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莫寒想起昨晚两人共用一个睡袋，有点不自在，也不知道自己睡相怎样，应该不会太丑吧？ 他只知道从小自己睡觉不太老实，喜欢翻过来滚过去的，还东摸摸西捏捏。 被他妈妈拧着耳朵训了不知道多少回，愣是没改正好。 一个人住以后没人管，睡觉时更加撒着欢了。 莫寒揉了揉在沙地睡了一夜发涨发疼的脑袋，爬起来换上一套更适合在沙漠里行动的衣服。 白色T恤外面套了件军绿色冲锋衣，底下同样颜色的工装裤，脚上一双黑色登山靴子。 这样，即能防寒防晒，还能行动更便捷。 换好衣服后，莫寒爬出帐篷，看到别克和司机王睿在讨论些什么。 烟煜则在车顶，一条腿屈膝支起，一条腿自然垂在车顶下，背对他坐着，眺望远处，不知在想什么。 莫寒迈开腿不自觉地朝他走去，走到车子前，烟煜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眺望远处。 “在想什么呢？”莫寒想问道。 “没什么。”烟煜淡淡答道。 “我昨晚……”莫寒迟疑了一下，还是想问昨晚睡觉时自己老不老实。 “何事？”烟煜转过头看着他。 “睡觉有没有乱动？”莫寒有点不好意思问。 “你猜。”烟煜竟然低低笑了一下。 说完这句，烟煜长腿一收，从车辆跳了下来，稳稳当当地落在莫寒面前。 他突然身体向前倾，靠在莫寒耳边，悄声说：“你口水都流到我身上了。” 等莫寒回过神的时候，烟煜已经走出一段距离。 莫寒气恼地在他背后低声骂了一句：“混蛋！”。 众人吃过早饭后各自收拾行李，女大学生王婷突然说自己头晕，可能是昨晚睡觉时不小心着凉了。 莫寒刚好背包里带了些备用的药，便叫王婷跟自己进帐篷内拿药。 他们进到帐篷时，烟煜正在里面整理自己的登山包，见他们进来也没抬眼看一下，只专注自己手上的事情。 莫寒在自己背包内翻找了一阵子，翻出一个巴掌大的便携医药箱。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各种常规的感冒药、退烧药、消炎药，甚至消毒水和纱布都备有。 王婷惊喜地说：“哇塞！想不到你这么细心，我出门只顾着带了个人。” 说着，她朝莫寒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莫寒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我这纯粹是怕生病、怕死。” “那你还敢来罗布泊？”王婷眨巴着那双大眼睛，不解问道。 “我其实是为了来找灵感。”莫寒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闻言，王婷突然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 莫寒心想，该不会是自己早上起床时没把眼屎擦干净吧？ 下一秒，王婷一把抓住他的手，惊喜地小声叫出来：“你是夜行者对不对？！一定是你！” 闻言，莫寒心里顿时一惊，这个女孩怎么会知道自己的笔名？ 王婷接着说：“你去年在我们学校附近有签售会，我那天有课没赶上，去的时候刚好你要离场，我只远远看了你一眼，但是对你印象深刻。” “啊，这么说，我们还挺有缘。” “必须有缘！你不知道，我可喜欢你了！” 王婷激动得抓着他的手上下晃，莫寒差点没被她晃晕。 “呃，谢谢，谢谢你喜欢我写的书。” “我不单喜欢你的书，我还喜欢……” “还不收拾？别浪费时间。” 这时，一道冷冷的声音挤进来，如同六月寒冰，让人得直哆嗦。 烟煜这种生人勿近的气场一般人受不了，更别说王婷这个小姑娘，她讪讪放开抓着莫寒的手，拿着药飞快跑出帐篷外。 “看不出来你倒挺受欢迎。”烟煜不咸不淡地说道。 他背对着莫寒仍在整理背包，没有回头，不过语气很是生冷，态度似乎比一开始见面时更加不友好。 莫寒心里直犯嘀咕，自己到底哪里惹着他了，难不成昨晚真的把口水蹭他身上了？ “没有，就写了几本破，刚好被读者喜欢，都是运气好而已。”莫寒小声说。 “写的什么？”烟煜问。 “呃，主要写的是山精鬼怪之类的故事，你应该不会感兴趣。” 烟煜停下手里的活儿，转过头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他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见过鬼吗？” 莫寒愣了，因为烟煜这句话透着说不清的阴森，并不像是一个因为好奇而发问的普通问句。 “我没见过，但是，我觉得没见过的东西不等于不存在。”莫寒想了一会儿，谨慎回答道。 “你倒是很有敬畏之心。”烟煜冷哼一声。 “是的，因为没见过，所以不去否认它的存在，因为不了解，所以不去评论它的好坏，这大概就是敬畏之心吧。”