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亏了
余泽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有可行性。 之前在那个混乱的时空里,被那个假徐君掐住脖子的时候,他的确有一刻,真的觉得身体里仿佛有什么异动,那或许就是他始终沉寂着的修为? 况且他信任徐君,信任这位掌山大师兄,认为他可以在余泽濒死的那一刻收手。 …… 当然这么大胆的提议,也可能是因为余泽蠢蠢欲动作死的本能?或许那所谓的异动,不过是他快要死了,所以才有了幻觉。 不过对于余泽来说,恢复修为,至少是提前搞懂灵力的运转方式,起码在回到现实之后,对病毒的来袭也有所准备。 徐君当然不太希望做这件事情,于他而言,知恩师弟完全没有必要冒这个险。他以为余泽是在思过崖那儿有了心魔,所以对灵力的运转失去了把握的能力,他哪里知道余泽是真的不知道了。 既然是心魔,那么就有对症下药的办法,没必要冒险图快,尝试在生死之间突破。对余泽下手,徐君也不觉得自己能做到,况且还是得让余泽濒死。 可是余泽下定了决心。 徐君不同意,余泽就说要去找别的修士,反正徐君下不了手,别人总下得了手。况且这世道眼见着就要乱了,今天不突破这个坎儿,明天有的是机会寻求濒死。 这可把徐君气得半死。 他几乎震怒地看着他这个胆大包天的师弟。徐君当然知道这是余泽的激将法,但是……万一呢?徐君丝毫不愿意冒险……那都不是冒险了,那就是自寻死路。 于是最后,这位严厉冷漠的掌山大师兄,终究是答应了余泽的请求。 徐君还有点气,便冷冰冰地问:“你想怎么死?” 他们去了徐君的房间里。祝念和白平安两个人被徐君随手封印了修为,留在了外间。 徐君的话让余泽有点想笑,但是他憋住了。虽然他知道徐君不会真的让他死,但是……余泽知道,那是真的会濒临死亡的。此前他就有过一次那样的感觉了,他既恐惧又蠢蠢欲动。 余泽也感叹了一下自己的胆大包天。他觉得掐脖子有点痛,就问徐君有没有什么不痛的死法。 徐君看他的眼神,就好像他是什么傻子白痴,或者是什么不肖子孙一样。 余泽摸摸鼻子,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就算是想在生死之间寻求突破,也可以尽量找舒服一点的方式啊。” 徐君:“……” 余泽这话,要是被那些真在战斗与磨难之中寻求突破的剑修们听了,恐怕脾气比剑还要冷硬的剑修们,都得冲上来暴打他一顿。 这么娇气…… 徐君头痛起来了。 他已经意识到,这一次所谓的濒死突破的尝试,绝不是什么一帆风顺的事情。 徐君就语气严厉地说:“想寻死,没有不痛的法子。” 余泽就有点怂。 但是怂完之后,他一想,觉得还是有点馋修真界的种种奇异法门。 于是他一咬牙,就点点头:“那随师兄吧。” 他表情肃穆,居然也有那么几分唬人的架势。 徐君心里一松,多少有点欣慰地想,师弟终究还是长大了,也知道吃苦了。 即便欣慰,徐君下手的时候还是没有手软。他们商讨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掐脖子,毕竟余泽已经有了一次被掐脖子的经验了,一回生二回熟嘛……虽说这经验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窒息的感觉慢慢涌上来的时候,余泽恍惚地看着上方徐君平静而冷漠的脸庞,有那么一瞬间,突然感到这位真徐君,居然与那位假徐君,还有那么一点的相像。 ……但是,也仅仅只是那么一点点。他觉得真徐君和假徐君的差别还是很大的。他也无法想象徐君变成那副偏激疯狂的样子。 那真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只是因为余泽不爱他,就想杀了余泽。 ……徐君应当不会变成这样吧? 他怔怔地发呆,胡思乱想着,几乎感觉不到窒息的痛苦了。 他感觉到神智飘飘渺渺地上升,身体似乎在不自觉地发烫,过了一会,他突然觉得身体一轻,窒息的感觉一下子就消失了,甚至觉得灵台清明,好像徐君还可以再掐一会儿也没事。 徐君一直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在余泽表情变化的时刻,就立刻松开了手。余泽虽然呼吸顺畅,但是觉得喉咙口一阵难受,伏在徐君的膝头,咳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徐君无奈地为他顺气。 余泽睫毛上还沾着泪花,眼睛却亮亮的,他声音沙哑地问:“刚刚那个是……”他想了想,想到一个名词,“内呼吸?” 徐君不以为然地说:“闭气罢了。”他转而说,“闭气你也忘了?” 余泽:“……” 突然觉得好亏。 他捂着喉咙,倒在徐君的身上,一阵心酸。 徐君无奈地抱住他,敛眉注视着他的神情。 虽然此时的徐君表情温和,但是语气却仍旧是带着一份严厉的:“既如此,还要尝试吗?” 余泽倒没觉得刚才的濒死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不过徐君却像是怕他出了什么问题一样。余泽默默屏住呼吸,突然发现自己果真能够闭气许久了。 