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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运签饼4

    闻起晖扶着妻子走出机场到达口,手机又响了一次,接起后是儿子紧张兮兮的声音:“爸妈,到了吗?我已经在等了,那个穿灰毛衣手上抱着衣服的就是我。”

    “哦,好,我们出来了。”闻起晖应着电话,一边与老婆笑道,“这小孩是整容了还是破相了,以为他爸妈还要靠衣服认人。”

    闻太太冷着脸不发话,脚下踉跄一下。闻起晖托住她:“哟,慢点走。”

    两人站了几分钟,看着同班飞机的乘客各自奔向前来接机的人,闻太太已有些不耐烦了,扭过头说:“再打个电话,问他在哪个出口。”

    闻起晖哎了一声,低头拨号,却听身后有人大喊:“爸!妈!看这里!”

    二人转过头,看见接机人群的前排站着个高挑的身影,上身穿灰色高领毛衣,一手抱着毛呢大衣,一边朝他们拼命挥手,只是那张脸被口罩和墨镜遮得严严实实,一块皮肤都没露出来,难怪怕他爸妈找不到。

    闻起晖露出一丝笑意,很快又压了下去,对小混蛋招了招手。闻照夕一路小跑冲了上来,将父母身上的包取下背在自己身上,又从父亲手中接过拉杆箱,乖乖地喊:“爸,妈,坐飞机辛苦了。”

    “大明星,走机场都不敢露脸了。”

    闻照夕把墨镜往上一推,讪讪道:“春运期间机场人多,我给工作人员少找点麻烦。”

    “那你戴上吧。”闻起晖看了他一眼,“等会儿别被人围住走不成了。”

    “那倒不至于……”闻照夕低头为父母带路,又听闻起晖道:“慢点走,你妈下楼的时候把脚给扭了。”

    “啊?”闻照夕一惊,“妈,我背你吧?”

    闻太太终于赏了他一个眼神,冷淡道:“不用,慢慢走就行。”

    “哦……”闻照夕把父母带到停车场,把行李尽数搬进后备箱,发现父母还立在车前不动。他愣了愣,说:“门开了呀。”

    “新买的车?”

    “不是,上午刚洗过。”闻照夕立刻就明白他们在想什么,“用我片酬买的,你们别多想,上车吧。”

    闻照夕的父母以往不常来春申看他,都是他回老家去,偶尔过来的那几次也是因为他生大病无人照顾,往往从见面就开始嘘寒问暖。这一个下午车里气氛却冷如冰窖,闻太太靠在后座假寐,闻起晖也不说话,闻照夕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一样,握方向盘的手心里都是汗。

    “现在敢开车了?”闻起晖突然道。

    “是啊。”闻照夕说,“一直都敢开的。”

    “真的假的。”闻起晖说,“你大学那次撞车之后好几年都不敢摸方向盘。”

    “我只是谨慎嘛,以前工作不忙,可以打车坐地铁。现在事情多了肯定要自己开车的。”

    闻太太忽地掀起眼皮:“你工作有多忙?”

    闻照夕背后一寒,心中大呼糟糕,囫囵答道:“也……没那么忙,基本上一年两部戏,哦,今年只有一部,然后就没别的事了。算起来和从前的工作量差不多。”

    闻太太又把眼睛闭上了。

    闻照夕跟着导航开到父母订的酒店,帮人把行李送进房间,搓了搓手说:“我带你们去吃饭?你们是想出去吃还是……我给你们做?”

    闻起晖看了一眼妻子,见对方并无反应,才道:“你买菜没?”

    闻照夕松了口气:“买了,今年过年我没回去,咱们补一顿年夜饭吧。”

    酒店就在他租的房子附近,走路就能到,但碍于母亲脚伤,闻照夕还是开车将他们载了回去,又不顾母亲反对背她上了楼。到家时才见闻太太脸色稍缓,她环顾一圈儿子居住的屋子,问道:“小夏不在?”

