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言情小说 - 醉曲坊往事(1v1女尊)在线阅读 - 第二章 留下

第二章 留下

    避开俗乱的醉曲坊,在小屋里的光阴过的很快。

    每日卯时三刻,梅隐便开始给阿羡准备一天的早课,铺好笔墨纸砚让阿羡学习写毛笔字。他其实很聪明,学起来很快,第一天教他的名字,第二天教醉曲坊三个字,虽然他始终不太愿意写,进而故意将字写得歪歪扭扭的,第三天教一些常见的菜谱,第四天街道牌楼的名字,第五天……一直到一个月以后,他已经认得下几百个字了。

    梅隐还是老样子,过着习以为常的日子,依旧昼伏夜出。她没有向阿羡交代去处,因为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如此危险的任务,她不会告诉一个不相干的人。

    于是,每阿羡光照耀在小屋的青瓷瓦上时,每当沉睡的鸟儿苏醒时,每当湖面上泛起粼粼耀眼的波浪时,梅隐就踏着青草从巷子口走进她的小屋。

    然后铺开宣纸,晕开浓墨,手把手地教一个男人写那些再熟悉不过的字词。

    温暖耀眼的阳光,洒在淡黄色的宣纸上,上面赫然躺着两个歪歪扭扭不成体统的汉字:梅隐。

    她对他说:“这是我的名字。梅花的梅,隐士的隐。”

    说是隐士,其实高看了她,梅隐知道自己不过是隐藏在草丛里的一只豺狼,俟时机成熟就会手起刀落。她做不到像隐士一样,完全地清心寡欲,无欲无求。

    “我记住了。”阿羡默默地在嘴边念叨了一遍,反复回味着,似乎不舍得放过这两字似的。

    “不用记住,万一是假的呢?”梅隐的嘴角倏然滑过一丝苦笑。

    假的?这样好听的名字也是假的。

    “真是假的?”阿羡愕然地抬头扫了一眼专注教自己写字的某人。

    “是真的。”梅隐淡淡地瞥了一眼离自己咫尺的男人。

    原来本想突发奇想逗逗这个傻男人,没想到他还真半信半疑地问自己。难道她就长了一张会骗人的脸么?

    “那就好。”阿羡咧开唇微笑。

    看着他那真诚的笑容,梅隐突然有些负罪感,其实她的名字是假的,是杀手组织里叫的代号。

    而真正的名字,连她本人也搞不清楚。她跟阿羡一样,都是从小就失去父母的孤儿。不过呢,她很幸运,凭自己过人的资质练了一身好武功,没人敢欺负她,只有她欺负别人的。

    人啊,武功太高了也不好,如今过着离群索居的日子。

    “继续写吧,换个字。”梅隐把锁在他脸上的目光收了回来。

    不得不说,眼前这个男人看得久了,竟也觉得长得还可以,他属于耐看型的。现在伤养得差不多了,气色也比之前好了许多,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有两道浅浅的梨涡。

    “换什么?”阿羡又偏过头来看她。

    “换……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见阿羡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梅隐有些愕然。

    “不、不,没有……”说着,他把脸转了过去,耳朵上升起了可疑的绯红。

    他只是觉得梅隐长得很好看,比自己见过的那些女人都要好看,如果把她比做一朵凌霜傲雪的梅花,那些女人就是阡陌上的一堆牛粪。他从来不知道女人还可以长得如此冷艳,在这个以男色为主流的世界里,她要是做一个男人一定会被各大小姐踏破门槛的。

    再跟自己这张平平无奇的脸一比较,阿羡就有些自惭形秽了。

    也难怪梅隐不肯要他,就算是给她提鞋恐怕都有碍观瞻吧。

    想到这,阿羡的心中升起一股自卑之感,头也不自觉地低了下去,盯着自己刚写出来的那两个歪歪扭扭的字——梅隐,梅花的梅,隐士的隐,从她的嘴里说出来那么动听,多么美好的词啊。