他心酸地想,好吧,这也够了,回到地球说不定还能拿个游泳冠军什么的。 现在看来,通过濒死的办法恢复灵力,似乎也不太现实。这具身体虽然仍旧有着修炼时的本能,但也不过是本能而已。 濒死时为了活命,自然也是挑最简单的办法。比如闭气。 余泽心中有了计较,也就不再自寻死路了。他看出来徐君已经因为这事儿有点生气了,也就不敢再招惹这位掌山大师兄。 于是他便讪讪地说:“那就这样吧。” 徐君也松了口气。即便他表面上看不出来什么,但是他心里,依旧为刚才掐住余泽的脖子的事情感到不安。他觉得有什么东西超出了他的掌控,在余泽……在余泽趴在他的怀里,眼泪汪汪地、难受地咳嗽的时候。 他意识到那个时候升腾在他的心里的,绝对不仅仅是师兄对师弟的关切与爱护。那或许还带着一点……不那么庄重的意思。 ……他想,事情从来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又想到那个疯狂的假徐君。 他说他嫉妒他。 徐君便觉得好笑且荒谬。他有什么好嫉妒的? 但是现在,徐君望着余泽白皙的脖子上的指痕,突然感到了一阵阵的心慌。他下意识伸手抚摸那些红痕,又在余泽觉得不对劲之前,将抚摸变成了输送灵力为他疗伤。 余泽显然没觉得不对,甚至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说:“谢谢师兄。” “……不必言谢。” 徐君沉声回答。 余泽也不在意徐君的反应,他甚至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望着那隐隐可以看出来的红痕,啧啧感叹说:“我这个脖子还真是多灾多难啊。” 徐君沉默不语,他只是静静地为他疗伤,此后就一言不发。他的手覆盖在余泽的脖子上,那脆弱的皮肤下就是余泽蓬勃的生机。他只需要稍一用力…… 徐君的眼眸慢慢地沉冷下去。他理所当然地克制住自己的行动,但是当然地,也放任了自己内心的想法。他知道为什么他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他知道从他见到那个假徐君开始,他就受到了影响。 这是不可避免的。但是他在使用本源的力量。不可避免……他受到了影响。他想摆脱这样的影响,可是却又一次掐住了余泽的脖子。他掌控了余泽的生命,而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一点令他感到了无可比拟的愉悦。 他第一次意识到,如此深刻地意识到,师尊对他的告诫是如此有道理。他为了救余泽,而不得不动用超出他自身能力之外的力量,而现在,这份力量,正在反噬他。 正在侵吞他的理智、消磨他的清醒。正在慢悠悠地提醒他,想想那个假徐君,想想你未来会因为这个青年变成什么样子。想想看……想想看你是什么。 徐君收回了手,一如既往平静地说:“好了。明日我们便回山。” 余泽困惑地问:“不去那个遗迹了吗?” 徐君摇了摇头。 余泽就点点头,也不怎么在意。反正他这次出来也是因为徐君,那要回去的话,也随徐君便是。 他只是觉得徐君的态度突然变得有点古怪,这种感觉在晚上的时候变得更加的强烈。 几个人都是修士,不必吃饭睡觉,但是余泽外表是个修士,内里还是个凡人,于是就想去外面逛逛,找点吃的。他又没有钱,便随口问徐君,想知道这位万能的师兄,有没有带钱。 结果徐君微一皱眉,居然说:“我们一起去。” 余泽便有点怂了。本来自己出去逛逛也就算了,现在加上一个徐君,就好像和班主任一起上街逛超市一样……太古怪了。 但是钱在徐君那儿,余泽也无力违抗。 两个人就一起去了莨城的街上。 这座古代的城市,即便从现代人余泽的角度来说,也是热闹非凡的。余泽跟着徐君走,人们在无意识间就与他们保持了一点距离。余泽新奇地想,这也是什么修士的特殊法门吗? 也太适合人挤人的地球了吧! 徐君带着余泽去吃凡人吃的面食。余泽问他怎么知道这家店好吃,徐君便说,幼时来吃过。 余泽却想,那应当也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徐君又补充说:“现在这家店的老板娘,当时才刚刚嫁过来。”他微微一笑,“我父母还夸赞她手巧。” 余泽望了望那位年近五十的老板娘,又望向徐君,仿佛从这位掌山大师兄身上,找到了一点凡人的痕迹。 那或许是早已经被他抛之脑后的凡人生活,但是至少现在,他又一次地回忆了起来。 余泽在吃,徐君便也跟着吃了一点。只是修士常年不吃不喝,再尝到凡间的食物,口味上便有一些不适应。徐君不过尝了一点,便放下了,转而去看余泽吃。 余泽挺适应的。他现在压根就不像是一个修士。 周围人声鼎沸。有人说有对玩杂耍的兄妹过来了,人们便都围过去看。余泽好奇地张望了两眼,但是看人太多,便不感兴趣了。 他说:“那我们走吧……凭竹?” 徐君在看另外一边。 余泽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见一个黑衣人,鬼鬼祟祟地躲在人群的后面,眼睛乱转。 余泽一怔,随后诧异地想,这不就是他与徐君进城时遇到的那个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