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万年之前
余泽一脸咸鱼状地瘫坐在地上。 本来是打坐的,可是他坐着坐着,就舒舒服服地软倒在地上了。 他已经确认了,他真的来到了万年之前,修真初启的时代。 而且他也解开了他和虚君之间的一个误会。 在这个修真不过也发展了短短一段时间的时代,所谓的“道侣”,所谓的“双修”,压根就不是余泽所想象中那些带有桃色妄想的东西,而是真正的修真路途的伙伴。 而双修,也只是共同修炼,相互探讨、并肩进步。 毕竟此时的修真,还处于初生阶段;的确有人走在所有人的前面,成为先驱与领袖,但是更多的人仍旧处于一片迷雾之中,完全不知道未来道路要如何走下去。 在这种情况下,有一个一起修炼的“道侣”,自然也就觉得,在修真的路途上,不那么寂寞与迷茫了。 ……余泽意识到自己和虚君鸡同鸭讲之后,立刻仰天长叹。 收藏柜误我啊!! 谁叫收藏柜在他眼里,和媒婆也没什么两样了……不然他怎么可能误会虚君的说法! 绝对不是因为他对他凭竹师兄有什么妄念! 绝对不是! 总之,解开了这个误会之后,余泽对待虚君的态度,也就正常得多了,甚至可以认认真真地提问,了解现状。 然后他知道这真的是万年前的世界。 然后…… 他面临了一个世界级难题。 他,要怎么回去啊! 他连怎么穿越时空的都不知道啊! ……三清在上,求求您行行好啊,他宁愿这是在徐君的记忆里,或者是在什么不怀好意的幻境里啊! 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穿越的,也完全不知道解决办法的余泽,在万年前的虚殷山上,瘫成了一条咸鱼。 不是他说,虚殷山上终年积雪,这厚实的雪花,在他修为的作用下倒是不会让他觉得冰冷,反而有种夏日消暑的清凉感,让他躺着躺着就舒服地昏昏欲睡。 不过他还是努力挣扎了一下,想想正事。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为什么,心中还是有一些猜测的。 比如,他当时是和徐君一起掉下那个入口,当时身上还有那枚奇怪的、与虚君相关的竹简,但是现在,徐君与竹简一起消失了,似乎就暗示了什么。 而且,如果他穿越回万年之前,掉到了虚殷山上,那么那座黑山究竟是万魔山还是虚殷山,就有一些微妙了。 但是如果不是万魔山,为什么那些魔会如此狂热地挤入那个通道呢?那个入口又究竟代表着什么?那座黑山,又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出现? 与现实中的那个虚殷遗迹,又有什么关系? 余泽满脑袋的问题,这段时间也在问虚君。 他也的确从虚君这里获得了一些信息。 比如说,万魔山和虚殷山的关系。 虚君说,他曾经见过那位魔君,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清醒的神智,似乎只是懵懂中迷迷糊糊地看见过那位魔君。 似乎是那位魔君的行踪总是出现在虚殷山的附近,于是旁人便将这座山当成了魔君的居所。 余泽心想,原来是这样。 随后,虚君又说:“你说的那个人,好像是在我这里被雷劈的。” 被雷劈……? 渡劫? 余泽惊讶了一下。 虚君撑着下巴,毫无形象地蹲在余泽的身边,说:“他被雷劈完了之后,我也好像被劈了一点点……然后我就醒过来了!” 余泽恍然大悟。 魔君渡劫时,殃及虚殷山,却恰巧帮助虚殷山初生的灵智成形;虚君承魔君因果,往后转而修魔成为邪君,也未必不是源于这一份因果。 余泽不禁觉得这些过去的历史十分有意思,并且对那位魔君产生了十足的好奇心。 他知道,这位魔君是所有修魔者中,唯一渡劫成功飞升的,可以说是天下修魔第一人了。 只是关于这位魔君的消息,除了自创修魔法门,以及那个子虚乌有的万魔山的说法之外,似乎就没有别的传说了。 想来几千年之前,他也应当是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 抛开魔君的问题不谈,余泽现在最苦恼的自然是怎么回去的问题。 唯一可能为他解惑的,是虚君。 可是虚君也仍旧一问三不知。 