    “不在,他十五才回。”闻照夕给父母倒上茶,转身就往厨房走,“我做饭。”

    “慢点。”闻太太叫住他,闻照夕回头,眼里有些欣喜。她接着说道,“让你爸帮你。”

    闻起晖将厨房门一关,闻太太放电视的声音便被隔绝在外,只能听到他们父子俩剥菜洗菜的声音。闻照夕记起,从小每次他被妈妈责骂过,他爸就会把他拉到厨房里开所谓“秘密小会”,聊上那么几句他心情就好了。只是今日也不同往日,他注定从他爸那里讨不到安慰了。

    “我妈的脚是怎么扭的呀?”闻照夕别别扭扭地问。

    闻起晖笑了两声:“前两天她说你每年过年都要吃家里做的蛋饺,想给你做点带来,下楼买东西的时候摔了一跤。”他补充道,“敷过药了,已经在恢复,没有大碍。”

    闻照夕问:“那,蛋饺呢?”

    闻起晖抄起一根黄瓜敲了他一下:“净想着吃。”

    闻照夕笑了:“谢谢爸妈。”

    闻起晖脸色蓦地转为严肃:“别高兴太早。你妈说她这次来,非得把你从歪路上拉回来不可。你缺钱可以跟我们说,何必和那种人搅在一起。”

    “什么那种人啊。”闻照夕一听就垮下脸,“我跟你们说过吧,他叫乔聪毅。”

    “对,就是他。我上网查过,他是那个星洲公司老总的儿子对吧。”闻起晖看着他,“他能捧你,你是为了红才跟他的。”

    “不一定要红。”闻照夕咬着嘴唇,“我不想再拍几年前那些恶俗的流水线网剧了。”

    “把自己说得真伟大。”闻起晖睨了他一眼,“不就是熬不住去走了捷径。我记得你上大学的时候我们就跟你说过……”

    “爸。”见父亲又要将老话重提,闻照夕连忙叫住他,“走捷径、攀附乔家这些事是我做错,我承认;我就是不想一辈子都只能在末流剧本里摸爬滚打,你们要骂就骂吧。但是我也是真心喜欢他的——”

    闻起晖将手里的菜往盆里一扔:“我看你才是看不明白,那个乔先生家里就是做影视行业起家的,什么明星没见过,他姐姐的绯闻不还隔三差五的传吗?你真心喜欢他,他可不一定只有你一个。”

    “你怎么知道……”闻照夕皱起眉,他爸立即按住他的肩:“你看你看,怎么着急了,不是做饭么?”

    “是你先急的。”

    闻起晖瞪了回来,闻照夕只得叹道:“你这样说他,我当然着急了。”他拾起刀,一板一眼地削萝卜皮。

    闻起晖凝视着他,幽幽道:“我看出来你是真的喜欢他了。”

    “我早和你说过了,可你不是不听我解释么。”闻照夕嘟哝道。

    “这种事情得眼见为实才知道。”闻起晖道,“不过我和你提前说好,我和你妈虽然不是保守的人,但我们是不会支持你们这种由不正当关系展开的交往的。”

    闻照夕没再说话,他知道在这时与父亲徒费口舌没有意义,母亲才是家里说话算数的那一个,于是闷声做完了饭,与父母同桌用餐。

    闻太太起初依旧面无表情,也吃了些东西,闻起晖率先起头聊天,三人之间的气氛才渐渐融洽。闻照夕问他们可有看过自己新上映的电影,闻太太嗯了一声,说:“年前看过。”闻照夕点点头,感到心里踏实一些,又与父亲聊周秀临。

    这一顿饭来之不易,闻照夕小心翼翼地不触爸妈的雷,把人哄得顺心顺意。直到吃完,他才试探性地问:“妈,菜合胃口吗?”