    他的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不知何时开始,他觉得在这么美好的人面前无地自容。

    “专心一点。”梅隐的声音出现在阿羡头顶。

    “啊、啊?好的……对不起……我走神了。”听到梅隐的催促,他惶恐地道歉,生怕晚了一步就惹她生气了。

    见他今天心不在焉,梅隐也困得不行了,打了个呵欠眨了眨眼:“先把这几个字练着吧,我去睡一觉,晚点起来看你练的如何。”

    “是。”

    她有白天睡觉的习惯,阿羡是知道的。对她晚上的行踪,她不说,阿羡也不问。

    但只知道她每天打过二更天的梆子后出门,早上寅时准点回来。她,像一个趁着夜色偷溜出去的猫,总是那么神神秘秘。

    阿羡白住在她这里,如今认了她做师父,就把她当成了自己的衣食父母一样,虽然嘴里不说,但总是担心她的。

    可惜,梅隐对此没有半点察觉,仍然我行我素地样子,一声招呼不打就出了门,再一声不吭地回家来。

    梅隐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她哪里眼里有男人的存在?更不懂得照顾男人那脆弱的安全感。

    阿羡想的很多,思绪纷繁复杂,对梅隐的感情也很难说清楚,尊重她,崇拜她,依赖她,更多还是畏惧她。在他的眼中,梅隐是一个不苟言笑,独来独往的女人,以他看女人的经验,这样的女人往往心里有很多秘密。当然,也有很多痛苦。

    偶尔等她睡着了,他会去她的床边打量一下。她睡得很浅,呼吸也很浅,像一只惊弓之鸟。等到她开眼后看见是他,才又接着睡。

    虽然阿羡很小心,但他担心的事情仍旧发生了。

    在三个月后的一天夜里,醉曲坊又发生了一件事。王姬妲的狗丢了,为了早点找到那条狗,老鸨爹爹只好派人挨家挨户的搜寻,终于还是搜到梅隐住的院子里。

    梅隐正要出门,阿羡出门送她,正巧她们已经进了院子。带头的女人认识阿羡,最不想看到的一幕发生了,她们要带走自私逃跑的男伎,而且要求梅隐一起过去配合她们审问。

    这件事来得太巧,却正合梅隐的心意。

    她差一个机会在阿羡面前——杀人。她是个杀手,杀人对她来讲家常便饭,可她从未当着他的面杀过。

    今天,她拿起匕首,一刀封喉。血溅了一地,四具尸首死不瞑目地瞪着大眼睛,歪歪倒倒在院子里,这是梅隐第一次在阿羡面前杀人,他吓得说不出话,抱头缩回屋子里,在床头蒙着被子瑟瑟发抖。

    梅隐利索地在院里子挖了一个大坑,把四具尸体都给埋了进去,带着一身血污走进小屋,把蒙在被子里的男人挖出来。

    “这里不能住了,我们要换一个地方。”

    阿羡见她神色自若,一副无所谓的口气,惊愕道:“为什么你要杀了她们?四条人命,为了我这样做值得吗?”

    梅隐淡淡地道:“我本来就是干这个的,杀人灭口,毁尸灭迹,每天在你睡觉的时候我都在做。”

    阿羡知道她行踪诡秘,但亲耳听她说出来,仍然十分震惊惶恐。对他而言,杀人是一件天大的事,可好像在梅隐这里不值一提,眼前这个儒雅温和的女人怎么转瞬间就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凶魁?

    他抖抖索索地抱紧被子,牙关打颤,额头的汗水顺着脸颊聚到下巴上,现在的他看见梅隐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他无情地指出了一个事实:“你是杀手。”是一个陈述句,但他还有那么一丝希望,梅隐回答不是的,否决他的可怕猜想。

    “嗯。”梅隐残酷地轻嗯了一声:“你害怕我了?”

