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璀璨星河
Y先生无语地说:“你以为宇宙是你的游乐场吗?还duang地一下……” 说完,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他想,或许……还真说不定? 余泽不知道Y先生在想些什么,他笑嘻嘻地说:“我就是夸张一下,夸张一下。所以,到底要怎么做?” Y先生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他想,对于这个宇宙而言,余泽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或许余泽身旁沉默站立着,以实际行动而非言语表示支持与立场、与宇宙同名的余宙,就足够回答这个问题了。 他想,余泽终将应有尽有。 在余泽察觉到奇怪之前,Y先生语气沉稳地开口。 特局通常习惯的Y先生,有三种形态。穿着休闲的Y先生温和沉稳又可靠,穿着西装的Y先生一本正经,穿着T恤的Y先生戏谑轻佻还毒舌。 很难说他为什么会形成这样三种性格。或许仅仅因为,他在不同的时空中养成了截然不同的性格,最终这些性格凝聚到一个人的身上,就成为了不同的性格假面。 又或者……是因为,作为时间管理局的这个个体本身,就没有一个确切的性格指向?他是多种意识的聚集体。 现在,Y先生就平静地反问:“你认为,建立时间管理局的条件是什么?” 余泽怔了怔,想了想,就说:“穿越时空的能力?” “当然。” “唔……分辨不同的节点,确认穿梭的目的地?” “确实需要。” “保护穿梭者的身体和意志,让他不要迷失在时空穿越的过程中?” “是的。我想你曾经经历过,并且这与第一个条件类似。” 余泽讪讪。 是的,他曾经在某一个特异事件中返回一万年前。如果不是虚殷山保护着他,恐怕他自己就已经死在穿越时空的过程中了。 那个时候的他并没有成为超越时间线的存在。当然,时间管理局的职员们,在一开始也是如此。 想了想,他又说:“那第三个条件……穿梭者的个人素质?至少得在跃迁的那个时间点活得下来吧。” “没错。”Y先生也不由得笑了,“时间管理局对于职员的要求确实是很苛刻。当然了,这样的人也不能说特别难凑,只是难找一点。如果找到一个,那就再去把其他时间线里对应的‘他’挖过来就好。” 余泽:“……” 他想,Y先生还真不愧是最初者的……崽,这物尽其用的作风,简直如出一辙。 穿越时空的能力、确认时间节点的能力、跃迁者的个人能力…… 余泽说完这三个条件,一时间有些迷茫了,他抓抓头发,想了想,又说:“……对于整个命运网络的了解,知道要进行怎样的选择?” “当然。”Y先生说,“这个可以与你说的第二个条件归结在一起。” 余泽点点头:“也对。” 于是他就卡住了。 这……还需要啥? 想来想去,时间管理局不就一个拯救世界的组织吗? 换句话说,能力有了,使命有了,目标有了,这不就齐活开整了吗? 还要啥? 于是余泽非常诚恳地追问:“还需要什么吗?我想不出来了。”他停顿了一下,又说,“啊对,你之前说,需要世界意识……” 他突然就意识到一个奇怪的问题,困惑地问:“对啊,为什么需要世界意识呢?” 世界意识究竟有什么用,余泽有些无法想象。 因为这些世界意识的存在,本身好像就挺抽象的。 什么生命集体意识的升维,什么可以自主选择时间节点的走向,还可以变成人……听起来,好像就非常玄乎。 他也遇到过好几位世界意识,但要他说对方和真正的人类有什么不同……没什么不同啊!他们就像是普通的活人啊! 他下意识看向了余宙,目光好奇,挺想知道这位地球的世界意识,能有什么特殊又强大的能力。 而余宙也不免笑了一下。 他说:“我之前说过的,小泽。” 余泽迟疑了一下。 余宙说:“我之前说过,当我来到这里,地球就坚不可摧。” 余泽点了点头,他微微皱起眉:“我以为你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你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所以你可以主动避开……” 他突然停住了,然后表情逐渐变得震惊。 Y先生笑了一下:“看来你似乎明白过来了。” 余泽震惊地看着余宙和Y先生:“意思是我们可以主动选择未来?” 当他说出“主动”这两个字的时候,那就意味着他终于转过弯来了。 一直以来,因为特异事件和病毒不断的入侵,余泽,乃至于整个特局的观念,其实都局限于,他们是在被动防守。 发生一桩特异事件,于是他们去解决一下。 出了什么事情,什么病毒爆发了,他们就忙不迭去填补那个窟窿。 