    闻太太抿了一口水:“可以,比去年长进了,看来这一年把自己照顾得不错。”

    “你喜欢就好。”闻照夕小心翼翼地说,“鱼是乔聪毅教我做的。”

    闻太太的动作一顿,将水杯掼在桌上,转头望着他。

    “他这么好,还教你做菜啊。”

    “对啊。”闻照夕吞了吞口水,“他很会做饭的。”

    好不容易炒热起来的氛围此刻一扫而空,闻太太瞪了他一眼,切齿道:“你真胡闹。”

    闻起晖替妻子抚背顺气,低声道:“毓苇,毓苇,别激动,咱们来不就是为了解决问题的么,大家都别生气好吧。”

    “好。”闻太太点了点头,对闻照夕道,“你就是不愿意离开他?”

    闻照夕摇头。

    “你打算给他当一辈子情人?”

    “我与他已经结束那种关系了,我们是在正经地谈恋爱。”闻照夕紧张地咬了咬嘴唇,故意没提协议终止的时间其实只是两天前,只求他爸妈不要寻根究底。

    闻太太当然不买账,兀自冷笑道:“那他以前给你的那些便利又怎么算?你跟他结束’那种关系’之后把欠他的钱都还他了吗?”

    “不是钱的问题。”那些戏约当然是没办法折成钱来计算的,而他也确实没有为星洲赚过多少钱,闻照夕双拳紧握放在膝上,思考了许久才说:“我除了一部电视剧和一部电影之外,剩下的片约都是我的经纪人联系的。他给我的资源确实为我铺了路,但我交出来的成绩也不差,今年我还有一部戏与星洲合作,到时候要是……”

    “行了行了。”闻太太摆摆手,不耐烦听,“你那部电视剧不是他们公司出的,电影票房也轮不到你来担,至于后面的戏,你也别开空头支票了。”

    闻照夕掬了把汗,他爸妈果然是有备而来,什么都查清楚了。他愣愣地问:“是不是我与乔聪毅算清账,你们就同意我们在一起了?”

    闻太太气急,袖子一扫,桌上的水杯哗啦碎在地上。她没空去管,点着闻照夕说道:“你是不是傻呀!”

    闻起晖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又是擦水又是安抚妻子:“跟你说了别激动,你脚抬起来,别划着了。”他扭头指使闻照夕,“拿扫帚过来,扫完的玻璃多裹几层塑料袋。”

    闻照夕找了一圈扫帚,才想起前天打扫完卫生他将它随手扔到夏梓宁的狗窝里锁起来了,他懒得去找钥匙,便拿餐巾纸包着蹲在地上一片一片捡。

    或许是他的样子引起了母亲的一些怜爱之心,她终究放软了语气:“你告诉妈妈,那位乔先生是什么样的人,你为什么非他不可?”

    闻照夕低着头,闷声道:“妈,我现在也不敢想能和他在一起一辈子。但是我非常确定我爱他,要是我现在错过了他,才会后悔一辈子。”

    他深吸一口气,从乔聪毅本人说起,说到他们一起生活的过往,他们之间那唯一的一次龃龉及和好的过程,更说到乔聪毅的甜品店和他为他做的每一样甜点。甚至他自己都感到惊讶,他和孟女士、和钱恺良乃至夏梓宁都说过许多次乔聪毅很好,但从未这么细地盘点过乔聪毅令他为之动心的地方,原来有这么多。

    他爸一脸古怪的表情,捧着颊腮,宛如被他酸得牙疼。

    闻太太眉头皱得越来越深,到最后眉心拧成一个川字,道:“从一开始他对你的态度,就不像对一个刚认识的情人该有的样子。倘若他不是第一眼见你就喜欢上了你,想必是从你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吧。你年纪还轻,大概不懂,你要是为这样的表象付出真感情,我倒宁愿你们只谈钱。”

    闻照夕的手颤了颤,震惊于母亲的敏锐。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说:“这个我想过,他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但是我敢肯定,他现在心里只有我一个的。”他有些期待地望着母亲,“你们愿意见他么?你们见到他就知道,这不是我一厢情愿说出来的话。”

    闻太太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并未回答他的话:“好吧,退一万步来说,你爱他,你想与他在一起。先不说你是个男人,就算你是女人,你觉得他家里人会接受一个被包养的演员转正成他爱人么?”

