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终章（完结）
远望青山万仞峰，近来酒家一片林。 仪山暮阳岗。 山涧清澈，斜风细雨，一个不大的茶棚立在半山腰，写着大大“茶”字的泛黄的布旗在微风雨丝中摇摆。 雨天，山上行人冷清，小二百无聊赖的坐在棚下一遍又一遍的擦着陈旧的茶碗。 哒哒哒，有轻快的脚步声踏在石阶上由远及近。 小二眼中亮起光，看过去。 几个头顶斗笠身穿蓑衣的人走来，步履稳健。 “几位客观喝杯茶吗，还有热乎的馒头包子！”小二连忙迎上去。 几人被拦住了去路，场面一时寂静，常年与江湖人士打交道的小二已经察觉到了，自己或许不该上前。 寒光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亮起，为首一人抬手表示制止，低声道，“那便休息会儿吧，来两笼包子。” “诶！”小二喜笑颜开的应着，殊不知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热腾腾的包子上桌，驱散了茶棚内冷硬的气氛。 几人虽是坐下，也并不曾解开自己的斗笠和蓑衣，任由雨水低落在桌面和茶盏内。他们仿佛训练有素，沉默安静的进食。 空气微凉湿润，一只翅膀扑簌簌撒着荧粉的蝴蝶悄无声息的飞入了茶棚…… 棚内几人吃完包子，准备喝了热茶立即出发。 这时，一个面容异常年轻的白衣公子出现在雨幕中，只见他脚下白靴在山路间连点，急速腾跃，转眼便落至眼前。 小二这回完全没敢上前，他已经吓呆了。 白衣公子面若冰霜，宛如不似人间来，浑身寒气逼人，站在茶棚外一丈处，冰冷的看着棚内的人。 哗—— 棚内几人掀桌而起，全都亮出手中兵刃，刀气勃发，他们身下老旧的木凳寸寸碎裂！ 白衣公子浑然不惧，微微歪了歪脑袋，没有感情的目光锁定了蝴蝶盘旋的为首之人。 “巫启玟。”他念出这人的名字。 “是你！”为首之人一把掀了自己的斗笠，目光射向白衣公子，“你果然没死！” 白衣公子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关木偶，嘴里机械的吐出几个字，“想杀我，太难了。” 简单的陈述句，却让人听出了一丝怜悯的味道。 巫启玟瞬间被激怒，咆哮着吼，“上！给我杀了她！” 神仙倚那晚他疯狂逃出城，一刻不敢停留的狂奔了大半夜，终于离开了皓京城周边的区域。他停下车队，谨慎的让手下去查看魏寒那辆马车。 结果竟然发现人质逃跑了！ 她不仅将马车底部切开，甚至还杀了两名死士！ 巫启玟气的七窍生烟，最可怕的是他再也没有能令直属大楚皇帝的墨刺组织忌惮的筹码了！ 巫启玟当时连短暂的休息都不敢，一路制造了崖边毁尸灭迹的一幕，疯狂逃命。 但他没想到，短短两天，这个阴魂不散的女人就追来了！ 连日的紧张焦躁和憋屈在此时一下子爆发，巫启玟失去理智的拔剑向魏寒刺去。 魏寒掸了他一眼，两指一曲，当—— 一股大力从剑尖传来，震的巫启玟虎口全麻，宝剑差点脱手而出。 魏寒的眼神明明毫无变化，但就是让他产生一种轻蔑的感觉，顿时心中屈辱疯狂生长。 几个死士结成阵型，将魏寒围在中间。 雪白的刀芒连闪，宛如一个刮骨剃肉的齿轮将魏寒卡住，要把她四分五裂。 魏寒微微挑眉，和巫启玟不同，死士都可以死。 她微微垂手，袖中透出冷光，泯与指尖。 脚步一错，便躲过第一把砍向自己胸腹的刀刃，第二把刀刃接踵而至。 魏寒不避不让，一步踏向第一个死士，出手如闪电，死亡的冷光在他脖间抹过。随即腾跃而起，白靴踏上死士的胸膛，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断裂声，魏寒踩踏着死士的身体宛如出膛的炮弹一般飞出去三丈远，重重的砸在山石砌成地面上。 