这当然不是他们的问题,因为,尽管Y先生是知道一切的,但是他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把所有关于未来的事情都展现在特局调查员的面前。 因此,这样被动防守的局面,已经持续了很久很久,长到余泽都已经习惯了。 但是此时,他终于回过味来了。 特局确实是没办法,但是他们现在有世界意识了,最关键的是,有地球的世界意识了。 天空上那么多坠落的流星,他们甚至可以想留哪些就留哪些,想把哪些赶走,就把哪些赶走。 从理论上说,如果他们真的能挑选到足够合适、足够多的流星,那么…… 流星坠落,人人皆为神明。 这又不是不可能! 全看他们想怎么做而已。 世界意识的强大之处就在于,攻守之势,瞬息逆转。 从某种角度来说,时间的幽灵就像是一个弱化的世界意识,垂死挣扎的世界意识。他们妄图在宇宙中寻找一个活下去的可能。 而真正的世界意识,远比时间的幽灵来得强大与可怕。 余泽的目光看看眼前站着的两位世界意识,心中突然多了一点敬畏之情。 Y先生说:“世界意识也不是万能的。”他想了想,恶趣味地恐吓余泽,“更关键的是,谁知道世界意识是不是站在你这边呢?就比如余落……” 余泽震惊:“余落不是站在我这边的?” 余宙不得不为自己的兄弟解释一句:“余落当然站在你这边,他只是……不站在选民那一边。” 余泽:“……” 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松一口气,还是继续震惊。 当然,他其实已经隐隐猜测到这一点了。 因为如果余落选择支持那些选民的话,那为什么Y先生还会继续称呼他为“失落之地”呢? 显然,失落之地,不管余落是否诞生或苏醒,都始终是那个失落之地。 这种残酷与漠然,其实令余泽心有戚戚。 他忍不住想,如果地球也抛弃人类呢?或许…… 余宙说:“只要有你在,地球就会庇佑人类。” 余泽禁不住有些羞惭。他想,靠抱大腿这种手段庇佑人类,还真是…… 很爽啊。 余泽非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又不是谁都可以抱大腿的! 对于自己的人生,余泽已经从震惊到无语,到心如死灰,到坦然接受了。 俗话说的好,如果生活强奸你…… 那他可以反奸回去。 他相信收藏柜可以帮他做到的,对吧? 余泽在心中苦中作乐地想着。 “此外……”余宙又说,“我想知道,你对世界意识的理解究竟是什么?” 余泽抓了抓头发:“就是……世界的意识啊。” Y先生忍不住笑了一声:“生物集体潜意识的升维……” 余泽怔了一下,然后立刻反应过来:“你是说……族群意识?” “可以参考这类的概念。”Y先生说,“简而言之,当你和余宙谈恋爱的时候,你不只是和地球谈恋爱,你还是在和全地球的人类谈恋爱。” 余泽:“……” 他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余宙忍不住笑了一下:“不要吓他。”他对着Y先生说了一句,又对余泽说,“我当然是我自己。不过,我的确是基于人类共同的族群意识而来的,所以我的立场也可以说是天然站在人类这里。只不过,因为你的存在,所以我更加愿意庇护地球的人类。” 这大概是余宙出现以来,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了。 余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他又想,这样的话,就意味着……余落对于失落之地的选民们的冷漠,有一部分,来自于选民们对于自身的厌恶……? 或许吧。或许他们的血脉之中,他们的潜意识之中,仍旧铭记着,他们背叛自己的亲族、背叛自己的母星,转而崇拜外来文明的罪过。 余宙或许知道余泽在想什么,于是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他说:“等你将来见到了余落,可以和他聊聊。” 余泽点点头,又亲了亲余宙的脸颊。 Y先生对于这两个人的互动接受程度良好——说过了,他已经习惯了。 他只是继续平静地说:“话说回来,最关键的是,有了世界意识,时间管理局的职员就不需要那么多了。我们完全可以先建一个空壳组织,日后再慢慢挑选雇员。毕竟……时间没多少了。” 余泽看向他。 Y先生叹了一口气:“我曾经说过,你需要在二十个格子满之前,建立起时间管理局。” 余泽点了点头,并且若有所思地问:“您终于愿意告诉我为什么了?” Y先生:“……” 他若无其事地无视了这个问题,淡定地回答说:“简单来说,这是最初者建立时间管理局的倒计时。当他建立起时间管理局,我们的敌人就可以从未来定位到我们存在的时间点,一切就都瞒不住了。 “所以,你需要在这之前,同样建立起时间管理局。