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局
吃饭时,迟淼奉行着手残的人设,企图再次得到齐子佩的投喂时,结果被人家给无情揭穿了。 有点尴尬,哈。 终于靠自己正常的吃了一顿饭,迟淼发现齐子佩的手艺意外的不错,虽说只是很简单的家常菜,但比他做出来的要好上许多。 他只能保证做熟且味道不怪而已。 饭后,齐子佩动作迅速地洗了碗。 迟淼放下了随意乱刷的手机,提议:“出去散步吗?” 齐子佩翻了翻自己的小本本,“我想回去取点东西。” 所以这是要住在他家里的意思吗? 刚才闹了不愉快,两人都选择性的忽略了那个历史遗留问题,迟淼都以为自己没戏了,原来还能峰回路转。 开心。 他颇为兴奋:“正好啊,两个村子之间走个来回,权当是消消食了。” 嗯哼? 少爷怕是对自己的情况没有一个清楚的认识。 齐子佩有点点无语:“你只能坐在轮椅上被我推着走,怎么消食?” “去嘛去嘛,在医院住几天快要憋死我了。” 齐子佩:…… 行吧。 去齐子佩家的路上,饭后散步带乘凉的人不少,时不时就会路过一两个,两人都没有太说话。 快到家门口了,迟淼从兜里掏出了一个红包,向后递给了齐子佩。 “喏,你这几天的工钱,拿回家给你爸,气气他。” 最好把钱甩在糟老头子的脸上,让他看看佩佩有多能干,让他知道佩佩也是有人撑腰的。 “你哪来的红包,”齐子佩接过来捏了捏,“怎么这么多?” 迟淼满不在乎:“家里只有这么多现金了,让你拿回家充个面子……就当是预支给你的工钱吧。” 外面的红包壳壳可是他趁着齐子佩洗碗的时候,跳回卧室里,翻箱倒柜找出来的。 亏得它的红色还是这么鲜艳,烫金大字“恭喜发财”黄不拉几的,看起来贼喜庆。 天下间哪里还有他这么好的雇主,被护工打了,还要想办法给护工找回面子。 齐子佩大概能想到迟淼的心路历程,她颇为动容,借着月光摸了摸迟淼后脖颈上被蚊子咬出来的红包包,柔声道:“你也进来吧,外面蚊子多。” 天知道被摸时的迟淼差点跳起来。 大晚上的,没有路灯的地方简直就是灾难。即使再不愿意面对齐家父母,他也没得选择,只好提前保持得体的微笑,被齐子佩推了进去。 笑话,哪怕在外面待上十分钟,也会被吸干的好不好。 五分钟后,被留在院子里和齐妈妈聊天的迟淼:在外面被吸干不好吗? 事情是这样的,他们俩进来时,齐妈妈正在外面整理菜地,齐爸爸在旁边提着水桶和铁锹打下手。在经过一段表面的寒暄后,齐子佩先行回房收拾东西去了,之后不到三分钟,齐爸爸也回房去了。 over。 他不想知道黄瓜要一天浇两次水啊,谁来救救他。 当然是没有人。 齐子佩那个狠心的女人仿佛要收拾全部家当去私奔,十分钟过去了还是没有出来,丝毫不顾他这么个大活人的死活。 无所谓了。 迟淼善于与自己和解,他秉持着来都来了的理念,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连脸上的笑容都真诚了几分。 一边观察着院子里的布局,一边小心翼翼和齐妈妈搭着话,迟淼竟然诡异的品出了一些母慈子孝来? 迟淼:不可以哦。 那么齐子佩到底在干吗呢? 她在和自己老爸大眼瞪小眼。 “你说你要去他家住?” 齐老爸站在齐子佩的房间门口,侧身对着她,压抑着自己的声音,生怕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被他再次闹僵了。 齐子佩在收拾自己的衣服,“嗯,照顾他方便一点。” “他那副样子,一看就是个小混混,你上他家去,像话吗?” 不像话啊。 齐子佩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福至心灵,迅速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他是柴老头那个小孙子。” 