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火光

    怪物拖着一只山鹿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沈周坐在石块上，手肘抵在脚膝盖上，手掌撑着自己的脸，呆呆的望着天空。

    怪物把死掉的山鹿扔在了洞口处。传来的动静让沈周回头看了一眼，怪物顺着爬了上去。沈周浑身都泡在晨光里，温暖的金黄色照在他的另一侧脸上，而看着怪物的那一面刚好是暗面，只能看见他微挺的鼻梁上和侧脸轮廓上，泛着光，和太阳一样光亮。光影分明。

    怪物爬到沈周边上，在他身上嗅了几口。

    从最初的难以抑制的咬下对方的手指，到现在，他也只要闻着些气味，也不会那么急躁了。

    沈周见怪物都上来了，就自觉的走下去了。

    这次带回来的是一只鹿啊，好像也不是很大，应该还是只幼崽。

    怪物怕沈周吞不下去，就嚼碎了喂给沈周，那几天是被绑着，没有办法，他又不能真的饿死，虽然有点难以接受这些肉沫里有着怪物的唾液。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通常情况下，怪物都连爪子带嘴把那么一大块完整的尸体撕成一小块的，虽然这样还是会有口水，但是也总比放在嘴里嚼碎了的好。

    可惜了他没有刀，他看过的书上，远古时代的人类，使用锐利的石头绑在棍子上去搏斗，去割猎物的肉。但是要弄出这样的石头也不容易。

    怪物把撕好的肉摆在一块光滑平坦的石块上，沈周就自己走上去拿了一块，那一块还是很大的，握在手里似乎都还有点温度。沈周狠了狠心，吃了这么久了，又不是没吃过。

    一口就咬了下去。满嘴的荤腥还是让他有点不适应。

    沈周咬了两三下，把肉咬下来，放在嘴里嚼，嚼碎了就吞下去。

    沈周吃了两块就吃不下去了。

    剩下的肉块都是怪物吃的，但显然不够他吃的。

    见沈周不吃了之后，就直接在山鹿的身上咬着吃起来，像是只猛兽在进食。吃掉了小半个才停下来，舔了舔唇边的鲜血。

    沈周抹了抹自己手上刚刚粘的动物的血，突然觉得他是不是真的变成野人了，也没人跟他说话，他也不知道跟谁说话，时间长了，会不会因为长久不说而导致不会说话了，要是到老他都还在这个岛上，等人们发现他的时候，他怕是一个头发都长青苔的老疯子了。

    再连续的吃了生肉之后，沈周以为自己会麻木，但还是会时常想起在城市里所吃的那些美食，各种味道，苦辣酸甜，只要你想要，给钱，就有。

    一想到那些，沈周就常常馋得流口水。

    所以再三考虑之下，沈周还是决定要把肉弄熟了再吃。

    早上的时间还是很多，沈周不敢出去太远，就在洞口附近找了几根晒得干干的树枝跟柴火，还有些看着易燃的杂草。这些材料是找齐了，但是关键的东西，火源没有。

    这就麻烦了。钻木取火？

    好像只有这个办法了。

    怪物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沈周坐在地上，双手搓着手中的一根小木棍，下面是一根粗木头。都被搓动的小木棍钻出个小凹陷来了。沈周还在孜孜不倦的做着相同的动作。

    怪物只觉得沈周行为奇怪，把杀死的猎物扔在了地上，开始开肠破肚，剥掉皮毛。今天抓回来的是一只野猪，是难抓的。所以到了中午才回来。他的尾部也受了伤，流着血。

    火没燃起来，他的手都快着火了，搓得又热又烫。可是搓了一早上，也没见下面的木头着火。再试十分钟，要是不行，就明天再弄。

    卯足了劲，沈周发狠了一样来回的搓着那根棍子，慢慢的下面开始冒起一些黑烟，沈周兴奋的加快速度，想着快了快了，很快就着火了。

    而烟冒起的瞬间，怪物本来正在清理食物的手一顿，眯起眼睛，瞳孔竖了起来，盯着沈周。

    沈周浑然不知，只想着他的火快出来了。

    烟开始大了，从摩擦里冒出了一点火星，嚓的一声，小火苗出来了。沈周欢呼了一声，兴奋激动的去一把抓住枯草，迅速又小心翼翼的盖在那小火苗上，火苗碰到易燃物，卷着火舌就爬上去了。枯草也燃起来，火稍微大了一点。

    枯草不经烧，沈周又拿了些细小的干树枝搭在上边。待那些树枝燃烧起来，再加更粗一点树枝。

    沈周老家是农村的，小时候每次到放假，就回爷爷奶奶家，生火这种事他做了不少，也做得不错。

    火完全燃起来，沈周才松了一口气，再搭了几根柴火在上边，然后才直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巴，就看到对面怪物正在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沈周觉得莫名其妙的。自顾自的去拿怪物撕好的放在平坦石块上的肉块。刚下手，就被怪物一把抓住了手。沈周抬起头，不知所以的看着怪物。