按说魔君渡劫飞升,起码也已经千年过去了;这说明虚君的诞生也已经千年左右了,可是这个天生地养的山灵,似乎对修真之类的概念一无所知,不过是学来了外面那些人类修士的说法。 说起外面那些修士,余泽虽然没有离开过虚殷山,但是他大概也知道了,那些人多半就是最初建立起虚殷山门派的修士。 他还好奇地询问了一下虚君,关于他与这些人类修士的相遇以及相处。 虚君就说,他醒过来之后,就在山上生活,然后无意中遇到了一群被追杀的人,那群修士求他救命,虚君便答应了,并且很聪明地要求这群修士告诉他外界的情况。 作为一座刚刚苏醒过来的山,虚君的智商已经挺高了,至少知道主动了解外面的世界。 而那群人,并不知道虚君就是虚殷山;他们只当虚君是隐居于虚殷山的修士,并且将真正的虚殷山当成禁地,因为那里是虚君的私人住所。 他们当然也不知道这里就是魔们所追求的“万魔山”。 魔君已经飞升千年,修魔者群龙无首,但是这个时候的正道还是一片混乱;这群修士,正是被魔追杀,才无意中闯入了虚君的领地。或许也正是这样的渊源,此后的虚殷山门派,才成为了正道魁首,并且带领其他门派共同对抗万魔来袭。 虽然得知了不少万年前的八卦,余泽觉得心满意足,但是这对他现在所面临的问题毫无帮助。 他尝试通过之前方照临建立起的那个神识聊天室,与其他特局的成员取得联系,但是他通过神识发出去的消息,并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复,不知道是因为他没找对方式,还是因为他确实无法联系特局了。 他也离开过虚君的本体,前往过外界查看情况,甚至与那些万年前的修士交流了两句,虽然他们的沟通多少有些不便。 万年前的世界显得极为野性而荒芜,人类的聚集地像是一个又一个小小的部落;走上修真道路的人类,比起地球人类,似乎多了一种凶残的、濒临绝境的疯狂。 这个初初踏入修真道路的人类文明,似乎还有一种初生的稚嫩与贫瘠,还遵从着丛林的法则,与生活在钢铁森林中的现代人类,截然不同。 余泽会不由自主地联想起现实中,那个现代科技文明与修真文明混合着的世界。修真的病毒入侵了地球的人类文明,将那个世界改造成四不像的地方。 ……但是,也不过是因为他习惯了科技文明,所以才觉得那是四不像。 或许对于病毒感染者而言,那个混合的、错乱的,修真与科技并行的世界,才是他们认知范围内,正常而普通的世界。 余泽不免再一次感叹病毒的可怕。 这种对于世界观的直接侵犯,让余泽感到一种颤栗。 令他更为恐惧的是,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他知道真实的东西是什么样,而虚假的东西,却又那么真实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他无数次想,人类的大脑就像是要被病毒玩坏了。如果世界意识没有在特异事件结束之后消除人类的记忆,如果人类完全记得,世界都曾经被病毒改变成了什么样子…… 那会怎么样? 哪怕他不喜欢世界意识简单粗暴的解决办法,但那仅仅是基于一种本能的好奇心。他知晓世界意识的行动是必要的,并且,是仁慈的。 ……说实话,他一直觉得他被世界意识屏蔽掉的那些记忆里,隐藏着一些他根本不想知道、不想面对的事情。 余泽慢悠悠地叹了口气。 虚君就坐在他的边上,听见他叹气,就好奇地望过来。眼神一如既往地澄澈与明亮,带着纯善的光。 余泽也看他。 虚君与徐君的差别实在是太明显了,让余泽不禁好奇,究竟他遭遇了什么,才能从现在的虚君,变成邪君,又最后变成他所认识的徐君。 虚君也瞧着他,然后说:“你在看我吗?” “是啊。” 虚君又说:“但是你好像不是在看我。” 余泽迟疑了一下,然后说:“你知道我是从万年之后过来的。” 虚君平静地点点头。 余泽已经告知了他这件事情,他想问问虚君知不知道他穿越时空背后的秘密,可惜虚君也并不知道;但是至少,透露了这件事情,让余泽心里的压力没有那么大了。 余泽就说:“我遇见过万年之后的你。” 虚君怔了怔,然后轻声说:“万年之后……我才诞生了一千年。” 余泽:“……” ……喂,一千年也已经很长了好吗! 算了,他不和修真人士一般计较。 虚君又问:“所以,万年之后的我,也没有成为你的道侣吗?” 余泽更加的沉默了。