    阿羡破天荒地没有及时回应她的问话。

    呵,见到此情此景,她有些难过,不知道原因的难过,也许是在阿羡面前一直都表现得过分完美,令他不能接受自己的本来面目。她的本来面目,就是一个冷血无情的杀手,每天都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

    阿羡来到了她的生活中,让她过了一段安逸的日子。

    现在,也许又要回到疲于奔命的时候了。

    “你想跟我走的话,我们连夜就要出发了。不想跟我走话,自便吧。”梅隐淡淡地道。

    换了是谁都会害怕一个随时可以手起刀落的人吧,阿羡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男子会害怕也是人之常情,她不该对他抱太大的期望。黑暗中呆久了,她已不对人性做任何期待。

    她自顾自地收拾起包袱,从床底下翻出藏钱币的盒子,用一张桌布包裹起满满一袋子黄金,带了两件随身衣物,当然还有许多瓶瓶罐罐的药膏。还有,一直以来藏起来不让阿羡看到的,许许多多的暗器和刀斧。这些东西,如果被一个不相干的平民百姓看到,一定发憷极了。

    阿羡看见她从床底搜出一大袋黄金,又见到她不知从哪个箱子里挖出琳琅的刀片、匕首、毒药、麻绳……然后以极其熟练的手法包好包袱,这才真的信了眼前朝夕相处的温文儒雅的女人真的是杀手。

    她曾教他写字,教他念诗,在晴朗的日子陪他在院子里挖蚯蚓,种花,酿酒,诗兴大发时还会一边赏月一边作诗。

    这样一个‘老实巴交’的女人,在刚才短短半柱香的时间内完成了杀人、毁尸灭迹,收拾包袱等等一些列的事情。

    当然,他也曾经发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例如她总是昼伏夜出,回来后第一件事便是沐浴更衣,从来不带着脏衣服过夜,还有明明文采斐然却不热衷功名利禄,也不向往娶高门贵婿,她这样的相貌和才华随便勾一勾指头便会有大把大把的男人倒贴,又怎么会‘沦落’到跟他这样一个卑贱的男伎住在同一个屋子里呢。

    她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才对。

    “你为了救我帮我把那四个人杀掉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这个麻烦,如果没有我你还可以在这里安逸度日。我没有脸再跟着你了,不想再给你添麻烦。”阿羡自卑的劲儿又涌了上来。像他这样到哪里都令人倒霉的累赘,就不该厚着脸皮苟活于人世!早点自己死掉,对所有人都好。

    “那你一个人要去哪里?”梅隐愣了一下,没想到他是因为不想给自己添麻烦才不跟着她的。

    “我会想办法的,你快走吧,如果被他们发现连累了你,我死都不会心安的。”阿羡道。

    听到‘死’字,梅隐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你真的坚持一个人走?”梅隐诧异道。他孤身一个男孩子,能去哪里呢?

    阿羡努力地挤出一丝微笑,藏在袖口里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指甲狠狠地掐进了手心里,然后重重的点头道:“嗯,师父,我最后叫你一声师父,谢谢你收留我,教导我,让我做了十几年文盲后学会了认字,让我在这十几年里度过了人生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光,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有缘再见了……”

    没想到,短暂的相遇,面临的又是离别。也许他今生就没有好运气吧,不管怎么样都是会流落街头的命。

    见他说得仓惶又决绝,梅隐也不阻拦,便由他去了。

    两人在小屋分别,梅隐带着她的包袱消失在了夜色里。独留下‘说要自己赶路’的阿羡。他原本的名字是七号,阿羡是梅隐给取的,现在她不在了,他又回归到了七号的命运。

    他在苍凉的院子里看了看那四具尸首,又回到小屋看了看和梅隐共同生活了两百多天的地方,家具摆设依旧,人却物是人非,只留下无尽的凄凉。

    “呵……”到头来还是如此么,他就不配被命运眷顾么。

    天阶夜色凉如水,只是现在也没有心情去看牛郎织女星了。他一个人默默独卧在曾经两个人的小床上,他哪儿也不打算去,过了今晚,他就找一个称心的方式了断。

    用什么了断好呢,绳子,还是匕首,还是毒药?梅隐走的时候把什么都带走了,橱柜里唯独留下了几件破衣服。

    原来,梅隐并没有独自上路,而是躲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她想留下来看看这个傻男人到底怎样自谋出路。正好现在这个时刻也是一个训练他的好机会,毕竟不面临真正的危险就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杀手。

