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移花接木
这个问题引起了导师的一阵大笑。 余泽:“……” 笑什么笑啊! 他就是不知道这个实验究竟有什么用啊! 往人的大脑里塞不同的人格与记忆……有意思吗?人类中不是本来就有一批人格分裂的精神病患吗? 如果仅仅是为了研究这种病的成因,那么余泽还觉得好理解一些。 但是这个实验,却是直接将人格暴力地塞进人类的大脑……这还有什么意思?锻炼人类大脑的承受能力? 如果只是为了证明节点论的存在……似乎光凭这一个实验,也没法证明啊。 一直以来,余泽被这个实验所造成的结果所迷惑,又因为节点论的理念而被牵扯了注意力。他始终忽略了对于这个实验本身的探究,关于其目的、其方向、其研究目标、其成果、其应用,他一直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所以此时,他毫不犹豫地就问了出来,而这位来自另外一条时间线的导师,似乎也并没有隐瞒的意思。 他说:“你知道……存在即合理吗?” 余泽怔了一下,然后说:“当然。” 存在即合理,并不是说任何东西、观念的存在就一定是正确的,而是其必然有存在、形成的过程与合理性,不可能无缘无故就冒出来。 ……为什么突然提及这一点? 导师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他反问道:“你认为,当一个拥有这样记忆的人格出现在这个世界的时候,这样的记忆——会不会成真呢?” 余泽反应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否定说:“这不科学!” “DX就是一种不科学的机器!”导师哈哈大笑,“当然了,这个过程也有一定的科学道理。既然这个人格实际地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上,那么必然是其记忆对应的经历,才可以形成这样的人格。这才是正常的顺序。” ……是啊,正常的顺序当然就是,你拥有了这样的经历,于是你养成了相应的性格,成为了这样的人格。 而这个机器——这个DX,却是一个相反的过程? 首先出现了这样的人格与记忆,于是世界上不得不出现对应的经历。否则的话,这样的人格怎么会凭空出现呢? 没有鸡哪来的蛋? 但这是一件非常不符合常理的事情。 就好像现在决定过去,未来决定现在——就好像你生命中所有发生的事情,并不是指向未来的死亡,而仅仅是为了你过去的出生。 如果你上学、工作、结婚、生子,甚至死去……那么,你必然已经出生了。 不是这样吗? 这是一个逆向的逻辑链,违背了常人习惯性的线性思维方式,但是的确如此。 ……像是一条闭合的锁链。 唯一的问题在于,这个过程是怎么成立的?无论如何,这种由果及因的过程……不不不,应该说,如果真的这样想,反而永远也无法理解这种东西的存在。 只能说,有果必有因。 余泽撑着头,只觉得自己的世界观正在遭遇极大的挑战。 他停顿了许久,而导师居然也十分宽容地给他一点思考的时间。就好像是一位真正的导师一样。 不久之后,余泽放弃与自己的大脑做斗争,转而问:“所以,这件事情和这个实验有什么关系?如果这样的记忆出现了,世界也会发生改变……” 他突然停住了。 导师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不正是你问我的问题吗?” 余泽怔住了。 他问的问题是……这个实验,这个往人类的大脑中添加记忆与人格的实验,究竟是为了做什么。 ……为了改变世界? 导师自顾自地说:“准确来说,也并不仅仅只是为了改造世界;而应该称之为……改善。嗯,改善世界……这听上去不错。” 余泽皱起眉,看着他。 在他们谈话的过程中,导师不可避免地会显露出他的三观与理念,而正是这些部分,令余泽感到颇为不适。他当然不是觉得这种认为自己有义务、有责任去做点什么——为了世界变好——这种大公无私的观念有什么问题。 他是说……导师看上去,就不像是一个会用正常的方法来实现自己的目的的人啊! 导师又继续说:“你有没有觉得,有时候一些人会让你觉得很讨厌?比如……杀人犯、强奸犯、小偷、恋童癖等等等等。”他微微停顿了一下,让自己的说法足以令人联想起更多社会上的罪犯,“如果用DX来对付他们呢?” “直接改变他们的记忆与人格?” 导师说:“直接改变他们的大脑。” 余泽:“……” 他一时间茫然了。在他的生命里,他还不需要做出如此尖锐的、直白的选择。老实说,如果这种办法更加温和一些,或者至少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圆柱形机器……那么余泽的答案,很可能是……他觉得可以。 这种激进偏激的念头,偶尔也的确会在余泽的心中闪过。 只不过他并不乐意将这些事情公之于众。这只是他的想法,而这种想法无法开诚布公。 所以,当他面临这个选择的时候,他最后只是说:“我觉得这不够……” “仁慈?” “不。这不够公平。” 导师露出了有意思的表情,然后请余泽继续说下去。 余泽说:“如果你做出这种——按照你的说法,改善世界的做法,那么,你改变的必然是已经犯罪的人格。这一点我没说错吧?” “的确如此。” “那么,这只是一种补救,或者说,惩罚措施。并且,这种惩罚措施必然会被他人知晓,因为犯罪的结果已经固定了,因此才需要改变他的人格。那么最后,当这个犯罪的人格被改变之后,接受这个犯罪结果的,反而是那个没有犯罪的人格——你觉得这个结果,不是很奇怪吗?” 导师点点头,但是又露出一个笑:“余先生,您恐怕还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我刚刚已经说过了,人格与记忆不会凭空产生与消失,也就是说——当没有犯罪的人格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实际上他就是没有犯罪。” 