莫寒直视他，认真地说。 帐篷里光线昏暗不明，莫寒看不真切烟煜的表情。 两人都不说话了，或许在探究刚才对方话里的含义，这种突然的安静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半晌，烟煜轻声说了句：“呆子。” “什么？”莫寒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一脸疑惑。 “没什么，赶快收拾东西，我没太多耐心等人。”烟煜摆摆手，没打算将对话继续下去。 “啊？哦！好好好，等我五分钟，马上就好！”莫寒可没胆量让这位大爷等他，立刻手脚麻利把东西收拾好。 等他把帐篷拆下装进袋子时，烟煜在车上等着了，车子已经启动，越野车喷张的排气声如同它的外形一样狂野。 其他人也都准备就绪，别克身子探出车窗外喊道：“莫寒，快上车，我们现在就要出发了！” “好嘞！” 莫寒把帐篷和背包扔进车后备箱里，打开车门爬上副驾驶位置。 他注意到烟煜搭在方向盘上的左手食指上，戴了一枚温润洁白的白玉戒指，阳光下泛着柔和的白光，煞是好看。 这戒指上镶嵌的玉石通体呈脂白色，细腻无一丝瑕疵，戒指托底是由粗犷朴素的古银打造，呈四爪牢牢扣住玉身。 连莫寒这种对珠宝没有研究的人都看得出来，这枚白玉戒指外形、品质上佳，应该价格不菲。 “戒指不错。”莫寒忍不住夸赞一句。 “哦，你对它感兴趣？”烟煜右手抚上那枚戒指，指尖轻轻转动它。 “我不懂这些，不过看到好看的东西，总会忍不住多看两眼，夸赞一下。比如说这枚戒指，比如说……”莫寒的视线落在烟煜那张好看的脸上。 比如说你。 话没说完，莫寒急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 天哪！他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就算心里觉得别人长得再好看，也不应该直接说出来。 再说对方同样是男人，被另一个男人这样夸赞，未免也显得太奇怪了吧？ 烟煜望向他，微微勾唇，脸上露出一个微不可查的笑容。 一双深不见底的双眸打量着他，眼神很是玩味，像是在打量一只有趣、新奇、毛绒绒的小东西。 “我一向有自知之明。” 嗯？ 等等，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潜台词是在说：我一直知道自己长得很好看，不用你一直盯着我的脸看出神，还忍不住一个不小心把自己的内心真实想法说出来。 莫寒又羞又恼，抬手捂住自己的脸，但暴露在空气里的耳根微微泛红已经出卖了他的情绪。 他简直想用车上自带的安全带上吊自证清白，但临死之前还有一个遗愿，那就是把驾驶座上有恃无恐的混蛋拍扁在地上。 “这枚戒指，是我母亲生前之物。”烟煜望向远处，忽然开口。 生前之物，也就是说烟煜的母亲已经不在人世了? 莫寒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它的名字叫做‘长生’，是她对我的期望。”烟煜眺望前方，眼神有些飘渺。 烟煜低沉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娓娓说出这句话，像在说给他听，又像在自言自语，并不在意是否有人回应。 长生，长长久久，生生不息。 烟煜的母亲一定很在乎很爱他吧，莫寒心想。 这是莫寒第一次听烟煜提起自己的事情，莫寒虽然父母离异，但都还健在。 他妈妈隔三差五会去他住的房子，给他好好做顿饭，两个人一起吃饭、聊天，然后会像小时候一样，一起靠在沙发上看电视。 这样一想，莫寒不免有些心疼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烟煜。 他这样冷冷清清的性格，也不知经历了些什么。 太阳悬挂高空，温度渐渐上升，众人陆续出发，前往下一段未知的路程。 三辆车子排成一个竖列的队伍，浩浩荡荡往罗布泊湖心方向前进。 莫寒时不时拿出指南针看一眼，频率如同一台精准的计时器，以确保前进方向没有产生偏差。 旁边驾驶座上烟煜正在心无旁骛地开车，丝毫不在意的样子：“你不用每隔一分钟就看一眼这东西。” “可是沙漠这么大，要是迷路了，到时候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闭着眼睛都能出去，放心吧。” 听他这么一说，莫寒忍不住好奇瞄了他一眼，这么狂妄自大的一句话，的确是烟煜的风格。 但是，哪怕是罗布泊经验最丰富的向导，恐怕也不敢这么空口打包票，说自己闭着眼睛都能走出罗布泊吧。 他到底是真有把握，还是在逞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