虽然有很多大人物注视着你,但是……毕竟,属于自己的力量才是最为靠谱的。 “此外,这同样也是此时的我能够给你的最大的权限了。你现在还不能算是时间管理局的职员,因此,我作为时间管理局,最多就只能给你去往二十条时间线的机会,从中凑齐建立时间管理局的条件。 “就如同你所说的,建立时间管理局,三个条件缺一不可。穿梭时空的能力、定位时间节点的能力,这两个条件你非常轻松地就凑齐了——我指的是虚殷山和子房宇宙。 “第三个条件,就有一些苛刻了。但是如果有世界意识在,那么一切就都迎刃而解。” 余泽听得连连点头。 其实现在想起来,一切都有些侥幸。毕竟,从这二十条时间线里抽取也是随机的——或者说,按照Y先生的意思,这是世界意识才能决定的事情。Y先生虽然是世界意识,但他并不是地球的世界意识。 而余泽抽取的所有时间线,都将决定地球的未来走向。 想到这里,他也忍不住想,如果他第一发就抽到了余宙,该有多强。 不过……或许他的让哥,才是真的让他接下来这么多条时间线,全都有惊无险,甚至于散发出粉红泡泡的根本原因? 此外,余泽也察觉到了Y先生话中的意思。 二十个格子,意味着最初者建立时间管理局的倒计时。 那么…… “哇,”余泽真情实感地惊叹,“最初者也太强了吧,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建立起时间管理局。” Y先生也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 他想,余泽真的知道吗? 余泽真的知道吗?他与最初者的差距,仅仅就只是因为,十八岁生日的那一天,余泽拿到了收藏柜,而最初者没有。 他可能是在装傻,也可能,即便他知道,他也不由得感叹,原来另外一条时间线上的自己,居然这么强悍吗? 他这样懒懒散散的咸鱼,恐怕是想不到,如果自己陷入到最初者那样的绝境的话,会爆发出怎样强大的力量。 最初者面对的是怎样的局面? 他遇到的,是没有Y先生,没有特局,没有收藏柜,但是,同样面临无数时间线的入侵的地球。他的家人、朋友、师长,以及整个地球和人类,面临着远比余泽这边所面临的,更多的危险与杀戮。 他为什么想要建立时间管理局? 他的初衷,仅仅只是因为,他想要回到过去,他想要拯救那些——那些在过去,已经死去的,对他来说,所有重要的人。 仅此而已。 而同样,也正因为他建立了时间管理局,所以,地球上才会出现这些入侵的时间线,才会有那些来自过去或者来自未来的敌人,才会,让他失去那些重要的人。 这或许是一个永远无法避免的死局,而最初者,就在这样的矛盾之中,来回转圜。 当他在未来选择目睹时间管理局的覆灭而无动于衷的时候,他是否,会想起当初的痛苦绝望,当初的,无知无畏? 此时Y先生看着面前活蹦乱跳,或许失去了什么,但是也依旧被保护得好好的,没有面对过多的阴暗面的余泽…… 他想,余泽啊,真的是一个幸运的孩子。 Y先生叹了一口气,又笑起来。 他说:“好了,说到这里,也应该告一段落了。”他停顿了一下,“你该去建立时间管理局了。” 片刻之后,余泽想,Y先生明明就是在骗他。 这不就是……duang地一下,然后时间管理局就出来了吗! 此时,他们来到特局中区临时总部的天台之上。天空中仍旧凝固着无数坠落的流星,地球上,特局的调查员以及政府人员忙忙碌碌。 地面上,废墟正在被重建,人类正在缓慢地恢复生机。突如其来的灾难与覆灭,吹而又生的人类文明。 与此同时,半空中,一座如同海市蜃楼一般的、虚空漂浮着的庞大建筑显现出来。 余泽惊诧地瞪大眼睛。 他敏锐地察觉到一丝眼熟,在自己混乱的记忆中翻找片刻,然后突然地想起了,那是他曾经利用卡曼世界的占卜家的身份,做出的一次预言。 他曾经链接上星轨,看到过一副画面。 他看到人来人往的大厅、遍布四处的大门、穿着银色流线一般服装的人们,以及,高踞尊位,淡漠而平静的男人。 那个男人说,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突然想,那是时间管理局吗?那或许,是最初者吗? 这一刻,那大厅与门的组合,似乎,就与眼前这个庞大无匹的建筑,逐渐融为一体。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建筑。 建筑的前方,一扇门缓缓从空中浮现出来。那扇门有着复杂精巧的花纹,但是似乎又简洁大气,平凡无奇。 余泽看着那扇门,隐隐意识到,那就是通往时间管理局的门。 那就是……跨越时空的通道。 此时,有地球上的人类已经看到了这扇门。他们发出了惊呼,每个人都抬头仰望着天空。悲伤到麻木的人,也被震惊了。 Y先生在余泽的身后轻轻推了一把。 他说:“走过去。” 余泽回过神。 ……等等,走、走走……走? 