齐爸爸震惊:“啊……就是他?” 怎么长成这副模样了。 —— 柴老头临终前,拉着齐爸爸的手,把小孙子拜托给了他。 “小齐啊,看在几年前我帮过你家还有,还有咱俩人交情的份儿上,你能帮我一个忙吗?我那小孙子太小了,我放心不下啊……我也不知道该找谁了。咳咳,也不用你多操心,真到他混不下去的时候,我就希望你,你能作为长辈,帮他一下,就一下,啊。” 那时迟淼刚好去买饭了,没在病房见到。几人只有在走廊上匆匆碰了一面,齐子佩见到的也是迟淼的臭脸,第一印象属实不好。 —— 从齐子佩家里出来,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齐子佩背着自己的大书包,手里稳稳抓着轮椅的推手,慢慢走向村外小路上。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她的家庭情况。 流言版本有很多,她从没在乎过别人了不了解,可现在不一样了,她不想让迟淼误会。 他斟酌着开了口:“我和我爸妈的关系,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 什么哈巴狗什么颠儿颠儿往上凑的,没有这么回事。 “啊……?不是一直吵架,动不动就离家出走好几个月吗?” 迟淼仍然沉浸在乖宝宝人设里,语气比较平和,没有一点就炸。 他想转过头看着齐子佩,被人一巴掌拍了回去。 玩闹性质的,只是阻止他转头而已。 好吧,不让看就不看。 迟淼乖乖坐正,手里提着一袋子齐子佩的生活用品。 最显眼的就是一包未拆封的卫生巾,粉粉的包装,即使在晚上也很扎眼。 迟淼已经无所谓了,齐子佩自己都心安理得,他不好意思个什么劲。 齐子佩继续解释:“吵架是有,嗯,一直有,他们不愿意我为了上学而出去挣钱。离家……也不算是离家出走吧,他们妥协了同意我出去赚钱而已,毕竟钱多总没什么错。” “那……吵架吵到当街对骂?” “唔,那次是为了李开的事情,我确实带了火气。在你眼里我们是不是势同水火?” 齐子佩没有等他回答,径直往下去说:“不是这样的,妥协的一直是他们。” “我不知道你听说的是哪一个版本,可以听我讲一次吗?” 迟淼:“……你说。” 难得有齐子佩来征求他意见的时候。 获得了允许,齐子佩开始组织语言:“好长一个故事了,我想想要从哪里开始讲……我爸妈是八九十年代的国企工人,下岗潮那会儿怕自己被炒,没日没夜地加班干活表现自己,熬过去升职了才生的我,当时我妈已经快四十了,我爸比我妈大几岁。” “后来过了几年,农村嘛,家里有点闲钱,计划生育也不严,他俩想着再给我要一个弟弟……也怀上了,找关系查了,是个小男孩,我记事早,那时候还挺期待的。” “正赶上非典的时候,我妈挺着五个月的肚子,孕期反应很大,身体已经快受不住了,每天都很不容易,看起来虚弱到走着都能平地摔。” “当时我们还没有和老一辈的人分家,还是在村子里面住着,有个邻居叔叔瞒报出发地从北面回来,中午来我家找爷爷喝酒,还抱了我。当晚他就发了烧。” 迟淼闻言,捏紧了自己的手指。 虽然已经是过去式了,既定的事情已经发生,可他还是会为齐子佩担心,非典可不是小事。 “中午只有我和爷爷在家,所以只有我们两个被带到了村口的牛棚里,分开隔离,就是我们家现在住的地方。爸爸照顾爷爷,妈妈照顾我……我和爷爷都发烧了。” “我只是见风感冒,爷爷不幸中了招,所幸后面治好了,只是用药后遗症太厉害。妈妈要照顾我,还要兼顾爷爷那边,给爸爸和爷爷做饭送饭,累到最后小孩儿也掉了。她本来就是高龄孕妇,又是大月份流产,只能住进医院里,差点回不来了,那时候家里简直乱成了一团糟。” “幸亏家里还算有点钱,但是爷爷住院花了个七七八八,妈妈住院算是把钱全给花完了,爸爸甚至还出去借了点,就是去找柴爷爷借的钱,总算是过去了那个坎。