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赴缅
帝都今年的风雪也异常厉害，导致人们纷纷在年前购物后就闭门不出，街上少有人影。一旦刮起暴风雪，国道上就会有很多车辆滞留。昨天的风雪呼啸声很大，整个天空的雪花不断飘落，竟有种二月雪温柔的感觉。 晚间新闻在天气预报结束后就转向赴缅作战人员回归一事，帝都军部赴缅作战人员名单保密，共370人，回来有45人，已协助缅甸政府歼灭南镖等地方流匪。 消息比人还回得早，这几天反复播报，没有直接镜头，只有个别场面的浮光掠影。温悦铎静静地看了看屏幕上一闪而过的黑色衣角，镜头很短，里头的人好似异常厌倦这种拍摄，不愿露脸，偶尔照到的样子也是平静而倦然，与记者生动鲜明的嗓音形成有效对比。 温悦铎没找着丛云皓的身影，关了电视，起身回卧室休息。 暖气很足，他的手却异常冰凉，猫蹲在门口注视他半晌，乖乖地卧倒在不远处。 他四肢紧紧缩在被子里，就在这种安静又奇怪的氛围中睡着了。 半睡半醒间，带着凉气的身子钻进了他的被子里，冰凉的鼻尖贴上了他的后颈，让温悦铎瑟缩了一下。他眯着眼睛，还有些被吵醒的恼怒，习惯性推了推后边的人，“别乱动。” 身后的人果然不动了，微微离开他，翻了个身。 温悦铎身上的被子没有丝毫拉扯的迹象，温悦铎仍然很困，却再也没睡着，硬是从浓重的困意中清醒过来。他意识到什么，蓦然睁眼开灯，看到衣服还没脱的丛云皓，没盖被子，缩得像只虾米。 “喂，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温悦铎蹙着眉，不太习惯丛云皓背对着他，可他翻了半天也没把人翻过来。 闹脾气了？ 温悦铎叹了口气，“衣服脱了再睡。” 对方还是毫无动静。 温悦铎有些不耐烦了，他睡眠浅，丛云皓工作再晚都是轻手轻脚的，从没在半夜吵醒过他。何况在耐心地对待丛云皓这件事上，他还是有些束手无策，类似被人强加了棘手的任务，偶尔被惹毛了也会发脾气。 丛云皓又缩了缩，温悦铎却敏锐地嗅见他消极的情绪。 “丛——”他刚要起身唤他，一阵天旋地转，等反应过来已经被抱得死死的。 丛云皓上半身扑在他胸前，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双腿之间紧紧地夹着他的小腿，心跳剧烈。温悦铎愣了一下，深切地感到和丛云皓平时的镇静不同，经历赴缅一遭，丛云皓内心的恐惧、胆怯，远远比他想象的要厉害。 “温悦铎。”丛云皓微微退开，嗓音嘶哑，“你有没有想我啊。” 温悦铎拨开丛云皓额前的头发，下边原本黑亮的眼睛很是疲惫，泛着红色血丝。 “你瘦了。”温悦铎将手绕到后边抱了抱他，他向来不擅长煽情，只能用行动进行安抚。 丛云皓却伸长脖子又蹭了蹭，呼吸反复喷在温悦铎脸颊那一片小小的肌肤上。“死了好多人。”他的眼睛几乎贴上的温悦铎的，“这次的时间好长啊，每次作战都有迷失方向的人，走着走着就倒下去的人，我怕我回不来。” “我觉得他们是因我而死的。” 缅甸那帮人原本就是当地的顽疾，被国际军事力量视为眼中钉，因此多少人去了，已经知晓拿下来会损失惨重，因此并没有多少武装力量去采用过于强硬的手段拿下。丛云皓带着私仇，强迫缅甸政府增加兵力，带着军部人员出击。南镖的人本身占有地形优势，加上军部人员作战时不适应气候，损失异常惨重。 “可是放弃的话，我又很不甘心，军部的努力也都会付之一炬。我该怎么办？”丛云皓的语气里带着迷茫，他自己拼命地压抑着，压不住时又不勉强，让感情似火山尽情地喷发出来，这种压抑与喷发，让温悦铎有点被人拿捏的感觉。 “如果不是我非要拿下南镖的话，他们是不是会活下去。”丛云皓喃喃，“我在那儿的时候每天都会想你，可发射器没信号。”因此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徒劳无功地摁动按钮，等待回归的时候，“我也在想，如果当初没有强迫你和我在一起——” 温悦铎听不下去，暂时捂住他的嘴，抱住了这只伤痕累累的大狗崽，“我不了解军部的事，但后面那句话还是收回去吧。” 