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买椟送珠
61 这日，沈行刚由乌托邦回来，便去安府见老师。 他到的早了些，安笙还在餐厅，管家带他过去，进门就听见安宇绘声绘色地正在说，“不过后来他说，等再过两年，我用他解四色问题就不需要三天，可以更快啦。” 沈行“咦”了一声，路过时揉了揉小朋友的头，“你怎么在家？”又立即恍然，自问自答了一下，“哦，对，春假。” 安宇朝他皱鼻子，“行哥！为什么你这个电脑，连论文排版都不会！我室友那个花4万块买的都会！” 沈行在安笙另一边坐下，“那你有没问过你室友，教他那个4万块的排版花了多长时间啊？” 安宇眨了眨眼，果然答不出来。田真笑着看了眼沈行。自从他从小朋友这里敲了一个亿的竹杠，每次见面就总被他当着安笙的面花样投诉。 他把话题拉回了先前的四色问题上。这个问题的解法当年也曾令他十分好奇。 “为什么现在慢，将来就快了？” 安宇忙忙咽下口中的牛奶，信心满满地回答，“因为我看题的速度和传输速度有关。C2没具体说，不过我觉得他一定是认为我那个‘主电缆’还会继续长大！” 安笙正在喝茶，差点呛到，咳嗽了几声，忍了又忍，还是起身拿纸卷敲了下小朋友的头，“胡说八道。” 安宇捂着头委屈，“哪有胡说？我个子都又长高了一厘米了！” 天气渐暖，他只穿了一件白衬衫和背心，看起来青春勃发。沈行忍笑道，“你说的很是。对了，春假你打算做什么？要出去踏青么？” 安宇警惕地看他，“不，我准备去实习。已经跟小满哥说好了，就去他的公司。” 沈行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小满哥”指的是何小满，“啧”了一声。这孩子管何正弦叫“正弦哥”，管何小满却也叫“小满哥”，辈分可是早就乱七八糟了。 他故意逗安宇，“去他那里实习做什么？你一个学空间物理的，应该去我那里才对。” 安宇一脸见鬼的表情，“才不要。你又会忽悠我去喂超大个的虫，还非说那是异次元生物。” 安笙起身，“行了。早饭吃好了？你不是要实习么？快走吧。” 安宇这才起身，依次跟父亲、真叔告别，对沈行却只做了个鬼脸，跑了。 时近清明，天气和暖，安笙提议出去走走，沈行便陪着他沿着园中水脉散步。 他出发去乌托邦时，柳树还只刚抽芽，如今回来，却已一片杨柳依依。 他将此次去乌托邦所行的见闻大略说了一遍，安笙听了，微微点头。 他们绕了半圈，又回到主楼，安笙在树荫之下，一株山茶花前停了下来。花已开过，此时只剩绿油油的叶子，安笙伸手抚摸着叶片感慨。 “当年你还担心派出去的太多，如今可就只剩下硕果仅存的这一个了。” 沈行摇头，“也是没想到，他们内部清洗的这么厉害。” 乌托邦计划初起时，沈行派进去的卧底，如今经过数十年，硕果仅存的只剩了一个。 安笙看了他一眼。“难为你了。” 沈行笑道，“哪里。当年老师以精神力控制和联络外派的侍子，那才是难。” 他这一句说的自然而然，又真情实意，连安笙听着也觉得很是受用，微笑地看了眼这个学生。 “我还只是精神涉险，你这却是亲身犯险了。” 他说着，从枝上掐下一枝嫩叶，放在手上把玩。沈行陪着他往主楼走去。 “老师也许知道，祖父去世不到一年，我就出生了。父亲为此颇受了一番杯葛，若非他当时在军中已站稳，搞不好连位置也会被影响。” 安笙略微点头。当年他年纪和现在沈行差不多大，情报的负责人还是他的老师汤天风。这件事情虽不属军政要务，在某一层面而言却也十分重要。 沈行继续，“生我的侍子名叫阿宁，温婉美丽。在我年少时，一直与他关系亲密。直到我自己会查资料了，算一下我出生的日期，与祖父去世的日子不满十月。而他，之前本是侍奉祖父的侍子。” 安笙虽早隐约知道此段，却没想到沈行竟然会直接说出来，一时心中也难免震都动。 以沈轩之风格，行事难免不密。他自己固然对流言蜚语不屑一顾，但想当年沈行尚是少年，察觉身世之秘，心中纷乱，可想而知。 他当即温言道，“君子不问姓。后稷传说是踏巨人脚印而孕，连圣人孔子也被说是野合而生。出身来历，原也没那么重要。” 他们已走到了楼前，沈行停住，摇了摇头。 “这我明白。今日提起这事，是因为老师担心我以身涉险。我并非不知其中风险。只是侍子一朝的‘认主’，在我看来并非万无一失的保障。” 来接沈行的车开了过来，停在不远处，沈行便朝老师微微低头，行了个礼告别。 安笙看着他上了电动车，身影渐渐远去。 他轻叹了一口气。 当年他用的都是厂侍，经由母船技术生产，滴血认主，是以哪怕经过两代、三代，却也并不担心派出的卧底忠诚有变。 