余泽怔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导师的意思。 导师说:“这意味着,这并不是惩罚的措施,而是,补救的措施。” 余泽却皱起了眉:“但是……但是……” “您说。” “但是,按照你的说法,节点的不同选择将导致不同的时间线。” “没错。” “那么……这个犯罪节点上的选择,必然也导致不同的时间线。暂且说是两条,一条是他犯罪了,另外一条他没有犯罪。” “的确如此。” “……如果我们将这个犯罪的人格,改变成没有犯罪的,那么……另外一条时间线呢?另外一条时间线,不是本来就没有犯罪吗?” 导师露出了奇特的表情,他说:“我没想到您一下子就能想到这个地方。” 余泽:“……” 喂,你这是在鄙视我的智商吗?! 导师笑着说:“我将这个过程称之为,移花接木。” 余泽沉默,心中已然因为这个名词而生出无限的遐想。 此时房间里一共四人,导师、钟、研究员周,显然都知道这个“移花接木”的意思,唯独余泽不明白;但是这三个人,都露出一种耐心的、平和的神情,尤其是导师,看起来真的像是一位循循善诱的“导师”了。 导师说:“既然新的人格与记忆已经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相当于我们已经更改了这个人的命运,那么,这条时间线自然也就不会按照原来的方式继续走下去,相反,会按照没有犯罪的那条时间线继续走下去。 “也就是说,我们成功地欺骗了命运,移花接木,让另外一条时间线的后续发展,续接到了这条时间线上。” 余泽沉默片刻,茫然地问:“这不会出问题吗?” 老实说他觉得这个梦境的发展已经超乎他的想象了。 什么移花接木,什么时间线的后续发展,什么欺骗命运……他已经完全搞不懂了。 不,听是听得懂,无非就是当成奇幻一样听嘛,还是能理解的。 但是他完全不知道这些信息对于现实生活会造成什么影响……完全,无法想象。 而且,如果真的能对现实生活产生什么影响的话……这个病毒,是不是有点……太强大了啊?! 余泽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等待着导师的回答。 而导师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反而露出一个,像是不满意学生不开窍一样的表情,他恨铁不成钢地说:“我刚刚说过什么来着?” 余泽茫然地眨眨眼睛,颇有一种面对学校里那群卖关子的老教授的感觉。 导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说:“我刚刚说过,我所来自的时间线,与你们这条时间的世界观,不尽相同。这不会出现问题?不,这当然会出现问题!而这样的问题就是目的本身!” 余泽:“……” 他慢慢露出了一个,称得上惊恐的表情。 导师微微一笑,说:“明白过来了吗?如果,移花接木时所使用的那个时间线,也同样有着不同的世界观呢?那么,被接过来的时间线,是否就像是在入侵一个——一整个世界呢?” 余泽怔怔地看着他,像是根本反应不过来。 又或者是反应过来了,但是不愿意相信。 导师像是终于明白余泽是个多么迟钝的学生了,所以也就用着非常耐心的口吻:“我们来举个例子。比如说,我们现在要改变一个杀人犯的人格,让他不要去杀人。那么,他为什么会杀人呢? “就来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吧,他是出了一个交通事故,把人给撞死了。然后我们想要改变这个例子。这个时候,我们将他改变成什么样子呢?让他更加的小心谨慎,让他不会在那个时间点路过那个地方? “不,最一了百了、万无一失的办法,可以是……比如说,让他去使用一种毫无疏漏的无人驾驶技术。 “由人工智能来控制车辆的行驶,那就可以避免让这个杀人犯——甚至是永远,不会出交通事故了。而无人驾驶技术想要成熟,就得配上足够先进、强大的人工智能技术和大数据分析。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想要更改这个杀人犯的记忆,让他实际上是在驾驶一辆由人工智能操纵的车辆,确保车祸不会发生,那么,这样的记忆必然会导致人工智能技术和大数据分析能力的成熟。 “相对应的,这一节点过去的事情也必然发生改变,尤其是在相对应的领域以及技术发展上,而这又会导致无数的蝴蝶效应的发生。 “总之,当移花接木开始的一瞬间,实际上并不仅仅是未来发生了改变,过去也同样发生了改变。这个被接过来的时间线的入侵——我喜欢入侵这个词语——在最后,会变成,鸠占鹊巢。 “它将会改变整个世界。这种改变,是不同的时间线、世界观乃至于生物的不同命运的融合与选择。每一个生物,每一种存在,在这个改变的过程中,都有着属于自己的、变幻莫测的命运的轨迹……听上去,实在是太瑰丽了。 “我们整个世界,从那一刻起,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余泽:“……” 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杀鸡焉用牛刀啊?! 这技术,这手段,这牛叉的科幻里才有的DX机器,你他妈就用来阻止一场交通事故?? 这目的也就算了,最后导向的结果,居然是促进了世界人工智能技术和大数据分析的科技发展??!! 这他妈叫什么…… 用最错误的操作,打出最牛逼的战绩? ……而且,这个过程,听起来……真的很像是病毒入侵啊! 这位来自另外一条时间线的导师,你实话实说,你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最终BO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