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第一次见面时候的鸡同鸭讲之后,虚君就对道侣这件事情越发的执拗起来,好像那个时候余泽的拒绝就让他不高兴起来,所以一直缠着余泽,让他承认道侣的身份。 如果是万年前这个道侣的定义,余泽觉得也没什么,不过他总会离开这个世界的,答应了却又走了,他觉得不行;况且,如果真的成了道侣,回到现实之后,他怎么面对徐君? 余泽才在万年之前的世界呆了几天,没考虑过他回不去的情况。 虚君看了看他,就撑着下巴,委屈巴巴地说:“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余泽摇摇头:“不讨厌你。”他看向虚君,突然笑了起来,他说,“你和我认识的虚君,完全不一样。” “他什么样?” “他特别严厉,不喜欢笑,总是皱眉,但是很护短,不让我参与危险的事情,总是保护我……” 说着,余泽停了下来。 因为虚君看着他,突然流下了眼泪。 余泽彻底怔住了,然后手忙脚乱起来:“诶,你怎么哭了?别哭别哭,怎么了?”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倾身抱了抱虚君,拍拍他的头。 虚君就胡乱地擦了擦眼泪,哑声说:“你不喜欢我,你喜欢他。” “……我不喜欢他。” 余泽头都大了。 虚君便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瞧着余泽:“你就是喜欢他。”他撇了撇嘴,又露出坦诚的不高兴的样子,“你不会用这种语气来和我说话的。” 余泽就说:“你和他不太一样。” “你说我和他是一个人……”虚君停了停,又说,“可是,万年之后的我讨你喜欢,现在的我,你就不喜欢了吗?” 余泽就很想说,你真的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可是他深知,说出这样的话,必然又要被这座胡搅蛮缠的山给绕进他的逻辑里。 ……所以为什么虚殷山会这么执着地想当他的道侣啊! 余泽就默默地转移了话题,问:“那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喜欢你?” “因为我想当你的道侣啊!”虚君坦然地说,眼睛睁大,就好像在说,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么?你还是个人类。 余泽就抓抓头发,无奈地问:“可是,你为什么想当我的道侣?” “因为我喜欢你!”虚君理直气壮地说。 “我们才认识几天,你就喜欢我了?” “……但是,我总共也没有见过几个人啊。”虚君说。 “外面那些修士不是人吗?” “他们和你不一样。”虚君皱皱眉,又说,“我不喜欢他们。我喜欢你。” 余泽像是在应付一个小孩子:“为什么不喜欢他们?” “他们像坏人。” “我就是好人?” “你不会伤害我。”虚君小声地说,“他们都是想利用我。” 余泽惊了一下,心想,虚君外表看起来不通世故,其实心里还是挺明白的嘛。 ……也是,毕竟是活了一千年的老怪物了,即便只是独自幽居山中,也能有足够的时间思考人生。 余泽便无话可说了。 虚君对他的喜欢,与雏鸟情节何其相似。可是,他总不能就这么推开虚君吧?讲道理,怂如余泽,他是不敢一个人去外面那个世界探索的。虚君,正如现实中的徐君一样,就是他在这个病毒里的大腿。 ……说真的,他觉得自己和出卖色相也没什么区别了。 余泽非常无语地想。 难道真的如同Y先生所说,第一次在收藏柜抽到什么病毒,就会影响后续的命运进展? 那他依稀记得一开始对收藏柜梦境的印象是春梦……所以,他就注定要靠男人了吗? 当个坐享其成的小白脸软饭男,真是妙不可言…… 个屁啊! 呵呵,收藏柜。 余泽第无数次在脑内折磨收藏柜,然后,继续如同一条咸鱼一样,瘫在虚殷山上看雪。 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就当余泽打算爆发一下试试的时候,他的神识,终于收到了模模糊糊的、奇怪的回应。 “余……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