    她想把阿羡训练成梅隐第二,这样她在报完杀父之仇后就可以退隐江湖了。再退出江湖之前,按约定她必须再给门派里发展一位实力不亚于她的新成员。

    想要做杀手,就必须在残酷的环境下训练,像她的义父教她的那样——冷情冷性,不能对人产生任何感情,做一个完完全全的独行侠。

    打定主意后,梅隐先教他识字读书,再告诉他行走江湖的知识,最后当着他的面杀掉一些作恶多端的人——告诉他,鲜血是什么模样。

    一一做到之后,就剩下最后给他上一课——杀手是如何孤身处理危险的。

    简陋的小屋内,阿羡抱着那叠衣服一直睁眼到了天亮,外面鸡打鸣了他才从臆想中回过神来。

    他想着,也许不到下午醉曲坊的人就要来巡逻了吧?

    届时会把他带走,还会牵连出那四条命案。

    到时候他万不能把梅隐供出来,只说是他自己一个人,先勾引了她们四个,再把她们用迷药迷晕了,最后杀人……

    也不知道她们那帮精明的女人会不会相信,毕竟,这里是梅隐的住处,要说跟她没有关系也是不可能。

    总而言之,不能把梅隐的下落供出来。

    她现在可能已经去天涯海角藏起来了。

    这么想着,阿羡的心里好受了许多。

    哎,结果还是这样分道扬镳,枉自相识了一场,他还认她做了师父呢。

    一直到了暮色近黄昏的时节,外面还是没有动静。

    阿羡把那破衣服撕成布条,准备待她们来之前先自行了断,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他想把破布挂上横梁,奈何横梁太高,只得先搬来桌子,站在桌子上搭布条。他一边搭着一边哭,想着自己凄凉的身世和即将面临的悲惨结局,伤心得不打一处来。

    他呜呜咽咽地弄了半晌,浑然未觉外面的动静。

    梅隐已经回来了,她正坐在房梁上闭目小憩,嘴里还叼着一根新鲜的芦苇杆。

    原本以为醉曲坊的人今天就会来了,可左等右等也没有踪迹。正冥想之际,她听到了楼下房梁上的动静——那个男人在挪动桌子椅子,位置距离她很近,他在干什么?

    梅隐掀开一片瓦,正好看见这一幕:阿羡拿着根布条往房梁上悬,还灵巧地打了一个结,只见他面如死灰,眼底挂着泪痕,毅然决然地登上桌子……

    夸嚓——

    阿羡正要把头往上挂,绳子却突如其来地绷断了。

    “这就是你说的自寻出路?”

    梅隐的声音从屋顶上传来,冷冷的仿佛带着寒冰。

    阿羡愣了一下,先是吃惊,后是喜悦,又是羞愧,一时间五味杂陈,陈酿的坛子给打翻了。

    “对、对不起……”

    “我不想听到这三个字。”梅隐无情地道。

    梅隐从房顶上下来,走进小屋内,阿羡还傻傻拿着绳子站在那里,眼神像只受伤的小兽一般,无辜又畏惧地盯着她。

    “师父,你……怎么回来了?”

    梅隐冷不丁地坐下,斜了他一眼:“我没有走。只不过上周边溜达了一圈,找寻合适的新落脚点。”

    她又扫了一眼阿羡手里的布条,质问道:“好歹也读书识字了,就这么点出息?我如果今天不来,是不是打算陈尸给我看?”

    她很少动怒,今次也是急了,语速不自觉地加快了些许。

    “我、我没有……”阿羡无力的辩解着,眼泪不争气地又流了下来。他只是不想再给她添麻烦了而已。

    梅隐用食指敲了敲椅子,显得有些不耐烦:“哭什么?”

    “我……”见无力辩解,阿羡索性跪了下来,给梅隐磕了一个响头道歉:“你别生气了,我不是故意的,是我不好,是我没用……”

    “起来说话。”

    “不,你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

    “……”梅隐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大的耐心兴许就是给他了。

    “再说一遍,起来。”

    “不,我……”

    “是不是不听我的话了?”

    “没有。”

    “那就起来。”

    “是……”

    两个人这么一唱一和,气氛突然变得十分怪异。

    阿羡乖乖地站了起来,顺从地手握在前方垂下,低着脑袋不敢看梅隐。梅隐安然地坐在他前方的桌子前,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我有东西要给你。”

    “诶?”

