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瞬息万变
何知少和陈墨江的亲戚关系,让余泽再一次感叹世界实在是太小了。 何知少还说:“小舅,没想到你居然认识余泽……” 余泽无语:“怎么不能认识了?他以前是我的老师好吗?” “师生……?” 何知少的眼神又开始打量这两个人了。 陈墨江心想,对长辈一点尊重都没有。他想反驳,但是最后却看了看余泽,什么话都没有说。 唯独何知少看到了陈墨江看余泽的那个眼神。余泽还在唧唧歪歪地反驳着何知少的话。 何知少:“……” 唉,他怎么突然为自家小舅感到了心酸呢…… 陈墨江十分温和地把话题岔开:“那我们现在去找人?” “我留在外面吧。”何知少指了指外面的展区,“还是留个人在这里看着比较好。” 余泽点点头,于是他和陈墨江两个人,转身进了通往办公区域的那扇门。 莫名地,余泽就想到了梦境中,同样是在博物馆,同样是一道门,同样是他和陈墨江两个人。他突然侧头看向陈墨江。 从博物馆的展区通往后面的办公区域,打开这扇门,之后还得走过一小段光线幽深的走廊。现在,陈墨江的侧脸就隐藏在幽深的光线之中,他目光直视着前方,面上表情淡淡。 有那么一瞬间,他不像是余泽印象中的那个陈墨江。他像是一个走过幽寂岁月的孤独的旅人。他身上那种厚重的历史感,让余泽感到了困惑。 但是只是那么一瞬间。下一秒,陈墨江注意到了余泽的注视,于是眼睛微动,看向他,然后微微一笑,眼睛微微弯起,从容而温雅。那种熟悉的、来自温柔的年长者的安心感,就打破了那种距离感。 他又是余泽所熟悉的那位老师了。 依旧是那个课堂上穿着整齐西装,连衣领都一丝不苟的年轻教授;依旧是那个谈及性事就会害羞,甚至缩在余泽怀里的梦中的情奴;依旧是那个担忧自己不当的处理会让学生不安的老师。 依旧是……梦境中,电话那头,无声地、沉默着陪伴着的同行者。 ……余泽再一次想到,他的这位老师,似乎有一个了不起的身份。 他一直都这么觉得,但是每一次,那种感觉就更加地深刻一些。 不多时,他们来到了走廊的尽头。依旧是一扇门。 余泽突然发现,在这栋古老的建筑里,连门都显得如此的复古精致。门上的花纹,让他想到了收藏柜的梦境,在他真正进入梦境之前,他会在一个长长的走廊里挑选柜子……柜门上,同样有着精致的花纹。 他多少有些心不在焉,也正是因为这样,当陈墨江打开大门,门内的场景猝然展现在余泽的面前的时候,他才会感到绝对的震惊。 陈墨江也怔在了那儿。 门内是一片格外可怖的场景。 原本,这里应该是整齐的办公室。陈墨江性格温和,对工作人员日常的管束并不严格,所以,博物馆的工作氛围也格外的轻松,中午偶尔甚至会有读书会的活动。 现在,这里一切都变了。 原本举办读书会的一角,横躺着一个男人的身躯——说错了,一半。另外一半,不知道被谁疯狂地砍着,变成了肉末。而那个人还在不知疲倦地挥舞着水果刀。 通往二楼的楼梯上,一个女人哀嚎着,可是有人踩着她的手;当女人断气,那人无趣地挪开脚,下一秒,他突地倒下,从楼梯上骨碌碌地滚下来,头破血流,然后大声笑着,“好玩!好玩!”,然后再慢吞吞地爬上去,骨碌碌地滚下来。 有人在办公桌上发疯,一个两个三个,相互啃咬相互做爱,干着干着突然尖叫说别人恶心,然后拿着裁纸刀和美工刀互砍。 茶歇区,开水壶正在滚滚冒着水汽,一个男人皱着眉,看看自己的手,突然觉得恶心,就把自己的手放到开水壶里,不一会,手就变成了深红色。他再拿出来,看看,不满意,就继续放进去烫着。 每个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除却不是工作的事情。 余泽和陈墨江猝不及防地就推开了这扇大门。 所有人都静止下来。他们歪着头,看向门口,宛如玩偶。 陈墨江不动声色地握住了余泽的手,把余泽护到了身后。 那些博物馆的工作人员突然一个接一个地傻笑起来:“馆长!你来了……馆长!你来了……” 陈墨江的手颤抖着,但是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余泽往前一步,轻轻揽住了陈墨江的后腰。 他问:“你们在做什么?” 陈墨江吓了一跳,生怕余泽说的让那些人暴起。 但是那些人没有。 除了自残和彼此伤害的行为,他们几乎像是一个正常人。 那个用开水烫自己的男人说:“我觉得我的手好丑,我不喜欢,所以,我在烫它——我觉得猪蹄那样的就挺好看!”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说着,内容无非就是他们觉得不舒服、不喜欢、讨厌自己或者某个人,或者只是一个身体器官,于是就开始了这样那样的行动。 余泽和陈墨江俱都沉默。 余泽说:“那你们都不工作了吗?” “现在是,午休时间。午休时间。” 他们像是鹦鹉学舌一样,重复地彼此的话。他们像是变成了小孩子一样。 “楼上还有人。”陈墨江轻声说,“要去看看吗?” 他们两个人对视着,然后不约而同地摇摇头。 ……谁要看这种降san值的东西啊! 余泽和陈墨江关上了门。余泽打电话给方照临,大概描述了一下现在这边的场景,让他赶紧准备起来,中区估计马上就要乱了。 然而电话那头,方照临的语气十分镇定:“其他大区都已经乱了,我知道中区也撑不了多久。” 余泽吃了一惊。 