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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垚陷在柔软的被褥里,愣睁着眼睛睡不着。 什么叫做——那我们就不结婚了!? 黑暗中,少年木着脸背对枕边人侧躺,时不时调整位置让自己舒服些,又小心翼翼怕吵醒她。 脑子里反复循环那句——那我们就不结婚了。 那我们…… 不是,什么叫那我们就不结婚了? 是我们不结婚,还是我们现在不结婚? 如果是我们现在不结婚。 盛垚想,他可以等,等到什么时候她想结了,无论多少年他都等,只要那个人是他就行。 可要是,唉,可要是我们不结婚…… 盛垚叹了口气。突然翻身滚到温淼怀里,手脚并用搂住她,胸膛贴胸膛,严丝合缝像个小火炉似的熊抱着温淼,脸埋在她肩上深深呼吸,心里乱糟糟的,想要汲取些温暖。 温淼本能般一弯胳膊把小孩搂紧了,睡意沉沉。 心里装着事儿的小孩一动不动,呼吸沉的很。 温淼把人搂到怀里才发现不对,她肩颈一片潮湿,怀中人也在微微发抖? 哭了! 温淼瞬间清醒,嗓子里溢出一声:“嗯?”怎么了? 她抬手去摸怀中人的脸。 冰凉一片。 “盛垚,怎么了?”温淼声音低沉暗哑,还带着被没睡醒的倦意,落在盛垚心中像是软刀子磨肉。 好半晌盛垚把满腹心事呼出去,想说自己没事啊,可他开口便是哽咽。 盛垚立马刹住车,收紧手臂紧紧搂着她,小脸一直埋在温淼颈肩,摇摇头怎么都肯不开口了。 其实他在想啊,温淼是不是没想过跟他结婚,是不是只是玩玩而已。 从他们俩第一次见面。他颓的不像话,头发遮眼胡子拉碴,没骨头似的趴在茶室的桌子上,像个误入雅堂的流浪汉。 他一睡醒,就见一姐姐推门进来,那姐姐好像很匆忙,分明发丝凌乱可她一笑便让人安心,就好像前方山呼海啸,可你看着她便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这感觉缥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从一个陌生人身上嗅出安全感这种东西。 但就是凭借想要抓住这股安全感的本能。 盛垚想,反正他也没有住处,反正他也不知哪天就死了,现在有人给了住所,那就去呗。 也十天半个月的,说不定那位姐姐看在他这幅皮相上,就大发慈悲给他收尸了呢。 当时的盛垚真是万念俱灰,他一向爱面子,就连去个超市都要洗个头,换身衣服收拾整齐再出门。可你看看他现在,骨瘦如柴邋里邋遢,黑眼圈低到地上,双目无神行尸走肉一般。 那座烟雨朦胧的城啊,他生在那长在哪,一但脱离,半条命也搁在那了。 终日浑浑噩噩苟延残喘,无边的寂寞围绕着他,盛垚恐惧的发抖。在他的记忆里,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自己一个人,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说话,一个睡觉。 后来邻居家搬来了位哥哥,是他死皮赖脸的跟着求着,人家只是默许他跟而已。 即使这样,对当时孤僻到连话都说不清楚了的盛垚来说,那人是他童年没有疯魔的救赎啊。 后来,他的救赎云淡风轻地说:“咱俩断了吧,我得结婚了。” 你瞧他,平日里说一不二连人反驳都黑脸,现如今连分手也是通知似的。 盛垚思维发散,任温淼怎么叫都不开口,只有泪水止不住的流。 后来的后来,哪天夜里,那个让人心安的姐姐利剑般闯进他苟延残喘的人生,把他攥的紧紧的,不由分说占了他的身体、心神。阴差阳错,让他那根绷到极致的弦松了松。 救命稻草似的,找到了可以扎根汲取的养分。 没有温淼,盛垚早就死了啊。 带着廉价的爱恨。 在此之前,他成宿成宿的失眠,没日没夜的回忆那点破事,实在难受的厉害就安眠药配红酒。 盛垚知道自己是在找死,可要让他再自杀一次他也没那个勇气,疼啊,太疼了,他只能糟践自己,想着什么时候坏了,也就死了。 但心里像是一破了洞,呼啦呼啦地刮着凉风。 