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这通视频电话聊得有些长，一直持续到夜幕降临。尼科尔还答应了抽空来这儿帮忙看一眼她的雄性小人鱼，时间就定在这周六，也就是后天。 当然，抑制剂的事情也答应下来了，一切进展顺利。据他所说，人鱼一生只会拥有一个伴侣，繁衍率又低下，强横而霸道的信息素也只是他们顺应自然规律而进化出的繁衍手段。尼科尔劝卡娜不要将这件事看得太过偏激。 卡娜无奈地回他：“你是没和我家那条打过交道，他真的很难办。” “听着，铁血女王，你得学会包容，而不是站在旁边冷静地分析鱼儿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我这又不是收容所，凭什么？” “如果你养了一只小猫咪，但是它又作又容易炸毛，你会选择和它抗争到底吗，还是指引它慢慢卸去防备，又或者，直接扔掉？” “可他并不是猫，他甚至都不是宠物。” “什么是宠物？俄罗斯人能将棕熊、野狼还有老虎带回家，澳大利亚人与浣熊、袋鼠同居......宠物的界定线早就模糊不清了。”尼科尔咧嘴一笑，“我问你，卡娜，你觉得人鱼美丽吗？” “……当然。”不然我也不会把持不住。 尼科尔听不到对方内心的罪恶独白，点了点头继续问：“他想要和你留在一起，对吗？” “他确实有这个意图。” “那就是了！这些都足以表明他已经达到了成为宠物的门槛，况且细心教导的话还能讲人类语言，妈妈咪呀，不觉得奢侈吗？” 卡娜没有完全理解，但是她大受震撼。 于她而言，小T一直是个麻烦，她对他的性格不抱期望，对彼此之间的相处不抱幻想，甚至觉得一切都只是暂时的，她迟早会摆脱对方从而过上真正平静的生活。正因如此，包容磨合是不存在的，一切都基于她的心情，开心了就给个好脸，烦躁了就给点难看，老实说，她真觉得小T是眼瞎了才会死赖在这里。 现在好了，整条鱼都要被她养没了。不过，如果他真能活下来，并且在今后的日子里好好表现，其实当个宠物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她静静思考了一会，半晌后扶额感叹：“这还真是个新思路。” 尼科尔耸耸肩，说：“抑制剂我会在周六一起带过去，一针管半年，立竿见影。” “这么有自信？看来你已经在自己身上试验过了。” “哈哈哈，没错。更多的事情我们见面再聊吧，太晚了，我得下班回去给莉莉喂食。” “好的，周六见。” 挂断电话，窗外树梢上猫头鹰的叫声立刻就变得突兀了起来。 睡前四个小时不进食是卡娜一直以来的原则，此时早就过了晚餐的允许时间，她心无波澜地选择跳过，但转念又想起了楼下那位似乎自从失去意识后就再没有吃过东西。 她烦躁地来回搓脸，然后走下楼，在厨房里将吞拿鱼和纯净水一起放入了榨汁机...... 搅出来的东西看起来恶心极了，如果窗边有巡逻的警察路过，或许还会闯进来问问她是不是刚吵完架把丈夫给榨了进去。卡娜将这杀人灭迹般的浆糊倒进装奶油的裱花袋，两手捧着带进了浴室。 电视剧里喂饭的情节很常见，而且看上去并不难，哪怕被喂的那个人垂死在荒漠中，仿佛也能懂得适时将嘴巴咧开一道不明显的缝，让清水顺利流进喉管。但是当她一手托着小T的后背，一手将裱花袋的尖嘴插进他口中，然后用力挤压...... 一切简直就像个恶作剧。 肉泥丝毫没有灌进嘴里，全他妈被下巴“享用”了。 作为一个在研究部工作多年的药剂师，卡娜当然熟练于注射针剂，但如果将针剂改为流食，那么结果简直糟糕透了！她毕竟不是男人，无法生来拥有将东西捅进别人嘴巴里的天赋。 接下来又试了试其他办法，例如捏着嘴巴塞进去、或者抬高下巴......但是效果甚微，肉泥依旧像呕吐物一样流出来，他的舌头根本就不给食物让道。 最后的最后，卡娜终于祭出了压轴策略。 谁又能算出来，她人生中第一次嘴对嘴喂食竟然是吞拿鱼肉泥呢？这可跟浪漫屁关系都没有，甚至都不是人应该尝试的食物！ 卡娜喂一口，干呕两下，又喂了一口，站起身开始掐腰深呼吸。 味儿太冲了......早知道就该加点芥末进去一起榨，实在不行蛋黄酱也是好的，只要不让嘴里全都是黏糊糊的鱼腥！ 再后来，她用上了针管。拔掉针头抽一管，然后对着小T的喉咙慢慢推进去。 