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想得真美
“……童。” 余泽是被这句话惊醒的,他下意识动了动身体,发现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束缚着,然后他听见了更多的声音。 “我们的实验品醒了。” 然后余泽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又一次面对梦境中那样的,白色的墙壁。而这一次,他成了实验品。 他躺在一个……实验台上,默然无语地盯着天花板看。他心中居然没有太多担心和忧虑的情绪,只是觉得有点惊讶。 他心想,日啊,常在河边走…… 算了。 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可能有点沮丧也可能有点激动,他侧头看向其他的地方。 他被禁锢在实验台上,无法动弹,不过似乎也没有太多的危险。他仍旧衣衫整齐,身体也没有什么不适症状,就只是躺在这儿。 有两个人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不过他们之间隔着玻璃,就好像是梦境中他在检验室中看到的玻璃一样,隔开了他和周迭希,而此时也隔开了他和外面那两个研究员。 那是一男一女。 刚刚余泽听见的声音,正是那个男人发出来的。 等等……童? ……童副院长?! 余泽惊讶地看向那个女人。 那是个看起来三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并不是太苍老的样子,只是面部表情十分的冷漠。她正用一种让余泽不太舒服的眼神看着他,但是并没有说话,即便与余泽的视线对上了,她也只是维持着那种冷冰冰的样子。 余泽想,似乎在童的目光中,压根就没有什么人类不人类,他就只是一个……实验品而已。 这个时候,余泽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似乎要成为一个实验品了……一个,不知道会经历怎样的实验的实验品。 他回忆起之前在实验室里,与饶钟嘉一起听见的那声凄厉的惨叫声,心中终于升起一些恐惧与茫然的情绪。 这个时候,童终于说话了:“他害怕了。” “哦……当然。他虽然是新人,但应该也去过实验室了,可能也听说过一些传闻。”那个男人说。 这两个人交流的时候,旁若无……无余泽。 童又说:“告诉他相关的事情,我一会儿会再过来一趟。” “咦?您去哪儿?” “泰找我……我不清楚他究竟有什么事情。”童微微皱了皱眉,“他本来不应该在这个时间来打扰我。” “……或许是为了那个实验。” “你说昆泰?”童却更加皱起了眉,“但是这并不是他应该插手的东西,他自己定下的规矩,他应该遵守。” 那男人笑了一声:“呵……谁知道呢?或许他只是感兴趣了而已。” 童摇了摇头:“不管如何,我先走了。或许他是为了别的行政事务才来找我的。” 说完,童便离开了。 而那个男人则看向了余泽。 余泽躺在实验台上,目光追随着童,直到童消失,他才重新将注意力转回现在这个场景。刚才旁听童和这个男人的对话,几乎让他遗忘了对于自己处境的担忧。 ……不过他本来好像也不是很担忧。 成为特局的调查员就是要习惯于面对这种突发事件。 嗯……好吧,虽然他还是有点怕,但主要是因为他不知道等会儿会发生什么。 那个男人对余泽说:“晚上好,实验品先生。” 余泽怔了怔,觉得这个男人对待自己的态度有点怪怪的。他没答话。 他想,晚上? 他这是没昏迷多久,还是已经昏迷了一天? 他倾向于前者。 男人似乎也不以为怪:“我知道你第一次出现在这里,一定觉得十分的意外和惊讶,不过希望你放心。我们……是在追求真理的路途上的同伴。我坚定地相信,真理永存——而为真理献身,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余泽深吸一口气,仍旧无法习惯这群感染者的脑回路。他死实在是气不过,忍不住反唇相讥:“只不过我躺在实验台上,而你则是对我下手的刽子手?” 那男人大声地笑了笑,说:“哦,你还年轻,你不懂这些事情。当你对社会感到失望,而你却无能为力的时候,你只能寄希望于——真理。 “我所追逐的真理,是可以改变整个世界的力量。没有人可以对抗它,而我们,也不过是真理之下的蝼蚁罢了。为了我们所追逐的真理而献出生命,你应当感到荣幸才对,实验品先生。” 余泽:“……” 是这样的,他觉得炮台和口径才是真理…… 算了。 就因为你追逐真理,就可以把我当成实验品然后大卸八块了? 好气啊。 他真的生气了,就只能嘲讽说:“你追逐的真的是真理吗?而不是你狂热的野心?” 男人却说:“这样的话我听过太多次了,先生。我并不想要说服你,强硬地要求你认同我的想法。我只知道,你,需要为我所追逐的真理付出生命,这就够了。” 余泽惊呆了。 这他妈是什么强词夺理的说法啊? 你去追逐真理,要我付出生命? 你怎么不自己付出生命啊! 余泽心中腹诽,心想,这人冠冕堂皇的样子,还不如梦境中的导师呢……虽然都是恶人,但是导师起码还给自己做了个实验,鼓捣了一个第二人格,间接地杀了他自己。 这人呢? 让别人为了他的梦想心甘情愿地去死? 余泽抽抽嘴角,心想,疯子,都是疯子。希望他真的是个感染者,如果没感染病毒就也有这种脑回路了……那人类还是早点灭绝了吧。 ……所以说在昆泰分院这边,真的有感染者,甚至于可能已经存在很久了……这么说来,那个隔离的措施,也确实有些用处啊。 在余泽思考的这会儿,那个男人自我介绍说:“你可以称呼我为,新。我的目标就是让整个世界焕然一新……这就是我的想法,也是我的愿望——我一生的梦想。我追逐着的真理,乐意实现我的梦想,只是需要一些实验品而已……”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说:“这或许也是一件好事。