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家庭回忆
454 我不知道双相是不是都伴随着执拗的心态。 但我觉得我有。 我的执拗似乎深入骨髓。 有时候我自己也很惊讶，不敢置信那样过激的话会由自己说出来。 我妈说我执拗这一点是遗传我爸，他执拗、又敏感，多疑，有时自大。 我和我爸对起来的时候，基本上是恶毒至极的话相互冲击了。 听着他开口我就想反驳，脑子里有一万句可以反驳的话，而且那么刚好就递到嘴边最合适的一句话——最恶毒最让对方说不出话的一句。 我...这算超能力吗。 吵架很快，很恶毒，蛮横却让人挑不出理来。 他那样说我的时候，我自己当然也觉得很委屈，但我的委屈又蓄在接下来的话里还给他了。 456 我不仅仅会和我爸吵，还经常会和我妈吵。 我忘记有没有说过，我的感情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变得淡漠——不想接受亲密关系——不仅是亲密接触的那种亲密关系，还有任何什么都必须告知对方的那样...那样一种让人感到束缚的关系。 我妈一直想要跟我建立这种关系——或者是说，她一直以为，我们就该是这种关系。 怎么说，我的看法，我并不是完全拒绝亲密，而是，我总是觉得什么都告知很麻烦，很纠缠的感觉。 我讨厌纠缠。 457 高中和大学的时候，我妈会给我打生活费。 那时候的孩子都开始自作主张地买一些东西了吧。 其实我那时候特别怕快递打电话，也怕下去拿快递，还怕纸箱无法处理。 因为一旦这样，我妈总要问我，又买了什么啊。 在正常人看来，这个问题或许很好回答。 但我觉得不是这样的，也不知道我的大脑是怎么在这种时刻运行得如此神速——我想到如果回答，她就会问买这个干什么、花了多少钱、就背着家长自己买这种东西、给你钱太多了此类。 如果不回答，她就会再三逼问。 不是严词厉色地逼问，而是一脸伤心的神色，紧紧皱着眉，又隐隐可见她脸上严肃的神情。 她的眉皱的很紧，像换了一个人那样的紧。 有时候我看着这样的我妈，甚至觉得害怕。 真的，非常害怕。 458 我在她的逼问下、诉说自己的寒心下，一些时刻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太过于不孝。 459 我拿的快递是一些个人护理的时候，我妈要我不要随便用那些东西，寒心地说怎么不先问问她。 我拿的是衣服的话，我妈就会寒心地对我说为什么不要她帮我参考。 450 我那时候以为，人或许到了一定的年纪就该独立了，我觉得我对我妈的反抗是叛逆心理。 但大学结束，这种心理仍然没结束。 我才发现我对于麻烦的讨厌不是一点半点。 我对于他人有极强的强迫症要求，所有事情必须在我的预料之内——不是中，而是内——我竟然好心地给各位留了范围。 我讨厌变化。 也就是因为这样，在我几经考虑打算买一个东西的时候，我只会考虑到它是不是适合我、贵吗、有用吗，我不可能拿去问问别人你觉得我买它好吗之类的。 这个事情几乎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 451 后来我反驳她，我觉得直说我不想说的话，她又会说自己寒心。 我反驳她，她说出第一句话我就反驳她了。 她却接着问我，你怎么听不进去别人说话？动不动就这种语气了？ 452 我其实，真的觉得好他妈委屈啊。 我觉得自己就是正常说话，根本没有怎么激烈。 但我妈就觉得寒心、什么跟我交心很难、还有很自嘲地说出那种类似于′又惹我孩子生气了真没出息′之类的话。 每当这个时候，这个情况的时候，我恨不得这世界上存在什么另一个熟知我境况的陌生人——不需要我告诉他就能猜透我的想法，我好想也有人抱抱我安慰下我。 我也知道我跟别人不一样，但这种状态对于我来说，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一种状态——我敏感多疑，强迫症，要求死板，讨厌麻烦，讨厌变化，讨厌不体面... 喂，有在听吗... 我说，我感觉啊，我很委屈哎。 453 我停药有一部分我妈的原因。 其实我们刚从安定医院回家的时候，请假在家那段时间里，—— 我妈说，“要是当时我们没去接你呢？” 我没说话，因为我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她说过不止一次，——“是不是也就那样顺利地过下去了？” 454 那么，我此时是不是也应该，心寒一下啊？ 可我还没来得及心寒，我妈又接着说，“其实我们完全跟着医生的意思走了吧？我也没考虑别的，人家说让吃药就买了药，当时他还说要住院，幸亏你没同意。” 455 记得我说过碳酸锂有毒的事吧？ 那个也是我妈说的。 我早上还在屋里睡觉的时候，她到我房间叫我，“那天我原来同事说起锂电池，我才想起来查查碳酸锂，它是有毒金属，你说咱们当时也没查查这些药的成分。” “可吃这个不是要治病吗？”我说。 “你又没病。”我妈说。 我困意还在，加上被我妈理所当然的语气惊到，就没再回答。 我闭上眼，有种莫名其妙的，被抛弃感。 456 我对心理感兴趣，对推理也是。 所以经常性地看一些有关的书籍或者剧目。 我妈每次看到的时候就会说，我看你就是看这些多了，自己幻想觉得自己有病！ 忘记之前在哪提到过了，我说我的毛病啊，就是既想要人重视我有病，又不想别人歧视我有病。 我妈，两个都不肯做到。 她一方面坚持我没病，另一方面有些时候气急了就会说我神经病、跟我说不清楚。 我的泪蓄在眼睛里，眼前都起了一层雾，久久滴不下来，又抿着嘴不发出声音，整张脸都酸了，像在酸水里浸泡过一样。 457 坚持我没病的这件事，她不止一次说过了。 在我跟我爸吵架之后的时候，情况本来是她应该来安慰我，结果却变成她来训斥我——说训斥过分了，只是，她也并不认同我。 “你当初说要回来，就回来了，在家呆一段时间，你就好好呆，反正病也是没病，你回来全是因为我惯着你的任性。” 458 不愧是夫妻。 异曲同工之妙啊。 我猛然就想起我爸的一句话，“你有病全是你自己作的。” 他冷静着说出的这句话。没喝酒。也并不是我们争吵的时候。 459 我、我觉得好委屈啊。 我每次想起都一个人在房间里双手捂着脸流泪，大口的喘气不发出声音。 我真的、好委屈啊。 460 那时候的感受一直深深地烙在我脑海里，我现在也忘不掉。 我当着他们的面很少哭，但对他们而言可能已经很多了。 我哭的时候，他们再次开口说一些我无法接受的话。 那时我会通过边哭边笑来缓解情绪。 我妈会说，你别像个疯子一样。 我停下来，想要反驳。 我妈说，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别人的一点意见？ 明白了吗？哪个字要加重音？读出咬牙切齿的意味。 我很明白。 我知道这种时候，再吵下去也无益于事，于是就擦了眼泪乖巧地回答，“我知道了，妈。” 461 没关系嘛，走了之后我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