当她抬起白靴转身看过来时，脚下的死士早就没了气息。 小二躲在在茶棚里看的心惊肉跳，吓的两股战战，乖乖这白衣公子出手也太残暴了，完全没有正道人士的正气和儒雅，他们到底哪边是好人啊，我的妈呀！ 巫启玟也被震在当场，他起初以为神仙倚的姑娘只是个漂亮女人，然后发现她竟然是秦桓小儿的人，以为那女人是要用美色解决自己。 当那个男人出现的时候，她竟然不管不顾的出手救下了他，要知道，那时她可是正被自己挟持，巫启玟都不知道她是如何将自己震开。当时他就明白，这女人根本不是靠美色吃饭的！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死士在她面前竟然弱小的宛如三岁稚童，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魏寒并不知道巫启玟心中所想，她只是简单的闪身回去把所有死士抹了脖子。 站在巫启玟面前，居高临下的宣判，“好了，跟我走吧。” 巫启玟只看到自己面前扬起一蓬粉雾，人便失去了知觉。 － － “哇，姐妹你真的是，你也太快了吧，完全不给朕出手的机会！”入耳是秦桓小儿咋咋呼呼的声音。 巫启玟艰难的睁开自己的眼睛。 “哟呵，醒了，”眼前蹲下了一个穿着皇袍的人。 巫启玟的视线慢慢清晰，果然是秦桓！他身边还站着个紫袍太医，赫然便是那抓住自己的女人！ “秦桓小儿，我要见我大哥！”巫启玟怒喊着，他的手脚都被绑上了，像个蚕蛹一样在地上一拱一拱的。 秦桓忍不住噗的笑出声，“难怪你斗不赢你二哥。” “你说什么！”巫启玟气愤的吼道。 “一个阶下囚还如此精神，狂妄不知死活，”秦桓的目光渐渐凉了下来，他站起身，仿佛看什么无用的垃圾一样看着巫启玟，“你连进昭狱寺的价值都没有。” 魏寒漆黑的瞳仁转了一下，简洁的问道，“死吗？” 秦桓想了想，一挥手表示同意。 “不！你们不能这样！”巫启玟面色惨然，他终于意识到，这两人真的打算随便了结了他，他拼命的喊着，“我要见我大哥！我大哥不会让你们杀了我的！” 他似乎又想到什么，厉声叫道，“我是南夏皇帝的弟弟，你们不能杀我！如果不想两国争端，你们最好立刻放了我！” 秦桓的眼神里写满了离谱，好心的解释道，“你以为你不来大楚，你那位好二哥会让你在南夏好好的活下去？你以为你为什么能这么顺利的离开南夏？你那位好二哥可是想借朕的手把你解决呢。” 巫启玟瞪大了眼睛，仿佛听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 秦桓不介意让他死的明白，“如果你在大楚安安生生一辈子，朕会把你当成我大楚的普通百姓，放你一条生路。可你非要不知死活的劫使臣，刺杀朕……” “当然，这些都是小事情，”秦桓笑了笑。 巫启玟脸色苍白，但他不懂，这些怎么竟然都是小事，那大事是什么？ 秦桓冷冷的看着他，“你千不该万不该，把你大哥从我大楚皇宫里喊出去，伤了他的心，还想要他的命！” 轰——巫启玟脑中宛如一道惊雷，他渐渐回过味来，满脸鄙夷的看着秦桓，“我说你怎么堂堂楚皇要娶一个南夏败将，原来秦桓小儿你竟是喜欢男人，哈哈哈哈哈！” “……”秦桓的目光投向巫启玟，看不出情绪。 巫启玟张狂恶质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舔了舔嘴唇满目淫邪的道，“不知你这文弱的小身板够不够我那位战场勇猛的大哥在床上折腾的……” 嘭—— 一道手掌的残影闪过，躺在地上的巫启玟凭空飞起，猛的撞在柱子上反弹掉落在地上。 “咳，咳咳……”巫启玟半边脸肿的老高，简直要被抽烂了，几颗带血的牙齿从嘴里掉了出来。 秦桓伸手拦住了魏寒。 