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沈西安和陶子鉴两人从小一块长大。 父母辈的感情不错,就连家都挨着。 一个小学,一个初中,一个高中,一块出国留学。 毕业后陶子鉴率先一步回来,开始接手家里的工作。 沈西安则是留在国外。 这一留,就是三年。 不过这三年里,两人也断断续续见过好几面。 再一回国,感觉还像从前那么亲密。 当然,这个亲密在沈西安、陶子鉴同时带着自己的男朋友季一铭赴约时,戛然而止。 谁他妈能想到两个人的男朋友居然是同一个人! 然后这对曾经亲密无间的好朋友,好兄弟,光屁股的发小,就这么差点闹掰了。 现在的他们,只能维持一点表面的塑料情义。 还是在沈西安安分守己,不打季一铭主意的情况下。 如果被陶子鉴知道沈西安不仅想打季一铭的主意,甚至已经成功入侵了季一铭的朋友圈,并且得知陶子鉴小三上位,还是个绿帽奴的情况下,他可能会考虑一下,怎么在杀人之后逃脱法律的制裁。 “这是你做的?”季一铭看着放在桌上的便当有些惊讶。 沈西安点头,语气十分自然:“今天早餐不小心做多了一点,扔了又挺可惜的,就做了便当。不过……” 他微微垂头,像是有点失落:“我刚来公司不久,也不认识其他的同事,便当没有人送。不过如果你怕桃子多想的话,我可以拿回去,没关系的。” 季一铭连忙开口:“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惊讶,你胃口还挺好的……早餐居然吃海带炖排骨……” 沈西安:…… 沈西安轻轻叹了口气:“我还是拿回去吧,你中午应该跟桃子一块吃吧。如果被他看见,肯定会误会的。对不起,都怪我自作主张,其实我只是想谢谢你之前带我去诊所,还帮我换药,并没有别的意思。” 季一铭摁住了便当:“没事,我知道。不过之前的事情是我应该做的,你不用特地道谢。我中午就吃这个了,你中午吃什么?” 沈西安唇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我中午随便吃点就好,你去陪桃子吧,不用管我。” 沈西安离开后,季一铭还在感叹,沈西安这人真的挺好的。 他之前那样对人家,说句难听的都算是渣男骗感情骗炮了。 结果沈西安不仅没怪他,还处处为他着想。 真是个好男人。 如果以后他做谁的男朋友,铁定是个完美的对象。 挑不出一点错。 季一铭正打算带着便当去食堂找陶子鉴,隔壁提前溜号的段勇已经回来了。 长长的马尾,在季一铭的眼中算是难得的高辨识度了。 段勇凑过来,将刚刚泡好的绿茶塞到季一铭手中:“你喜欢绿茶吗?” 季一铭透明的玻璃水杯看了一眼,上面漂浮着针尖似的茶叶,泛着绿色的水波,还能看见毛尖上细微的白毫。 “挺喜欢的。”季一铭笑容温和,“谢啦。” 段勇摇摇头,又沉重地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季一铭的肩膀:“喜欢你就多喝一点。” 季一铭:“……你怎么怪怪的。” 段勇说:“大概是最近绿茶喝多了吧。” 中午吃完饭,【小三开会】群聊里有人聊天了。 【福尔摩桃:果然被我猜中了,季一铭背地里有人了】 【下岗小蔺再就业:?】 【保温杯里泡绿茶:怎么了,桃子】 【福尔摩桃:今天中午,季一铭跟我吃饭,带了份便当。我问他,他说是同事送的。靠,那个煎蛋还他妈切了个爱心的形状,哪个同事这么婊,看我不切了他!】 【下岗小蔺再就业:@保温杯里泡绿茶 你俩在一个公司,你知道是哪个同事吗?】 【福尔摩桃:别跟我说是你做的?】 【保温杯里泡绿茶:桃子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我在你眼中就是这种人吗?太过分了!