会了整理衣服,换床单被罩,拖地,也能把房间摆放得很整齐漂亮了。 还学会了煮饭,做一些简单的菜,她最擅长的是煲汤。因为程适有段时间卧病在床,吃什么都没胃口,只能喝点粥和汤。 莲藕猪蹄芸豆汤,海带炖鸡汤,萝卜老鸭汤,玉米排骨汤,山药猪肉粥,香菜鱼片粥……那段时间她的厨艺突飞猛进。 好像也就是从那时起,她突然一改往日的清冷,变得黏人起来。总是找各种借口想要呆在他身边,死皮赖脸硬是要和他睡在一起。 程适从回忆里抽身,抬眼看着黎青荇。他再次感觉到一种力不从心的疲倦。这种感觉偶尔会浮现在他的心头。也许是那次车祸的后遗症,总之,他没有年少的时候那么有精力和耐心了。 黎青荇盯着面前那张纸——也许是盯着桌子,迟迟没有动一下。她微微垂着头看不清表情,放在桌上的双手紧紧攥着,骨节泛出冰冷的青白色。 她的声音冷冰冰的:“你真的想要跟我离婚?”不等程适回答,她急促地把那张纸扯到面前来,略有些呆怔地看了一会儿。 “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她终于抬起头来,深黑色眼珠嵌在满是血丝的留白里,显出些狠戾来。连眼眶也在发红,仿佛下一刻就会流出滚烫的岩浆。 她咬牙切齿地瞪着这个男人,突然抓起那张纸撕了个粉碎。 “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