    梅隐从袖口抽出一把银色镂空雕花匕首,递给阿羡。

    “以后都带着它,我要教你怎么用。”

    “教我用匕首?”阿羡似乎有些吃惊,他拿着银色镂空雕花匕首端详了半晌,左摸摸右看看,十分好奇。也难怪他如此吃惊,毕竟阿羡手无缚鸡之力,根本使不动匕首。可为什么梅隐要给一把匕首他呢?

    “别问了,照做就是。”梅隐向来废话不多。

    她领着阿羡来到后院,风簌簌地吹扑着阿羡粉嫩嫩的脸颊,发丝有一丢凌乱,不过无伤大雅。他好奇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梅隐,仿佛要把她看个穿似的。

    梅隐的身形很好看,她身高很高,身形颀长又纤细,该有的都有,十分有女人味。只见她握住匕首,稳如泰山,耍起来一共八八六十四式,招招露杀机。就连阿羡这个外行都能看得出来,梅隐的武功很高,十分高,比普通意义上的高还要高。他从没见过如此身形飘逸又苍劲有力的武功,像猫的灵巧,又像鹰的利爪,没人能看见她的行踪,但她却能招招见血封喉。

    难怪她之前杀掉那四个女人不费吹灰之力,因为梅隐的武功实在高出那些人太多太多,说多出一个海洋的跨度也不为过。

    “好看。”阿羡也知道梅隐的武功高,可话到嘴边脑子就开始抽风了,他只感觉梅隐十分好看,长得好看,身材好看,武功耍起来好看,哪哪都好看。

    “过来。”梅隐冷冷地道。

    梅隐的声音像冰块一样突然冻住了阿羡的笑容,他愣了半晌。

    “发什么呆,过来。”梅隐又命令了一次。

    “啊、啊!是!”

    阿羡这才回过神来,急急忙忙地从石桌上跳下来走到梅隐身旁。

    “这样握刀。”

    梅隐把匕首递到阿羡手上,手臂从身后绕到他的前方,一只手重合在他的手背上。

    “然后,这样挥出去。”

    “啊!”阿羡被这速度给吓到了。

    这是人有的速度吗,这分明是魔鬼的速度。魔鬼,不知道为什么阿羡脑海里冒出了这个词。转念一想,他怎么可以形容师父为魔鬼呢,太不应该了!该打,该打!

    “嘿——哈——”

    “你在做什么?”

    “没、没什么……师父,你继续……”

    梅隐掸了掸身上的灰尘,重新站直,仿佛刚才耍了八八六十四式的不是她,而是别人。

    梅隐漫不经心地下命令道:“用我刚才的方法和力道,你自己试一遍,练到我认可为止。”

    “是……”

    阿羡满不情愿的点头,让他这个毫无战斗力的人练习这个,实在太为难了,可是师父的命令又不得不做,真叫他为难。

    梅隐让阿羡一个人在院子里练,自己却躲到屋子里乘凉了。

    夜幕降临的时候,阿羡终于被喊进去吃饭,他的手臂已酸麻不已,不——是红肿不已。梅隐给他上了点药膏,就没再管了。还说这是习武之人必须经过的,叫他受着。

    阿羡不知道梅隐为什么要教他武功,也许是怕他再给人欺负了?又或许是什么别的原因?他不敢问,只能照做。

    醉曲坊那边似乎出了点乱子,已经自顾不暇,并没有顾及这边派出去的四个人没有回去这件事,更没有再派人过来,事情似乎有了变化。

    江南多雨,一下起来就没完没了,像一曲如泣如诉哀怨又缠绵的琵琶小调。正如第一天见到阿羡的那天,他躲在她的床下宛若一只奄奄一息的小兽,梅隐不知何时多了一颗恻隐之心将他救活,也许冥冥中有些东西就已经改变了。