都?其他大区都?? 只是过去的半个小时,顶多一个小时,情况就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啦? 方照临叹息一声:“这个病毒,恐怕在我们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感染了非常多的人了。” 余泽也沉默。 他们似乎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病毒。 往常的病毒,在传染的过程中,就会有各种奇怪的症状出现。有不少病毒,可能在进入衍化期之前就被消灭了。 但是这一次的病毒,似乎有着漫长的、无声的传播期。 ……又或者,是因为这个病毒的表现,与人类本身的价值观,太合得来了? 方照临又说:“不过,你这里是我知道的中区第一个乱起来的地方。” 第一吗?余泽想着。 他突然想,确定的目标?……博物馆的博物馆……? 命运……链条…… 好像有什么东西,隐隐将这些说法串联起来,但是他还想不出来,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纠结地皱起眉。 就在这个时候,方照临突然说:“我要过来一趟。” “什么?!”余泽吃了一惊,“你应该……” “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方照临的语气十分冷静,“这个时候,我必须出现。” 余泽只能说:“……过来的时候注意安全。” 等他和方照临打完电话,他再转头去看陈墨江,突然发现陈墨江正对着一扇窗户发呆。 “怎么……?” 余泽看向他所看的那扇窗户,突然也沉默了。 窗户上,有一滩血色。 余泽叹了口气,拉了拉陈墨江:“老师,我们走吧。” “他们……就没救了吗?” 余泽想了想,诚实地说:“已经死了的多半没救了。如果还活着,等病毒解决了,应该还能救回来。” 陈墨江这才松了口气。 余泽安慰他说:“老师,你别担心,一会儿就有人过来处理这边的情况了。” 陈墨江勉强笑了笑,然后又反过来安慰余泽:“你不用担心我,我只是……一时间有点不习惯而已。” 余泽一时无言。 他自己又是见到了多少诡奇的场景,才习惯的呢? ……妈的,别想了,再想又要想到当初食人魔的…… 闭眼……不对!闭脑! 两人又穿过走廊,回到博物馆内。热闹的人声再一次回到两个人的耳边,他们都情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气。 何知少已经不在这儿了,大概是去了别的地方查看。 过了会,余泽突然觉得不对劲。 “你有没有觉得……” “你有没有……” 两个人异口同声,看向彼此,然后不由得笑了。 余泽说:“馆内人是不是变多了?” 之前人群稀疏,现在却明显有点挤。 陈墨江点点头,又说:“而且……有些人,不是认真地在看展品。” 余泽仔细看了看,茫然地说:“你怎么看出来的?” 陈墨江看了他一眼,忍住笑意,说:“你真的想知道?” 余泽懵了一会。 然后他突然想起来,是的,陈墨江曾经是老师。 还是公选课老师。 公选课上,同学们的状态……就不必多说了吧? ……余泽曾经也是其中的一员。 他不禁丢脸地闭上嘴,想起之前圣卡姆斯博物馆的事情……他就觉得更加丢脸了。 有什么比当面让老师知道自己没有好好上课更加尴尬的事情!有什么! 好在善解人意的陈老师转开了话题:“人越来越多了,我们去门口看看?” “好好好,走走走。” 余泽立马答应。 陈墨江含笑看着余泽,也不揭穿余泽的小心思,就跟着余泽一起去了博物馆的大门口。 博物馆位于市中心的某个不算特别热闹的街区,环境幽僻,但是交通方便,日常车水马龙。 然而,他们走到博物馆门口,还是被眼前热闹的景象给震撼到了。 博物馆需要买票进场,有人工售票处,但是绝大多数游客都是网上订票。此时,人工售票处的队伍已经排了老长,差不多要到行车道上了;而扫描二维码付款买票的地方,也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 每个人都很专注,完全没有因为大热天排队而感到不耐烦。 每隔十几秒,就有一个游客进入博物馆,也难怪他们觉得博物馆里的人越来越多。 他们为什么这么狂热? 这个博物馆,有什么吸引人们的地方?在这个工作日,都能有这么多人前来游玩? 余泽和陈墨江不寒而栗。 “不能这样下去了。” 陈墨江当机立断,去人工售票处那边找到负责人,让他们立刻对外说,现在馆内游客已经爆满,短时间之内不再放人了。 而那位负责人却面露难色:“馆长,我们之前就这么说过了,但是客人们差点和我们打起来,所以……” 这下,陈墨江就更加确定此事不同寻常了。 负责人只能再去宣布不再放人的消息,当即,那些原本平静等待的人们,仿佛突然被触动了逆鳞一样,愤怒和疯狂的神情立刻就染上了他们的面孔。 排队等待的客人,粗略数数,也有差不多一两百人,但是门口就只有余泽、陈墨江,外加售票处的那几个员工守着。 喊话的员工恐惧地后退了好几步,然后下意识看向陈墨江,等待着馆长的说法。 两方正僵持不下,远处突然开过来好几辆军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