    “我见过他家里人呀。”闻照夕脱口而出,“他的两个姐姐,还有他妈妈,我都见过,她们对我没有什么意见。”

    “你没见过他爸爸,是不是?他爸爸应该是最不可能接受你的吧。”闻太太脸上的愁色不减反增,“我看网上说,他妈妈从前就是他爸爸的情人,她们可能习以为常了……”句尾的最后一字还未收住便转成了一声尖叫,她从椅子上跳下,一把握住闻照夕的手腕,“松手!你做什么?”

    那原本用餐巾纸垫着、捧着一堆玻璃碎片的左手攥成了拳,鲜血从指缝流出,一半滴在地上,一半顺着手背滑下,转眼将袖口染红。闻起晖也扑了过来,与妻子一起掰开儿子的手指,厉声道:“别乱动,医药箱放在哪?”

    闻照夕低下头,看见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掌,茫然之下一阵晕眩感袭来。他一头栽倒在母亲怀里,喃喃道:“我不是故意的,妈……对不起,我刚才忘了手里有东西,我不是故意的……”

    闻太太吓得直掉眼泪:“我知道,我知道。我刚才说的话过分了……”

    闻照夕无力地用完好的那只手抓着母亲的衣角:“还有乔聪毅……乔聪毅……”

    “知道了,你别说话了,先让你爸送你去医院。”

    闻照夕脸色苍白地闭上眼睛,任那股令人反胃的晕眩感侵袭自己的大脑。

    他晕血的症状持续了很久,反倒让手掌的割痛感没那么清晰了。昏昏瞑瞑中隐约感受到自己的伤被简单处理了一下,然后被人扶着下了楼、上了车。他躺在车后座上,意识慢慢苏醒,便听见父母争论的声音。

    “你看你都说了些什么话,第一天到春申就跟儿子吵架,是嫌咱们一家这半年过得太痛快了吧?”

    “老闻,你别怪我。我第一次开口要是狠不下语气,之后只会一步步退让,到时候我们的底线都没了。”

    闻起晖倒吸一口凉气:“你忘了他得过抑郁症啊?虽说是吃药加心理咨询治好了,万一给你刺激得复发了怎么办,我刚才都吓死了,还以为他那病加重了,医生不是说过抑郁症病人会有自残倾向……”

    闻照夕仍觉头重脚轻且四肢乏力,却能够开口说话了,于是出声打断二人,道:“我没事,刚才真是不小心。”

    闻起晖开着车,心有余悸道:“还是送你去查一下吧。唉,当年你出车祸、没工作、又跟女朋友分手,情况都没这么严重,谁能想得到一个乔聪毅就把你搞成这样。”

    “我没有……”闻照夕努力辩解。

    “算了。”闻太太伸过一只手,抚了抚他的额头,“你想让我们见那位乔先生,那就这几天见一面吧。”

    闻照夕瞪大眼睛,却是什么话也不敢说了。

    伤口看着吓人,幸而都是皮外伤。在医院包扎好之后,闻照夕被父母送回家休息。闻起晖夫妇晚上回了酒店睡觉,闻照夕待感觉不那么难受,便趴在床上给乔聪毅打电话。

    他很是得意地说:“喂,突击检查通过了,我们找时间一起吃个饭吧?”

    乔聪毅的声音听起来惊讶极了:“这么快?”

    闻照夕摸着手上的绷带:“出了点意外,所以他们放过我了。”

    “你出了什么事?”

    “没事啦,你什么时候有空?”

    乔聪毅发出一声轻笑:“我随时都可以。你怎么这么着急?不先陪父母在市里玩两天?”