    雨还仍旧是那个连闪雷鸣的阵雨,而梅隐的心却没有当初那么平静了。

    她自弈时,莞尔偏头扫了一眼,见穿着围裙的阿羡正在学烧饭,他笨拙地弓着腰往炉子里添柴,连头发快被烧着了也浑然未觉。

    “哈……”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阿羡见她在背后发笑,茫然地转过头来望她。只见梅隐颀长的身子半蜷在藤萝椅子中,手肘搁在椅背上,将椅子往后摇了起来,边摇边笑,她笑起来宛若一朵灿烂的牡丹花。

    “笑什么……”阿羡被梅隐搞糊涂了,握着柴的一只手也在空中停了下来。

    只见梅隐顿住了椅子,从房间里径直向阿羡走过去。眼见越来越逼近的梅隐,阿羡有些不知所措,愕然僵立住了,直到梅隐的手已经伸到他的脸颊前。

    “啊……”

    “你的头发快烧着了,笨。”

    说着,梅隐帮他把那绺头发给绾了上去。也就是这个时候,两个人离得异常近,近到呼吸都快贴在了一起。帮他把头发绾起后,梅隐站直腰杆,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男人,顿时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心里泛起了涟漪。她的笑容逐渐消失在脸上,一双清澈的眸子也不知何时玷染了情愫。

    “你……”梅隐不知原来要说什么,这刻卡壳了。

    过了半晌,梅隐突然离开了。留下独自烧饭添柴的阿羡,他也觉得梅隐今天怪怪的,可是怪在那里也说不出来。

    中午,雨仍然很大,大到把外面的声音全都隔绝掉了。屋子里很安静,安静地有些诡异了些。

    阿羡把午饭做好,随后摆盘上桌,有鱼有肉,有河蟹青菜,三荤一素,搭配十分合理。本来因为梅隐也不缺钱,她自己一个人时因为偷懒所以随便对付一下,现在阿羡来做饭就不一样了。

    “吃饭了。”

    阿羡的声音很好听,是那种温柔中带一点酥的味道。

    梅隐把书盖在自己脸上,斜倚在床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她也没有回应阿羡的话。

    “睡着了?”阿羡觉得有些奇怪。

    她的确有平时白天睡觉的习惯,可她没有完全躺下去,只是斜靠在床头,阿羡也不确定她是否睡着了。

    阿羡蹑手蹑脚地走近她,想看看她睡着没有。梅隐的呼吸声似比平时重了些许,像是睡着了。因为以她的耳力,应该早就发现阿羡靠近了。可是她完全没有反应,应该是最近太累了吧,阿羡想着便拿了一条毯子往她身上盖过去。

    毛毯子刚碰到梅隐的身体的一刹那,阿羡的手腕忽然被梅隐抓住了。

    “啊!你没睡着啊……”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阿羡就感觉自己的腰上多了一股大到可怕的力量,把他拉往梅隐的身上。但他又感觉到梅隐的手已经极尽轻了,没有伤他的意思。阿羡还没回过神来,人已经贴在了梅隐身上,近到他能感觉到梅隐胸前的两团软肉,她的鼻息很快就在阿羡的脖子间喷薄而出,感受到一股酥麻的热气袭来,阿羡本能地缩了缩脖子。

    很快,梅隐的吻就如雨后春笋般落在他的脖颈间,她把他揉在她怀里是为了吻他的脖子。

    那本书可怜地掉落在地面也没有引起任何关注。

    阿羡这才意识到梅隐想干什么,她在吻他,她想要他了么?由于刚才本能地缩了缩脖子,现在知道梅隐想干什么以后,阿羡闭上眼睛乖顺地伸长了颈任她吻。

    梅隐的动作很急切,像是什么东西按捺不住后喷薄涌出似的。但又像雷阵雨一般突然戛然而止……

    “没关系,可以继续的。”阿羡红着脸嚅嗫道。

    眼前的人气息变得十分沉重,这是阿羡从来没见过的。她搂住他的手十分有力,仿佛她是个铜墙铁壁一般坚不可摧。可是她落在他脖颈间的吻又很温柔,生怕不小心伤了他似的,如此强烈的反差让阿羡的心砰砰直跳。