看着新人宣誓的时候那里疼、看他们亲吻的时候疼、刀子划破手腕的时候疼、那血喷出来的时候他疼、被送到医院缝针的时候他疼。 而他产生怨恨的,是向来对他面无表情的母亲头一次冲他发火。 指着鼻子骂他恶心,说当初为什么要从孤儿院领养了这个祸害,说他小时候害人,长大了更是害人。说他自己变态还要带坏别人,骂他不要脸、坏种、没良心,好吃好喝的养他一场,到头来养出个畜生,做出有辱家门之事让她们跟着丢人…… 盛垚刚清醒,普鲁卡因、利多卡因等局部性麻药他都过敏,刚缝完针脸色苍白疼都浑身都在抖,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的。 他的妈妈啊,那个抱着他给他唱歌的妈妈,面目狰狞地当着整个病房里医生病人的面骂他死同性恋,怎么不得艾滋,为什么要活在世上给人添麻烦,要死就死利索点…… 盛垚哭也不敢哭,一动不动身体都僵住了,直到医生把她请出去他才后知后觉。 这是为什么啊,为什么妈妈的小宝宝没了错的是他,为什么明明领养了却不负责教导。 就因为不是亲生的,所以可以随意伤害吗?那他的妈妈在哪,生育他的妈妈怎么会忍心抛弃她的孩子。 男生和男生在一起就是变态,一句“我该结婚了”就可以毫不留恋甩下他。 盛垚很乖了,他有好好听他的话,男子汉要坚强,不能哭。杀人诛心,盛垚怎么都没想到他会给自己发请柬,是要他去看他的选择多么正确,他的日子多么幸福? 那时候盛垚嘴里全是燎泡,吃饭说话都疼都不行,从前听他的,要当个男子汉,他压抑自己疼了也不敢说。 现在是说了也没人在乎。 人说爱哭的小孩有糖吃,盛垚哭了得到的是一顿打骂,不哭还要被说不够勇敢。 好难啊,活着好难啊。 “好宝宝,乖宝宝,小宝宝……你听见了吗,哭的我心都碎了,怎么受了这么大委屈啊,是没睡舒坦还是做噩梦了,嗯?怎么把我们宝贝委屈成这样啊。”温淼问也问不出来,只好抱着怀里呜咽的泪人一下一下地拍打,一句一句,宝贝心肝地哄。 亲亲小可怜的发顶,她说:“好了好了不哭了,一会起来眼睛肿成核桃了。” “昨天说什么来的,是不是要给我做便当带着?再哭的话,明天就是红核桃眼宝贝了,本来是特别好看的的宝贝,一整天呢都在心里惦记着你。要是再哭,明天这份惦记的可都是小丑八怪的了。” 盛垚听着,啜泣声渐弱,抽抽搭搭的。她又说:“虽然我是无条件喜欢盛垚宝贝的,盛垚宝贝不管怎么样我都喜欢……你看啊,宝贝长的好看,聪明又善良,这已经够过分的了,可是我的宝贝性格还特别可爱,我一看见就喜欢,全世界最喜欢了……” “可是你一直哭啊,还不说因为什么,明天呀,这个喜欢程度可能就要减少一点点了。” “呜……不行!”盛垚被她连夸带哄地哄了几个小时,月亮都已经悄悄下山了,他这才慢慢支柱眼泪。 抽泣着,一听这话立马开口,窝在她怀里的身子也不安分起来。 一腿使劲趴在她身上,温淼头朝上正对着他。 黑漆漆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小孩抽噎声,鼻音浓浓的撒娇:“不行!就得喜欢就得喜欢!一点都不能少~” “那你告诉为什么哭,还哭的这么惨?” “不说就不喜欢了吗。”盛垚坐起来,撅着嘴巴问她,委屈,又小心翼翼。 温淼连忙正色,起身抱住他,认真道:“当然不是!我喜欢你,没有任何条件的喜欢!喜欢的是你,是盛垚这个人,不涵盖任何外加因素,也没有不照我说的做就不喜欢了的威胁。” 她严肃道:“无论谁给你灌输了这种思想,给我忘了!真正的喜欢,真正的爱是没有理由,没有条件的,听见了吗?”温淼摩挲着盛垚后背,把怀中颤抖着的小孩抱得紧紧的。 盛垚慌的不像话。这跟他从小到大认知的不一样啊,爱怎么会无条件呢。 如果他不好好护肤好好锻炼,她喜欢的脸长了皱纹,拥抱的身体不再白皙,甚至他如果不是小心的讨好,适当的发些小脾气,那她还会喜欢他了吗。 明明…… 明明喜欢的是他伪装出来的样子,怎么能信誓旦旦的和他说什么“无条件的喜欢? 怎么可能没有条件。 盛垚的脸隐藏在黑暗里,叫人看不清神色。 如果我变成你讨厌的样子,怕是你连看都懒的看一眼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