    “……”不会不打算给他吃了吧？

    怪物看了看沈周，放开了手。

    沈周揉了揉手腕，拿了三块，跑过去，拿一根生的树枝把肉穿进去。一块块穿好，才拿到火上去烤。

    怪物没有继续吃。只是静静的又警惕的看着沈周围着那团火。

    火光，那是几十年前他看到过，那场暴雨后的晚上，天空被雷劈开一道口子，雷电直直的劈在了森林最高的一颗树上。刹那间，黑烟冒气，火光冲天，连绵的火势席卷着森林。

    一直燃了三天三夜，才停下来，大火后的森林毁于一旦，最多只剩下了被烧焦了的树干，焦黑的地上，全是动物的骸骨，隐在黑灰下面。

    他躲在了这个山洞里，逃过了一劫。

    再出来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而这一切的起端都是因为那火光。

    但是沈周好像一点也没有害怕火，还围着那团火高高兴兴的叫唤着什么。那本该是令所有生物害怕的东西，为什么沈周好像很高兴。

    出现了他不懂的东西了。

    沈周看着肉被渐渐烤熟，一点点肉香传出来来了。沈周是真的太久没有吃到熟食了，光是想想，就忍不住流口水。

    肉变得熟透了，烤得有些地方泛起一点点金黄色，就迫不及待的取下来，顾不上烫，一爪子就抓着肉扯了一块下来，烫得沈周哇哇大叫了几声，把肉掉在了裤子上，等冷了一点，才拿起来，塞进嘴里就大口大口的嚼起来。

    熟了的肉明显比比生肉更容易嚼碎。腥味轻了不少，肉香味满满，虽然没有盐没有其他佐料，没多大味道，但是光是能吃到熟食，对沈周来说，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了。

    沈周吃完一大块肉，就很满足了，这一块肉，有沈周一个巴掌那么大。

    但是他发现怪物还没有吃，只是盯着他看。

    沈周看了看树枝上插着的肉，又看了看怪物，就走过去，把肉递给了怪物，但是对方没接。

    “好吃的。”沈周下意识的说，也不管对方听得懂不懂。

    怪物动了动手指，抬起手，接过沈周递过来的肉块，虽然很香，但是肉被烤了就变成了一块，不像之前那样柔软。这样的，会好吃吗？

    可是刚刚沈周吃得好像很美味。

    尖牙咬住一块。很诧异的是，这肉很容易就被咬下来了。外焦里嫩，里面的肉都是柔嫩的，肉香四溢。

    嚼了几下，就吞进去了，又把剩下的三下五除二吃完了。

    舔了舔嘴角，怪物看着血泊里的那些血肉，突然好像没有了胃口。

    怪物看到沈周还在烤，就又把剩下的食物全撕成了块。全搭在石块上，等着沈周去把它们烤熟。

    怪物小心翼翼的移动着靠近沈周，因为沈周就围在那团火面前。所有生物对火光的恐惧都是出自内心的。尾巴摇摆，一点点的向前，直到怪物贴到沈周的身后。

    身后突然来了个大活物，吓得沈周差点把手里的烤肉抖掉了，好在抓稳了。

    怪物隔着沈周去看那团火光，除了那次，这是他第二次这么近距离的看火光，温热的温度撒在他的面上，明黄色的，橘黄，红色，越窜越高，木柴噼里啪啦的燃烧着。

    似乎，没有那么恐怖。

    沈周知道很多野外的动物都很害怕火，但是没想到像怪物这样的，好像也很害怕，小心翼翼的躲在他身后，悄悄的去看那燃烧的火光。

    哈哈哈，居然有点莫名的可爱。

    沈周又烤好了一串肉，怪物还是一直看着那团火焰。目不转睛，又被烤肉散发出来的香味所吸引，动了动鼻翼，吸着那飘散着的肉香。

    沈周有点想笑，但是忍住了，晃了晃手里的一串肉，递给了怪物。怪物接住了就开始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没几下就又吃光了。

    “……”这是没嚼直接吞了吗？怎么吃的这么快！

    没等沈周犹豫，怪物自觉的窜好肉，递给沈周，沈周接过来，嘴角抽了一下。怪物迫不及待的戳着他的腰，催促着让他快点再烤一串肉。

    沈周烤了怪物吃，一串又一串。有时候甚至沈周刚刚拿下来，就被怪物一把夺了过去。

    到最后一块，也都是怪物全吞了下去。沈周除了开头吃的那块以外，还没吃到其他的。

    不过好在不是太饿，沈周也没有不大高兴。今天是第一天吃到熟食，感觉很不错。而且怪物似乎也很喜欢，看来后面吃熟食的日子也会持续很久了。

    火苗同样是很容易消失的东西，需要有人好生照顾，沈周又在附近找了些干树枝，干木棍。不能随时都让火猛烈的燃着，拿了些泥土盖住些，火被压在里面，只有一些小小的燃着。

    一直熬到下午，又开始吃“晚餐”。沈周烤好肉也狼吞虎咽的的吃了两块，不然慢了就被怪物抢去了。

    一天天的都很悠闲，就在山洞里待着，早上爬去石头上看看日出，吃了之后，就守着他那一堆火，一直到傍晚怪物回来，晚间的夕阳也是好看的，有时间的时候会去看看。

    但始终沈周都没有离开山洞，就算怪物不说，沈周也知道，外边有多少豺狼虎豹。

    唯一有点不同的是，这里有了火光，夜晚也是有的，夜晚的时候，沈周会用树枝扒掉那层浅浅的泥土，让火烧得更旺。

    篝火通明，照亮了原本黑漆漆的山洞。沈周围在火焰前，任火光把他熏得热腾腾的。火光将沈周和怪物的影子拉得很长，照在石壁上，他们的影子靠在一起。

    虽然晚上是亮了，但是早就习惯了这个时间就睡的沈周忍不住犯困，哈欠连连，蜷缩着身子，坐在地上，一边打盹一边眯着眼睛看静静燃烧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