他慢慢的走到巫启玟面前，叹息道，“有的人，永远喜欢堵死自己最后一丝活路。” 他轻轻的往前迈步。 “啊啊啊啊——”殿内传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巫启玟的手骨臂骨踝骨胫骨在秦桓脚下根根碎裂！ 秦桓背着手，闭上眼在他身上反复走着，听着那逐渐不似人声的惨叫宛如在听基督教堂的唱诗礼乐。 半柱香后，那只脚落在了巫启玟的眼前，万分怜悯的，“下辈子，出生前多攒点好基因，长在智商上吧……” 咔—— 颅骨碎裂…… 魏寒有些嫌弃的皱眉看着一片狼藉的地面。 秦桓也脱下自己脚上的靴子扔到那堆血污中间，拧着鼻子道，“一起烧了。” 小太监小宫侍们连忙从殿外进来打扫地面。 － － 弯月挂上树梢，随着微风轻轻摇摆。 “皇上从没这么生气过，”沈安站在院中叹气。 魏寒从身后抱住他，“谁让他要动皇后呢，要是皇后有什么闪失，恐怕这个天下都要被搅的天翻地覆……” “皇上对皇后的感情真让天下人羡慕，”沈安感叹着。 魏寒挑眉，“难道哥哥也要羡慕吗？” 沈安一愣，转头就看到一个鼓起来的脸颊，忍不住失笑道，“你还要计较这种话吗。” “哼，”魏寒完全没有宽容大度的意思，“要是哥哥有事，不仅是这个天下，整个地府都要天翻地覆！” 沈安无奈的看着魏寒一本正经的说情话，都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有这种鬼神能耐。 － － 多年后。 乾元殿。 一个少年咬着笔杆子伏案疾书。 写了一会儿，他可怜巴巴的望着坐在下首的男人，男人身上穿着深色宫服，面容白净。 “安叔，这些大臣怎么整天发这种鸡毛蒜皮的折子给我，”少年抱怨着，“我能不能不批这种折子了啊……” 沈安温和而严格的说，“皇上，看万民生活才懂民生，大臣们的折子只是民生的冰山一角。” 少年满脸痛苦，“难怪小叔叔不肯干了丢给我，这日子也太难过了。” 这时，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人影闪电般射来，稳稳的落在大殿之上。 “老师！”少年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嗯，”黑衣的年轻人走上前，面如霜雪，气息蓬勃，赫然便是青年的魏寒。十来年过去了，她脸上的线条更加冷硬成熟，周身气势凛然，让人不敢窥视。 魏寒从怀里拿出一个锦囊递给少年，“今年你已经十六周岁，这是你小叔叔留给你的第三个锦囊，日后便要靠你自己了。” 少年脸上顿时惊慌起来，“老师您也要离开了吗！” 魏寒难得柔和了一些，摸了摸少年的头，“我们没有离开，只是你该独当一面了，大楚的帝王。” 少年瘪了瘪嘴，魏寒眉心一跳，“不许哭！” 啊啊啊！秦桓你怎么丢我一个哭包，老子这么多年真是受够了！ 魏寒摸出一块紫檀木令牌，“有事可以叫墨刺给我传话，你小叔叔也随时会回来看你，好好干，加油。” 转眼便揽着沈安消失在大殿中。 少年看着魏寒和沈安消失的背影，摸摸鼻子，眼神平静的望向殿外的万里青山，“啧啧，我也要跟小叔叔学，赶紧找个接班人，早点退休。” － － 瀚海无波。 船头站着两个姿容俊秀的男人。 “阿嚏！”其中一个皱着眉打了个喷嚏。 “吹凉了？”另一个关心的问。 “没有，”男人揉揉鼻子，呵呵直笑，“肯定是宫里那小子又骂我了。” “他年纪还小，你就放心他独自一人掌管天下？” “哼，那小子心眼儿多着呢，可不像我那个傻大哥，咱们放一万个心吧。” 水中一对鱼儿互相嬉戏着游过，秦桓注视着他们。 “你已经自由了，”巫烨瑾看着他。 秦桓笑着执起巫烨瑾的手，十指相扣，“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