    “说得也对。”闻照夕在床上翻了个身,心里盈满了欢喜和忐忑,“我改天再联系你。”

    春节期间市里的景点挤满了人,闻照夕父母第一天游玩的体验极差,后面几天就怎么也不肯出去玩了,宁可在闻照夕的出租屋里照顾儿子。乔聪毅便在一个风清云朗的下午登门造访。

    当时是闻太太去开的门,她见到门外高大英俊的男人,一时没反应过来,结结巴巴道:“您……是不是敲错了?”

    乔聪毅说:“您是伯母吗?我叫乔聪毅。”

    闻太太眼睛睁圆,捂了一下嘴,随即回头高喊:“闻照夕!你给我出来!”

    闻照夕与父亲在厨房熬粥,听见喊声,便知是乔聪毅到了。他净了手,冲出厨房,当着母亲的面将乔聪毅搂了个满怀,轻声说:“好久不见呀。”

    乔聪毅有些局促地推了他一把:“我给伯父伯母带了礼物。”闻照夕觉得他的反应也有些好玩,前几天他当着乔太太的面跟他吻别都脸不红心不跳的,今天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了。

    “哦,谢谢——妈!是山楂糕啊,你昨天不还念叨着想吃吗——”闻照夕接过他手里的袋子,打开往里看了一眼,里面除了吃的之外,还装着两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皆是以他父母的消费水平不会觉得过分铺张的牌子。他边说边偷瞄自己的母亲,见她一脸尴尬,显然被自己儿子与一个男人亲密的情状震住了,便又扯扯乔聪毅的袖子:“上次见你妈你不让我带礼物,怎么自己偷偷带了,你是不是耍赖。”

    乔聪毅对他笑了笑,转头对闻太太说:“听说伯母冬天喜欢吃山楂,我自己做了一点带来,希望您喜欢。”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闻太太也不得不扯起一个微笑,说:“多谢你。”

    闻照夕与母亲是两个伤员,最后是闻起晖出来给乔聪毅倒了杯茶。乔聪毅站起身,双手接过那杯茶说:“谢谢伯父。”

    闻起晖啧了一声,道:“叫叔叔吧,伯父伯父的,我还从来没被人这么喊过。”他拍了拍儿子的背,“你去看着粥,把百合加进去。”

    闻照夕坐在沙发上不动:“我手伤了,不能碰水。”话音刚落,乔聪毅的目光便刷地扫了过来,微蹙着眉低声问他,“怎么弄的?”

    闻照夕摸摸他的手说:“以后再谈。”他抬头望着他爸,厚着脸皮说,“站了一上午了,让我休息一下嘛。”

    闻起晖摇摇头,给妻子使了个眼色,自己回厨房了。

    闻照夕立即捧过那盒山楂糕,拿牙签戳了一块:“妈,你尝尝,我喂你。”

    闻太太说:“我不吃。”她瞪了他一眼,还是拗不过张口咬了一口。闻照夕心满意足地放下牙签,自顾自地说:“我就知道你喜欢吃的。”

    闻太太几乎被气笑:“闻照夕,从刚才到现在,你让我好好说过一句话么?”

    闻照夕抿了抿嘴:“你说。”

    “你怎么称呼?”闻太太看向乔聪毅。

    “叫乔聪毅就可以。”

    “嗯,乔聪毅。”闻太太也不绕弯子,甚至露出一个笑容,“别害怕,你是个有教养且懂分寸的人,更何况我儿子这两年的工作全凭你照顾,我和他爸爸决不会为难你。我也跟你直言,其实你今天甚至不用特地登门解释,我们从头到尾责怪的只有这个儿子而已。”

    乔聪毅神色微动:“不,阿姨,我必须得解释,你们如果是因为曾经的包养关系对他生气,那件事应该算我考虑不周。”

    闻太太的眼皮疲倦地垂了下去:“你又没拿枪逼着他签合同,怎么能把错算在你的头上。”