后来的侍子，却是在这个星球上又经过了数千年的进化，虽仍保留着认主的本能，基因模组却在不停变化。 生养了沈行的那位侍子，想来最初认的主人是沈峥，其后却又跟了沈轩，以其能亲自陪伴少年时代的沈行而言，沈轩对其的荣宠可见一斑。 沈行这些年来，虽也用厂侍，身边却一直没有固定的人。 大约他在年少之时，便懂得世间并无真正的“永恒”，侍子的“认主”也不过是诸多无常中的另一项无常。 安宇说是要去何小满的公司实习，其实却是何氏之下子公司的子公司。他用的是“汤宇”的名字，直接主管突然被塞了个大学生，正摸不着头脑，万年不亲临实验室的何小满却突然来了。见了安宇笑容满面打招呼，主管心里有了数，连忙安排了讲解员，又拿了两件新崭崭的白大褂，给两人穿上。 过风淋室的时候安宇嘟嘴，“哇，你这么一来他们以后就估计不肯给我派活了。” 何小满笑道，“怎么会，我要不来他们搞不好还真只指使你干些泡咖啡定外卖的活儿。” 安宇一想也是。这才罢了。 他们乘电梯下到了最低层，镂空圆形围栏中，巨大的反重力加速器拔地而起。安宇抬头仰望，幻想着未来超光速的引擎。 何小满的通讯器响起，他看了一眼接起。“小叔叔。” 安宇听了兴奋道，“正弦哥么？告诉他我的电脑已经能解开四色原理啦。” 对面正是何正弦，他听到背景里的声音微微一怔，“你和安宇在一起？” “对。他春假想在我们这里实习。” 何正弦“哼”了一声。“用电脑解四色原理很难么？几十年世纪之前就能做到了吧。” 安宇已经晃开到一边，正仰望着加速器的管道，一脸憧憬。何小满笑嘻嘻，“对哦。咦小叔叔你是想去公司挑人么？” 何正弦正有此意，微微颔首，“我昨天刚看了最新的那个片，有些看着不错。” “哦，我这边还得一会儿。要不我打个电话，让那边负责人直接陪你挑也行。” 何正弦便说，“你忙你的吧。我直接过去，不用你陪。” 何氏集团下娱乐版块，有一家公司是影视经纪，养了形形色色的各类侍子，为自家出品的影视做配角，也租给其他需要的工作做群演。 何正弦若是从其他影视公司里挑选产品，便往往让人直接送货上门。这家公司却是他自己也有股份的，难得他还愿意自己过来，亲自挑选。 何小满给公司的负责人打了电话，便将这事忘诸脑后。 不想这家公司的负责人，此时正在为一个大明星非要出演某导演新片一事烦神，分身无术之下，直接给自己的高级助理打了电话。 何正弦进门时，便见个侍子，臂下夹着平板等在门口，他西装上的胸牌上写着“Level 9”，微微鞠躬道，“何先生，抱歉王总在外，一时赶不回来。今日由我带您去挑选。” 何正弦“哦”了一声，又看了一眼他的胸牌，“你们一共几级？” 侍子一边领路一边回答，“公司里一共是十级，入职从一级做起。” “那要升到Level 9需要几年？” “一般一年晋升一次，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晋升。” 他说话之间，表情虽仍恭谨，却不由抬头挺胸，露出细长白皙的颈项。何正弦看了一眼，觉得有趣。 所谓“后厂”，就在公司主楼后方，是一式三栋，盖了训练及宿舍楼。这里临近影视城，此时没有上戏的侍子，都或在操场健身，或在声乐或舞蹈教室上课。 何正弦点名要看的武功班已提前被召集，一群身高腿长的侍子站成数排，他们是为新近上映的历史大片定制的产品，在片中出演众多死士，身着黑衣，沉默寡言。此时知道有贵人来选人，脸上却都难免流露出或多或少的热切表情。 那Level 9看了眼手中的平板，斥退了数人。转头见何正弦神色，解释道，“他们在片场被人碰过了，已非处子。” 何正弦点点头，转了一圈，一时没看出好来，带队的侍子很是机灵，忙说，“要不给您演练一套动作，您再瞧瞧？” 何正弦尚在犹豫，眼角余光却瞥见带他来的那Level 9低头看了下腕上手环，他抬了下眉。 “行啊。” 于是一群身材劲瘦的侍子各自散开，或两两捉对，或三五成群，各自拉开架势比试起来。 何正弦慢慢在行列间行走，偶尔见到拳脚尤为出色的，便驻足观看一下。 何小满的人做事果然细致。这些死士在片中，连脸都没怎么露，如今仔细看时，却发现并非同一型号，每张脸都是不同的，便连身高体重，也有细微差异。 他逛了好一会儿，陪着他的侍子忍不住又看了一次表，才听见何正弦说，“好了。就这个，和那个吧。” 被他指中两个的，都露出喜不自胜的表情，慌忙跪下。Level 9赶紧上前，解了他们手上的手环，打算回去更改相关资料，再给何正弦送去，却听何正弦又说了一句，“哦，还有一个，你。” Level 9看见何正弦正指着他，他诧然回首，身后却不见其他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