就这样一天三顿的喂，浴缸里的睡美人丝毫没有转醒迹象，但也没有就此停止了呼吸。卡娜有时会留意到一两个细小的气泡从他鼻周眼角冒出水面。 它们频率很低，大约十秒钟才能出现一次，微妙地让人觉得下一个十秒似乎就等不到任何东西了。卡娜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她多数时间并不会待在浴室，而是自己干自己的事情，或者听听音乐，让时间过得快一些。 消磨到星期六，尼科尔在下午两点多的时候开车来到了这里。他带着一束花，颇有绅士风度地递到卡娜怀中：“许久不曾面会，这是见面礼。” 但那是一束康乃馨…… “我，呃，受宠若惊。没想到自己在你心中是这样一个地位。”卡娜哭笑不得。 尼科尔：“什么地位？只是这束打折，所以我就挑了它。” 卡娜：…… “好吧，很有你的风格。” 他轻巧一笑，随即左右张望了一圈：“人鱼呢？先前你说他病了，我这几天可是做了不少功课。” 卡娜领着他往浴室走：“你上哪儿做的功课，这还能有参考文献？” 尼科尔回答：“我有莉莉呀，多问问，再结合自己的饲养经验做出总结，不就是功课了。” 浴室门推开，浸泡在浴缸中的沉睡人鱼映入眼帘。他走到近前，端详片刻后发出一声感叹：“这个种族还真就全都是漂亮的家伙呐！” 从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听诊器按到对方胸口，他垂眸听了一会儿，又撬开嘴巴观察口腔。 卡娜双手环胸站在一边看着，忍不住插嘴：“学长兼职做医生了？设备和手法都挺老练。” “都说了做过功课了。”尼科尔无语地看她一眼，推了下眼镜。过了许久，他慢腾腾站起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陷入冬眠而已。” “可他先前并没有冬眠的迹象。”卡娜半信半疑。 尼科尔：“食物资源不充足的情况下，人鱼会选择放弃冬眠，但是当身体机制受到过多负荷，他也会在某一时刻陷入强制性休眠状态。莉莉现在处于常规冬眠模式，每天晚上醒来一小时进食，然后接着睡，但她之前也因为跳出鱼缸四处转悠而发生过短暂性休克，那年冬天她的情况就和你家这只很像，怎么睡都睡不醒，不过等到冬天结束就又一次生龙活虎了。” 卡娜：“所以我不需要做任何事情，等他睡醒就好？” 尼科尔：“每天喂一顿食物吧，虽然他体耗降低，但终归是有所损耗的。” 卡娜：…… “我之前一天喂三顿。” “那太多了，你是要把他养成胖嘟嘟的鲶鱼吗？” “……” 两人从浴室走出来，卡娜泡了两杯美式咖啡，与尼科尔坐到沙发上边喝边聊。 “多亏你了，不然我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这话无意中提醒了尼科尔，他放下咖啡杯，从包里掏出针管和瓶装试剂，三两下组装填满。卡娜看了两眼，默契地撸起袖子，短暂刺痛过后，冰凉的液体注入了身体。 “感觉怎么样，爱的魔法消失了吗？”尼科尔抬眼问。 “你怎么也会这个词……”卡娜伤脑筋一笑，然后仔细体味了一下，说，“似乎没什么感觉。不过我也只有在特殊情况下才会受到束缚，看样子只能等他醒来再做验证了。” “行。”他快速喝完咖啡，一拍大腿站起来，“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电话联系。” “你可真是……不吃顿饭再走？” “正事都谈完了，再聊会尴尬的，我又不是社交达人。走了走了。” 卡娜将尼科尔送到门口，临别前郑重其事地说：“谢谢你，学长，真的非常感谢。” 他轻笑一声，没再说什么，转身挥了挥手。暖红的夕阳拉长他逐渐远去的背影，莫名有些帅，像个超级英雄一样。 卡娜回到屋中第一件事，就是去网上订购一套足有卧室那么大的支架型泳池。 尼科尔提供的每一个信息都很重要，食物匮乏导致冬眠取消、长期缺水致使身体休克……这些要素汇聚出一个结论：她家的讨厌鬼其实过得并不好，无论是在沼泽还是在这里。 所以，当务之急是给他换个大点的水域环境，确保他就算整天呆在里面也不会憋屈无聊，不会想要去客厅看看风景，也不会想去人类的床上干耗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