余泽忍不住扭头看他,Y先生坚定地点点头。余宙也冲着他点头,温和地说:“不要怕。我一直都在。” 余泽的心总算是定了一些。然而他回过头,看了看特局总部的高度,又看了看那扇门的高度,以及这两者之间的距离…… 恐高症患者余泽,面无表情而麻木地想,他还是去死吧。 他深吸一口气,颤颤巍巍地迈出一只脚。 下一秒,他的脚仿佛踏上实物。 他怔了一下。 周围的时空在这一刻瞬间变换。宇宙一般辽阔、黑暗,闪烁着的光点如同暗淡的灯,稀稀落落地点缀着。余泽整个人仿佛悬空在空旷的宇宙中。 余泽:“……” 他傻了。 他只能想到一个场景。曾经,幻想探索号上,有一段玻璃观景走廊。曾经,玻璃,碎了。 ……现在他连玻璃都没有! 而那扇闪烁着幽光的大门,就在他的前方,一百米左右。 余泽如同一只蜗牛,慢慢腾腾地磨蹭,总算是又往前踏了一步。 然后,周围的一切又发生了变化。 他惊讶地抬头。那仿佛是无数的画面,仿佛是他的过去、他的人生。或者还有其他人的,就这样凌乱地播放、排布,宛如密密麻麻的时间节点,不停地闪烁着。 脚下虚幻的宇宙,变成了如同台阶一样,带着流星光点的实物。 余泽怔了一会儿,然后继续迈步。 他一步步走过那些东西。 他的过去。世界的过去。 温让、姚乃达、傅敢、沈知鱼、钟存景、谈先觉、郑息烽、费恩、严悄、余零、阿伽德罗、简於生、李惶然、希帕莱亚、陈墨江、徐君、周迭希、余落、余宙…… 这些名字如同流水一般,一个一个地在他的心头飘过。 他一边走着,一边抬头,怔怔地仰望着这一幕幕的画面。 他想,这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仅仅过去三四年,他就泡了十九个男人? 还是…… 就仿佛有声音在说什么。都蛊惑他。 ——地球属于你。 ——世界属于你。 ——过去、现在、未来,属于你。 ——命运属于你。 你应有尽有,如愿以偿。宇宙在你的面前俯首称臣,并甘之如饴。 时间管理局的大门就在你的眼前。 余泽突然啼笑皆非地想,听起来是非常荣幸的事情。 你看,这些男人,都爱着他;而他何其有幸,得到这样无私的爱。而眼前,通往时间管理局的大门,也向他敞开着。 就像是什么……新世界的大门,就等着你来打开啦。所以,你还不快点冲? 然而余泽却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他以为身后也会是无穷无尽,黑暗而寂静的宇宙。可是他却看见,余宙和Y先生其实都站在那儿。一直都站在那儿。 Y先生冲他微微点头,而余宙的眼中带着微微的笑意。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 余泽的心情缓缓平静下来。 命运是怎样一种东西? 他是否有足够的理智,或者说,足够的胆量,去执掌这样的权柄?宇宙中的一切、时间中的全部,都将为他所有。他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巨变,他的生活将走向面目全非。 可是,他又想,当他如同一个傻子一样,快快乐乐地给自己买了收藏柜这样的十八岁成人礼物的时候,他有想过会经历这一切吗? 当然没有。 命运……这就是命运。他不知道的命运。他永远不知道踏入这扇门之后,他的命运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或许做得很差。他或许什么都没有挽回,很多人死了。地球仍旧经历了如此之多的生死考验。他在懵懵懂懂之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担负着怎样的责任。 他或许做得也还行,毕竟,时间管理局总算还是勉勉强强地拉扯起来,尽管屠龙少年终成恶龙,可那也是未来的事情了。谁能否认,时间管理局在最初,当然也是一个不错的组织,不是吗? 命运并非为他所有。 窥视命运之人,必将为命运之奴隶。 尽管如此、尽管如此——尽管在这样苛刻的条件下,特局的诸位、时间管理局的诸位,最初者与Y先生,他们何尝不是在逆流而上? 人类在时间的长河之上,面对命运而不畏怯命运,即便对未来心知肚明,也仍旧奋而抗争。时间管理局的建立意味着抗争的秩序化;时间管理局的覆灭,意味着抗争的自由化。 ……其实,他跨入这扇门,仅仅只是意味着,他成为了一个预言家,是吧? 他又不是没当过。 余泽暗自吐槽了一句。 他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终于,走到了那扇大门的面前。他微一停顿,然后迈出一步,终于跨入时间管理局。 在他的身后,是璀璨星河。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