    “不是。”乔聪毅瞥了一眼闻照夕,才盯住她说道,“其实我第一眼见到闻照夕时就对他有好感,就算不和他签包养协议,如果我们后面有更多接触的机会,我想我也一定会出手追求他的。这也是我唯一后悔的事情。”

    他见闻太太没有发话,又接着说:“这两年间我给他的,其实只有的那个角色而已,就算是周秀临导演的电影参演机会,归根结底也是他凭自己的努力争取来的。况且也并不是只有我在给予,他的作品完成得都非常出色,你们可以将它当作双赢。”

    闻太太不停地摇头,一会儿看着乔聪毅,说:“我确实不懂。”

    乔聪毅叹了口气,道:“我真心请你们不要介怀,这个行业里多得是鱼目混珠的从业者,也多得是为了露水情缘随手砸出大笔资源的资本。闻照夕是个不该被埋没的优秀演员,如果我当初打算光明正大地追求他,送给他的资源恐怕会比这还要多。”

    闻太太又惊又疑地望着他,她与闻起晖安安分分地在国企上班几十年,显然无法接受这种娱乐圈人习以为常的事情。

    闻照夕撇撇嘴,一把握住乔聪毅的手:“别说了,我妈说得对,我不该禁不住诱惑。”

    “你别来玩以退为进这一招。”闻太太回过神来,狠狠剜了他一眼,“当然是你的问题。”

    闻起晖默默地打开厨房门,说:“粥好了。”

    闻照夕跳了起来,一左一右拉上男朋友和妈妈往餐桌走:“来来,趁热喝,用豆浆山药百合煮的粥,这还是夏梓宁教我的。”

    闻太太气得甩开他的手:“我自己能走。”

    接下来的半天家里的气氛变得奇怪无比。闻太太似乎是见自己的儿子劝不动,想要劝说乔聪毅放弃他这并不登对的恋人,只是乔聪毅表现得太过礼貌谦顺,让她无法狠下心当个恶婆婆。这样一谈就谈到了天黑,她犹豫再三,才对乔聪毅说:“听说你是家里唯一的儿子,你喜欢一个男人,你父亲不会介意吗?”

    乔聪毅说:“闻照夕也是叔叔阿姨唯一的儿子,你们对于他喜欢男人的反应似乎也不那么大。”

    闻起晖插嘴道:“他大学毕业有段时间过得特别难,找不到戏拍,没钱交房租也不敢告诉父母,天天半夜里哭。我们都是过了好几个月才知道的。从那之后我们对他的唯一一个要求就是好好生活,虽然经常劝他相亲转行,那也是怕他被事业低迷给弄得魔怔了,想帮他分散分散注意力。”

    乔聪毅讶异地望了过去。闻照夕惊慌地喊了声爸,想让他别提自己的黑历史,那些狼狈的细节乔聪毅可一点都不知道。

    闻起晖白了他一眼,接着看向乔聪毅:“你跟他哪能一样,我们两口子除了银行卡里那点存款就只剩老家那套房子了。你家里可有那么多公司呢,那个小乔,你别嫌我说话难听,你上面有那么多姐姐,你爸爸还坚持要生你,他应该是个比较传统的人,希望由儿子来继承家业的大头,你要是不结婚生子,他一定不会同意的吧。”

    “我家里人对我的期待也是同样的。”乔聪毅认真地说,“家父的思想会保守一些,但我已经在努力做他的思想工作。请您放心,我会说服他的。”

    闻起晖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叹息:“你光说这些有什么用,唉。我就是想告诉你们,我们不看好你们在一起,也不赞同我们的儿子依附于别人才能成功的这种方式。你们两个哪里都不般配,真要走下去,我们俩甚至不是你们最大的阻力。”这已是他们能做的最大妥协。

    乔聪毅低下头沉吟良久,笑了笑,郑重道:“好的,叔叔,我们明白了。”

    乔聪毅不作久留,主动与闻照夕的父母告辞。闻照夕站起身说:“我送你下楼。”

    乔聪毅没有推辞,与他一前一后走下楼梯,双双默契地用围巾围住脸,沿着路灯往停车位走。晚上天气转冷,没有多少人在小区里闲逛,乔聪毅走到一幢楼房的阴影下,站定脚步,说:“把手伸出来让我看看。”

    闻照夕清亮的眸子凝视着他,笑得半眯起来:“不用看了,没事。”

    乔聪毅伸出两只手,手掌上摊,坚持道:“放上来,让我看一眼好吗?”