丛云皓骤然将脸埋在他肩窝里，后背的伤口很难触碰到，他抬起胳膊时，还会牵动起受伤的肌理，这样也没阻止他的动作。 “幸好还有你等着我。” 温悦铎心里风摇影动，他想起离别的时候，丛云皓打死也不让他送，却要他来接。最后温悦铎还是放不下去送人了，丛云皓穿着肃整的作战服，硬生生扯出个笑。帝都明明是晴空万里，他却说今天天气真的很差...... 温悦铎将脸朝左侧了侧，稍稍显得细长的双眼里洁白的眼白，眸子层次鲜明，并不见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拖延语调，“嗯，等你。” 他与生俱来的优雅气质，再加上那种恰到好处、很有分寸的沉着和含蓄，让丛云皓像受伤的野兽终于回到自己的地盘，也逐渐安宁下来。越和温悦铎呆的久，就越觉得他是贮藏多年的美酒，令他根本放不开，他从没在某个人身旁有这样安心的时刻。并且他深知，没人能给他这种安心。 “温温。”丛云皓亲了下他的侧脸，湿热的触感让温悦铎心生不妙，“我们——” “闭嘴，睡觉！”温悦铎撤开耳朵，这里已经被丛云皓搞得痕迹斑斑了，他顺其自然地将头发撩起，用手指着自己的左耳朵，“你上次咬的还没消下去。” 伤疤有可能是终身的。 被他一说，丛云皓才想起他经常兴致高昂时是用嘴含住了温悦铎的耳朵，居然磨出了肉眼可见的痕迹。可他就是想分分钟睡到想睡的人，他磨蹭着，“我身材很好的。” 温悦铎冷淡道，“谢谢，见过。” “现在更好了，不胖不瘦，肥瘦适中。” 温悦铎推开没脸没皮的东西，“你还睡不睡觉了。” “我只想睡你。” 温悦铎轻轻吐出口气，“已经半夜了，折腾不动。” 那边沉默许久，丛云皓突然开口，“我遇见周陵了。”他忽视了温悦铎僵硬的身子，双手闲适地交叉，垫在脑后，“确切地说，我没看见他的正脸，但他间接性帮了我的忙。” 空气一片寂静，丛云皓继续说，“当时我们被南镖的人围困在工厂，缅甸政府救援部队还没来，那天是我太心急了......后来听到外边发生动乱，据说是南镖和其他帮派起了枪支冲突，也是，南镖这点土匪，什么都敢劫走。”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但强龙永远是强龙。 “我一直以为周陵这种人是保守派，聂远才是亡命徒，没想到这家伙下手真是痛快狠辣。”丛云皓轻笑一声，“他直接用机枪扫射，一个活口都不留。狙击手留下砍断食指和中指，未成年进南镖的都被毒雾弹熏瞎了眼睛。” 温悦铎胆战心惊地听着这些，几乎不敢相信这都是周子琦做的。 “缅甸政府还让我们留活口，周陵真他妈让我难做。”丛云皓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却掩饰不住激动之意，如同一个小男孩遇见了势均力敌的对手。 丛云皓睫毛垂下来，“可为什么是他救了我？” 温悦铎躺不住了，又想用胳膊捂住自己的眼睛，“也许他并不知道你在里面吧。” “不，他知道。”丛云皓淡然否认，“他就在工厂门口，还给我传了话。” “他说什么？” “他说他为了聂远的事情道歉，这次算两清了。”丛云皓转过头凝视温悦铎，“他还说让我对你好点儿。” 温悦铎有些恍惚，周子琦的面容在他脑海中逐渐变淡，他无法想象周子琦穿着西装杀人的场景。而丛云皓在一旁蹙着眉，还在为被周陵救急一事耿耿于怀，“他何德何能救我？老子凭什么靠他解难。” “他不会回来了。”温悦铎平静地说。 丛云皓丝毫不知自己虚设了个假想敌，不依不饶地啰嗦没完，“你更喜欢我还是喜欢他？” 温悦铎懒得解释，直接关灯，用手盖住丛云皓的眼睛。可是那双眼睛仍然固执地睁着，长长的睫毛扑棱着，扎了他的手。 丛云皓非要等个答案，否则死活不睡。 温悦铎叹了口气，“他帮你的忙就是想帮我吧。放你回来，你就能陪着我了。” 大型犬终于开心了，汪的一声扑在温温身上进行造人游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