前几年还没什么,爸爸妈妈一样爱着我,孩子掉了也怨不得谁,命不好。” “后来,爷爷不行了,消失了许多年的叔叔婶婶突然从外地回来了,说是要分家,分传说中爷爷宝贝起来的一箱子金条,还有那套宅基地。他们要全部,就因为我家只有我一个女儿,算是绝了户。” “哪里有什么金条,有的话我爸也不会出去借钱又帮人家做工还钱了。但叔叔婶婶只当是我们不想给,退而求其次去要宅基地。我爸妈当然不愿意啊,叔叔就带着他两个人高马大的儿子强行把我们的家当给扔了出去,威胁要爷爷不得安宁……报警人家不管的,说是家务事,罚点钱了事。后来,爷爷去世,宅基地和一些老物件都被叔叔给卖了,他们拿着钱又消失了,我们只好住进了无主的牛棚,村委和我家一起掏了钱改成了住房,只是面积有点小……时间一久,绝户这个词就成我爸妈的执念了,他们也怕没人给他们养老送终,怕没人给他们传宗接代,怕没人给他们看病,他们身体不好的。” 齐子佩觉得自己讲完了,突然有点好奇:“你听到的版本是什么?” 迟淼咬着牙嗡嗡:“前面的事不知道,只说你爸要你和李开生个娃,养到你爸名下给你当弟弟。” 这么离谱的谣言他当初怎么就信了。 果然。 齐子佩几乎要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是迟淼第一次听到齐子佩大笑,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可他只觉得心疼。 他忍住了回头看她的欲望,静静等着齐子佩发泄完。 只听齐子佩笑够了,吸了口气才轻声说:“离谱吧,我曾经也是爸爸妈妈满含期待和爱意迎接来的孩子呀。” 那时候的她简直要被爸妈宠成小公主了,长得漂亮人又聪明懂事,还爱对着人笑,在村里算是人尽皆知。现在竟然有人给她编排出这么凄惨的经历来,放在之前,没人会去传播这种不切实际的笑话。 迟淼还有一个非常在意的点。 “那姓李的那个,你爸妈怎么会安排你和他?” 毕竟是从齐子佩口出听到的第一个异性的名字。 齐子佩不太懂他疑惑的点,“我和他什么?就说了你要听我的版本。” 这玩意还能有不同版本吗? 你们村里人每天都要更新剧本? 迟淼心想,果然二手八卦靠不住。 嘴上只好说道:“哦,你说吧。” 显然齐子佩对这件事不太上心,她神色放松地绕到了迟淼身后,继续推着迟淼前进。 嘴上滔滔不绝:“姓李的和我爸有一点七拐八拐的血缘关系,前几年不是因为强奸进去了嘛,就……情况有点特殊,受害者年龄小不敢告诉家长,怀孕月份大瞒不住了,家长这才发现报了警。我爸妈想着给点钱,让人把孩子给生下来,然后抱过来养。我和他们吵就是因为这个,太不是东西了。” “怎么着也不会是我和他,我爸妈还没这么不明事理,明摆着是火坑还要把我往里推。再说,要真是这么做了,我也不可能再认他们,我没这么贱。好了,故事讲完了。” 迟淼问了一个提起来就脸疼的问题,“那……做鸡呢?出去做鸡也要上学?” 很好,这次没有挨打。 他仿佛感觉到,齐子佩颇为无奈地耸了耸肩。 “我的原话是去理发店按摩店、去饭店当服务员也要赚钱上学,就是你说的离家出走几个月,围观的人夸大了而已,常规操作。” 按摩店这三个字总是自带无限的遐想空间。 “那为什么不让你上学?” “早点招赘生儿子呗,他们想在死前看见有后了。” 齐子佩绕到了迟淼面前,弯腰面对着他,眼里带着点点笑意。 “怎么样,有什么想说的。” 她看起来心情非常不错,也许是多年积怨一下子倾诉了出去? 迟淼搜刮着自己的词库,选择了自己最直观的看法。 他低声评价道:“荒诞。” 可能是觉得弯着腰不舒服,齐子佩站直了身体,盯着迟淼的狗狗眼,低声重复了一遍。 “嗯,”她肯定了迟淼的评价:“确实……没想到你还会这么高级的词汇。” 迟淼:多新鲜啊。 