    他甚至期待着梅隐下一步把他放倒在床上,解开他的衣扣,好好疼爱他。毕竟,他早就把自己当成她的人了。只要她不嫌弃,他一定会好好伺候她的。

    可是,梅隐迟迟没有动作。

    “怎么了?”阿羡睁开眼睛,茫然地望着抱着自己的梅隐。只见她满脸汗珠,好似有些痛苦地仰面大口呼吸着,胸口也剧烈起伏着。

    “你没事吧?”这样状态的梅隐,还是阿羡第一次见到。

    他猛然想起了梅隐曾经说过她不能近男色。而自己还在恬不知耻地勾引她,真是太羞耻了。阿羡马上从梅隐怀里出来,给她倒了一杯茶水来。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阿羡跪在她脚边愧疚地嚅嗫道。

    过了良久,似乎梅隐平静了许多。她睁开那双有些涣散的眸子,淡淡地道:“吃饭吧。”

    “菜凉了,我去热一下。”

    不知不觉中时间过得很快,两人把吃饭的时间都错过了。

    “不必了,我要出去一趟,你……跟我出去吃。”梅隐缓缓站立,把掉在地上的书拾到了床上。

    她淡然的样子,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阿羡乖顺地跟着梅隐出去了,梅隐用轻功带着他飞了好久,才在一处江南水乡小镇上落脚。这时他们已距离小屋有了数十公里,也不怕周围有人把他们认出来了。

    阿羡这是今生第一次离开故地到外面吃饭,他很紧张,但是为了不给梅隐添麻烦,他努力表现得镇定。

    梅隐来到小镇上,先去了药铺买了一包决明子。然后把阿羡领到小镇的客栈里吃饭。客栈建在河边,半只脚能踏到水里去,阿羡撸起裤腿管,把脚丫放进河水里,解了路上的暑热,更吃的下饭些。

    桌边就是景色,一边看人划船一边吃菜,阿羡第一次享受到如此待遇,过去都是他伺候别人就餐,现在让别人伺候他,反倒觉得不习惯了。

    “怎么了,饭菜不合胃口?”梅隐淡淡的道。

    “不、不是。只是我还不习惯……被这么多人注视着……”

    原来因为他们这一桌一直被客栈的顾客盯着看,不知是因为看梅隐身为女人却长得比男人还好看,还是因为他这个不起眼的男人没有戴面纱的关系。阿羡倒没有像某些男人一样因为怕羞所以捂着脸不肯吃饭,只是单纯有些不自在罢了。

    梅隐却混若无人的进食,仿佛她们都是些空气。

    阿羡想,这种气魄,想必只有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才有吧。过去,他总觉得很不安,但是到了梅隐的身边,却感到十分安全。她总是能给人一种不紧不慢地气韵,仿佛天塌下来她也能顶着似的。

    “不要去看,就当他们不存在。”

    这话从梅隐的嘴里说出来轻轻巧巧,可惜阿羡不是那块材料。

    在顶着众人的注目礼吃完饭后,梅隐带着阿羡走在九曲羊肠小道上,路边贩卖着各种各样的小商品,有胭脂,玉牌,风车,小糖人,汤包……穿梭在人来人往的小道上,身旁总有行人拿怪异的目光打量他们。渐渐地,阿羡也习惯了,就像梅隐说的那样,只要不去看他们,就当她们的目光不存在。

    有女人拿艳光打量他们,还有人在背后窃窃偷笑,眼底之猥琐情态尽漏于表。

    可渐渐地,阿羡发现那些人并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梅隐。因为她长得太好看了,比涂了脂粉的男人还要美,原来那路上的女人还有客栈里的食客是在意淫梅隐。她们用下流的目光打量她,就好像在看一件稀世奇珍,想着弄上手把玩把玩,比那些醉曲坊的嫖客还要令人作呕。

    阿羡皱了皱眉头,心情有些滴落。他不喜欢那些人用那种眼光看梅隐。比他自己被人看还难受。梅隐怎么说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怎么能忍受这种奇耻大辱呢。

    但扫了一眼梅隐,她却并不在意。阿羡只觉得纳闷,也没有多问。

    晚上,小屋里点着幽幽的油灯,梅隐把今天去小镇里采买来的药舂成药粉,灌在了一个青色小瓷瓶里。

    “这是什么?”阿羡有些好奇。

    “决明子。”

    “干什么用的?”