    闻照夕只得将缠着绷带的手搭了上去。乔聪毅问:“伤得是手心还是手背?”

    “手心。”

    乔聪毅的指头轻轻碰触上去,无奈道:“你说的出了意外,就是指苦肉计?”

    “不耍点心机怎么让我爸妈心软嘛。”

    乔聪毅沉着脸盯着他。

    “唉,跟你开玩笑的。不小心划伤了,我哪有那么莽呀。”

    乔聪毅问:“真的?”

    闻照夕点头。对面的人这才放松表情,低头在白色绷带缠裹住的手背上吻了一下。

    闻照夕一个激灵,瞠目结舌道:“喂……”

    乔聪毅放下他的手,说:“抱歉,忘了这是在小区里。”

    “我不是说这个……”闻照夕吞了吞口水,“伤在手心上。”

    于是乔聪毅翻过他的手掌,在手心又吻了一下。“注意安全,我走了。”

    “这么快就走吗?”闻照夕拿小指勾着他的袖口,却不是很想与他分别。

    乔聪毅回过头,笑道:“你不能跟我回家,我好不容易把自己在叔叔阿姨那里的印象分从负分拉到零,不能又掉回去。”

    闻照夕知道他在玩笑,心中却还是有几分酸软。“这边没人,就再留五分钟吧。”

    乔聪毅点点头说:“好。”

    他们躲在月亮和路灯照不到的地方,观赏这再寻常不过的夜色。嵌在天幕上的月牙一日比一日圆满,氤着温柔的光。

    乔聪毅问:“叔叔阿姨留下来过元宵节吗?”

    闻照夕摇头:“要回去上班的,后天就走。”

    “他们原来还在工作。”

    “是呀,他们没到年龄不肯退休,说到底就是不服老。”

    乔聪毅笑了起来:“你父母看起来也确实不老,阿姨的样子看上去和我姐姐差不多大。”

    “那当然。”闻照夕挺直身体,语气有些得意,“我爸妈年轻的时候就长得好看,长成那样不好好保养岂不是可惜了那两张脸。”

    乔聪毅突然摸了摸他的脸。贴上来的手掌很热,像攥过一团火,闻照夕被冻得发僵的脸颊被捂得快要烧起来。“这么一看,你是挑着叔叔阿姨的优点长的。”

    闻照夕定定地注视着他,嘴角翘起来一点:“这就是你跟人谈恋爱的时候的样子吗?”

    “我是什么样子?”

    “比以前直白多了。”闻照夕说,“亏我一直觉得你是个闷骚。”然而他转念想起当初乔聪毅向他告白时的言辞,确实是如出一辙的直接且真诚。他想,乔聪毅真吝啬,把自己更好的面目一点一点露出来,让他总是期待。

    “你要是早一点答应我,也不至于现在才知道。”乔聪毅笑道,嘴唇飞快地在他脸颊上碰了碰。

    闻照夕闭上眼,感到身体轻飘飘的,仿佛被彩色的云彩托了起来。他知道要到分别的时候了,攥住乔聪毅的手腕,说:“你今天亲了我那么多次,让我还你一个吧。”

    他从乔聪毅眼里看见几分调侃的意味,仿佛在笑他幼稚。但乔聪毅仍将手抬了起来,道:“好呀。”

    闻照夕捏着他的指尖,在手指背面印下一个吻,然后他便被乔聪毅搂了过去,溺在温柔的唇舌交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