其实熟了起来才知道,齐子佩这个人的话还是挺多的,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但是有小表情啊,她偶尔会皱皱鼻子撇撇嘴角什么的,只要迟淼耐心观察,总会发现的。 像是寻宝一样。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迟淼家已经很近了,这条街走到底拐弯就是。 齐子佩顺势提问:“那你呢,你身上又有什么故事。” 也许今晚气氛正好,适合来个坦白局。 迟淼仰头长叹了一口气,他那些不愿启齿的旧事似乎也能说出口了。 “我啊……我妈被凤凰男渣爹和小三气到早产,大出血没了,只留下了我。淼字还是我妈生前给起的名字,渣爹为了安抚外公家,避免外公外婆分财产,让我随了母姓。后来发生了一点事,妈妈去世不到三个月,他就娶了小三,还带过来一个比我大一岁的私生子。后来我外公外婆去世,他听信了什么大师的话,说我命里全是水命格很轻什么的,克死了自己的妈和外公外婆,下一步就是他。他便连夜把我打包送到了退休老管家家里,这么多年也只是打点钱过来。哦,东西南北金木水火土什么的,最后选到了中原,也是那个大师算出来的。” “当时年龄太小了,即使是参与者,我还是觉得这场闹剧与我无关,其中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我都无所谓,只是可怜了那个被辜负的女人,丢了命已经是最亏本的事情了,自己临死前唯一挂念的孩子也被人这样嫌弃。” 说得好像那个被嫌弃的孩子不是他一样。 齐子佩歪头倾听,总结道:“封建迷信要不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对,咱俩真是天生一对。” 齐子佩:“……” 迟淼:糟糕! 他仓皇补救:“我的意思是,是咱俩是一对被封建迷信给迫害的人,一对,两个嘛。” 完蛋,这解释的好苍白,还不如直接顺势表白了。 脑后传来了一声轻笑。 齐子佩一记直球:“你是不是喜欢我。” “啊,我……” 迟淼懵了,这么直接的吗? 没有听他的支支吾吾,齐子佩继续道:“你不用回答,因为我不喜欢你,嗯……最起码暂时不喜欢。我只是觉得,和你相处起来很不错,所以自作多情一回,把话先说清楚,免得失去你这个朋友。” 言外之意就是要让迟淼把握好这个度,不可以再过界了。 这是个警告。 迟淼哼哼:“你这个言论,有点渣呀。” “是吗,我只对你说过,” “好吧,那就不算渣。” 他就是这么没有原则。 不过好歹齐子佩没有吊着他。 殊不知现在有一个词语叫“备胎”。 迟淼正想着自己的心事,被齐子佩的一句话给喊回了神。 “那是什么?” 他顺着齐子佩的手指方向看过去,墙角有一坨黑黑的东西,好像还会动。 齐子佩捡了根树枝,小心翼翼靠近墙角。 那坨黑东西发出了声音,“嗷呜!” 是一只小狗! 齐子佩扔掉树枝,两根指头拎着小狗的后颈皮,把它提溜到了迟淼的跟前。 “看,它好小。” 应该是只小土狗,全身黑不溜秋的,看起来只有两个月左右,身上特别脏,沾了许多草屑子和灰尘。 但是它的眼睛特别亮,像迟淼。 然而迟淼本人对此实名拒绝:“好脏啊,快拿远一点。” “拿回家洗洗就好了。” 齐子佩翻了翻自己带来的东西,准备找出来一个小袋子装着它。 迟淼要疯了:“你还要把它带回家?你要养它?” “可以吗?” “不可以!” 迟淼打算据理力争:“开学了怎么办,你要住校的。” “是哦……”齐子佩想了想,决定了:“可以送回我家去养,正好给我爸妈做个伴。” “……行叭。” 迟淼认输了,他躺在轮椅里,一双死鱼眼望向前方。 你都安排好了,我还能说什么呢,反正我的意见也不重要。 希望小崽子洗洗还能看,不然他必把它扔出去。 就这样,新的家庭成员在迟淼的怒视与嫌弃之下,堂而皇之的进了他的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