    闻言, 梅隐忽然顿了一下,颇有深意地望了阿羡一眼,又扫了一眼青瓶。

    “去火。”

    蓦地,阿羡的脸刷地一下红了起来。

    梅隐又制了另一种药粉,闻起来有种刺鼻的味道,她把药粉放在一个红瓶子里,递到阿羡的手上。

    “这又是什么?”阿羡望着自己手里的东西,罕纳地问。

    “鹤顶红。”

    “啊!”说时迟那时快,阿羡缩了手,差点把药瓶掉在地上。

    梅隐淡淡瞥了他一眼:“只要不入口,就没有危险。”

    “为、为什么给我这个?”

    “多话,给你就拿着。”梅隐冷冷地道。

    “是、是。”

    见梅隐口气不善,阿羡也不敢多问。他去厨房把冷掉的饭菜倒掉,收拾了半晌。

    回房时只见梅隐又出去了。

    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这几天梅隐怪怪的。尤其是中午那个戛然而止吻……令他浮想联翩,现在再见到梅隐时总忍不住会脸红,心脏跳得很快。梅隐说买药原来是用来去火的,所以中午那会是情不自禁……但是又不愿意碰他,所以只好用药来抑制情愫吧?

    想到这里,阿羡又有点儿伤心。

    “阿羡啊,阿羡,你真是不知羞耻,明知道自己是什么出身,竟敢做此非分之想,难怪遭到厌弃。”他坐在床头自言自语道。

    一直到很晚,梅隐都没有回来。

    阿羡有点担心,但又不敢独自走出去看看,只好在屋子里等她回来。

    深夜时分了,油灯已经快要燃尽,大门还没有一点被打开的迹象,兴许梅隐今晚不会回来了。她也许又去杀人了,到底杀得是谁呢?她不像是坏人,可为什么总是那么冷淡呢?

    想着这些问题没有头绪,阿羡竟恍惚中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他做了一个噩梦。梦回过去在醉曲坊的日子……

    他被几个女人反手吊在横梁上,白净的身躯一丝不挂。几个年轻的纨绔女用马鞭抽打他的下体,那里肿的老高,可惜被丝带束缚上了,迟迟得不到纾解。

    她们的羞辱淫语在他耳边回响,嘲笑他的淫荡,被马鞭打着都能有感觉。那里像个耻辱的罪证一样印证着她们的话语,她们用各种刑具玩弄他的身体,只为了能听他难耐的惨叫。

    “啊、不要……不要打了……求求各位姐姐……”

    不管他怎么求饶,她们都好像听不见似的。

    “奴好疼啊……不要了……真的受不了了……”

    “你怎么会受不了呢,淫荡的公驴子。”

    事后,他像一个被揉碎的破布娃娃,被女人随意地丢弃在角落。虽然手腕被解了开,但被玩弄了长达两个时辰后,他陷入了淫乱的昏迷中,没有力气自理了。他被喂食了超过两人剂量的烈性春药,就算现在凌辱已经结束了,他还是不能清醒过来,就算下体已经被折磨得残破不堪,他还是没能得到基本的纾解。他趴在地上像一条狗一样奄奄一息地喘息,却得不到人来人往的醉曲坊任何一个人的注意。

    那天,是她们例行检查的日子,官方派使者过来巡逻。几乎所有的人员都忙得手忙脚乱,没人来房间收拾残局。

    他被弃置在客房角落一天一夜,烈性春药的药效终于熬了过去,下体的剧痛逐渐让他苏醒。他手脚并用地从客房里爬出来,没人关注他去了哪里,他爬到了梅隐的房间门口,门正好没有上锁,他便进去了。

    他蜷缩着身体,让自己躲在黑暗的角落里,下体的疼痛和始终纾解不了的情愫折磨着他。

    “啊……给我……我要……”

    “要什么?”

    陌生的声音闯入梦乡。

    陡然间,阿羡从梦中醒来,一缕灰蒙蒙的光照在他光洁的额头上,映入眼帘的是梅隐那张格外好看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