可以提前清理一些……不需要的垃圾。” 余泽闭了嘴。 他意识到了,他没必要和这个疯子多废话。 他动了动身体,然后意识到自己完全没必要动……因为他根本不可能从这样的束缚中挣脱出去。 ……震撼了,他难道真的要死在这个疯疯癫癫的男人手里吗? 这个时候,恐惧和迷茫已经彻底地消失了,余泽的心里满是哀怨和不甘。 他的确早已经做好了在某一个特异事件中牺牲的打算,在目睹了夏旁笙的死亡之后就更是如此……又或者说,正是因为他还记得夏旁笙的死,所以他才会如此平静地面对这样尴尬的场面。 ……他可能要死了……? 听上去好惨。 余泽放弃了挣扎,咸鱼一样地瘫在实验台上。 他还是努力想要获得更多的信息,以拖延自己的死亡……说不定能有什么转机呢? 他问新:“所以,你究竟打算做什么?” 新纠正了他的说法:“不只是我,而是‘我们’。还有其他一些同伴,像我这样的,像你这样的。” 余泽嘴角一抽:“好的。你——和其他人——打算做什么?” “你可能发现了分院中奇怪的规矩。”新说,“那么,如果将这样的规矩放大到全世界呢?如果让其他人都专注于自己的事情,不要和其他无关人士发生什么沟通与交流呢?” 余泽怔了一下,然后说:“我觉得这不太可能。” 这样的隔离……不,应该说,隔绝,不可能持续太长的时间。 即便是在昆泰分院这样一个小小的环境之中,有实验小组的其他研究员陪伴的情况下,维持几年的隔绝状态,就已经是极限了,而且现在也已经趋于崩溃,那么在全世界范围内推广这种事情,又怎么可能一直维持下去? 新却说:“所以,我们首先要改变全人类的观念——让所有人认同,真理才是最重要的,而我们不应该浪费时间,而是应当献身于真理。” 余泽怔了怔,然后想,改变观念……草,这不还是梦境中导师干的事情吗? 只不过梦境中的导师是因为李惶然父母的嘱托,想要改变李惶然的人格,所以才研究起相关的项目,而这个疯子一样的新,是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 不,等等。 其实现实中也有可能是李惶然的父母嘱托的。 之前裴松泰不就说了吗?在昆泰研究所里,有一些他都无法插手的研究项目……而他显然就不知道童正在研究一些什么。 他对余泽提起这位童副院长的时候,并没有提及这个“改变人类观念”的项目,只说了童副院长负责分院的行政事务,以及那个大型的社会实验。 或许,这群人在按照李惶然的父母嘱托进行相关的实验的时候,他们心中有了这样一个更加大胆和可笑的野望。也有可能,是在李惶然的父母死后,这群人就按照自己的想法继续进行实验,偏离了原来的发展方向…… 话说回来,改变人类观念……这不就是病毒所做的吗?他们是在研究病毒? 也对,昆泰总部的事情,说不定就是给了他们一点灵感…… 改变人类的观念。 余泽思索着,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昆泰总部出事,和李惶然父母去世……这两件事情,发生在同时吗? 他一直不知道确切的时间点,也不记得了。 但是他记得,他刚上大学的时候,就听教授讲过昆泰研究成果的事情,也听闻过其研究过程中的严重伦理问题,而差不多也是那个时候,李惶然的父母出事。 ……应该是吧? 算了,现在想这些也没什么用。 余泽思考的时候,新还在夸夸其谈。 他说:“这个世界……太吵闹了!你不觉得吗?战争、经济、世界格局,私仇、情爱、个人恩怨,偶像、娱乐圈、粉圈斗争,家庭、伦理、道德约束……太多了太多了,为什么人们不能安安静静坐下来好好研究,或者至少,只是好好地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呢? “研究真理,研究宇宙,研究微生物,研究进化和物种演变,研究元素,研究时间的流逝、空间的分隔……那么多那么多!而人类只知道吵吵闹闹!” 新一脸恨铁不成钢。 余泽睁大了眼睛,心想,哟,您还知道粉圈呐? 他一脸无语地听着新高谈阔论,心想,关你屁事。 新喘了口气,似乎也并不在意余泽的想法,他怔怔地说:“万物皆消陨,唯真理永存。” 余泽不禁颤抖了一下。 无论何时,当他听见“真理永存”四个字的时候,都感到一阵冰寒的凉意。 为什么? 他也思考过,而他思考过的结果就是,因为这否认了人的存在。 新站在那儿,沉默了许久。 余泽回过神,试探性地问:“所以……你会对我做出什么实验?” 新说:“哦……这个。”他似乎突然清醒了过来,一下子变得兴致勃勃,“最近研究所里出现了一个新的仪器。” “……仪器?” “我们称呼它为DX。” 余泽:“……” 妈的,他就知道周迭希在。 之前只不过是没遇到而已。 新继续说:“我们发现,这个仪器似乎有着一些特殊的用处……我们还没有进行过实验,恐怕你就是第一个实验品了。” “你们没有研究出它的作用吗?” “我们的确做出了一点研究。”新说,“不过……那并不需要告诉你。” ……说不定你们还不如我了解他呢。余泽腹诽。 而这一点也让他松了一口气。 既然DX还没有被使用过,那么也就是还没有什么新的改变,或者什么新的世界观出现在这个世界上。那么一切也还来得及。 ……但是这意味着,DX和真理永存,实际上是两种病毒。 余泽不禁头痛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玻璃之外,门被静静地打开了。 新侧头看了一眼,说:“周,晚上好。你有什么事情吗?” ……周? 余泽吃了一惊,想要侧头看过去,可是他偏偏被绑在实验台上,完全看不到那个新出现的、神秘的周是何许人也。 是周迭希吗? 随后余泽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周迭希说:“晚上好,新。童让我来接手这个实验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