季一铭是你的男朋友,我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福尔摩桃:……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的】 【保温杯里泡绿茶:没关系,如果我是你的话,肯定也会怀疑我的,但我真的不是这种人。桃子,你放心,我不会破坏你们的,毕竟当小三这种事情,很令人不齿的】 【福尔摩桃:……你在内涵谁?】 【保温杯里泡绿茶:……啊?我没有内涵谁呀,我只是在说小三不好,桃子你为什么觉得我在内涵?你又不是小三。】 【下岗小蔺再就业:哈哈哈哈哈我他妈笑到楼下八十一岁的老爷爷以为听力奇迹恢复摘下助听器过来感谢我顺便提醒我家开水壶响了。@保温杯里泡绿茶 有空聊两句,我很欣赏你】 切出群聊,蔺危给季一铭发了条消息:【明天下午两点,别忘了】 【小季小季,心里着急:好的,我会准时到】 本来季一铭以为又要跟陶子鉴撒谎,下午还酝酿了很久,在心里想了好几个理由。 结果这天下班,陶子鉴被沈西安叫走,两人不知道在忙什么,第二天也顾不上联系季一铭。 季一铭松了口气。 下午两点,季一铭按照手机上的定位,来到了一所小区。 这所小区环境良好,绿植覆盖率特别高。 从小区门口看进去,还能看见广场上有一座音乐喷泉,不远处还有荷花池。 这个时候荷花开的正旺,从层层叠叠的荷叶中探出来,三三两两聚成一簇。 季一铭知道这个小区。 算是附近比较出名的富人区,城内新贵比较喜欢这里的格局。 单从每平米五十万的价格来说算不上大富,但这里的套房都是上下两层大复式,挑高空间,视野开阔,格局方正。 最小的一套室内面积也在四百平左右,随随便便买一套都得扔出去个几亿。 季一铭知道心理咨询师挺赚钱的,但他没想到居然这么赚钱。 陶子鉴前段时间想买房,家里不给资金支持都舍不得买这里。 季一铭看了看腕表,他提前来了,现在离两点还差十分钟。 他在小区门口等了不到三十秒,就看见远远走过来一个人。 身量高,手脚长,白色的T恤和卡其色休闲长裤。 整个人看起来带着一股居家的舒适。 但最让季一铭惊讶的,还是那人胸口上写了三个大字——季一铭。 跟个人形立牌似的,顶着季一铭的名字向他走来。 季一铭站在原地,打量了他许久。 他脸盲,又有些近视,看不清对方时即便是戴着眼镜也会习惯性眯眼。 等到这人走到他面前,他才试探开口:“俞老师?” 俞争脸上带着笑,伸手指了指自己胸口的名字:“会觉得尴尬吗?” 季一铭摇头,也抿着唇露出一个笑容:“只是有些意外你会用这种方式出门接我,不过倒是很有效。” 两人绕过荷花池向里走。 俞争说:“之前我发现你虽然对形状的认知有障碍,但是在辨别文字上却比较敏感。” 季一铭有点纳闷:“之前?你是说上一次吗?”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上次见面好像只聊了一下关于陶子鉴的事情。 自己的脸盲症不过是一笔带过,并没有详细去讲。 他是怎么知道的。 两人进了电梯,俞争按了密码,电梯自动带他们攀爬上升。 俞争微微侧身:“职业习惯,或多或少会多观察一些。如果你不太喜欢,我可以停止这方面的观测。” 季一铭摇头:“没关系,本来我找你也是想寻求帮助。如果观察我可以帮助到我男朋友的话,那再好不过了。” 俞争轻笑一声,掩饰住唇边消失的弧度。 “叮——” 12楼到了。 电梯门向两旁打开,入目是一片白。 白色的墙壁上有一只极简风的钟表,此时日头正烈,窗帘没有拉上。 刺目的阳光被落地窗筛成浅色,将半边钟表染上一抹暖黄。 长长的时针走在5分的位置,投下细长而浅淡的阴影。 有夏风吹过,他窥见了窗边的一朵云。 季一铭的心一瞬间就宁静了下来。 俞争问他:“想喝点什么?” 季一铭下意识开口:“绿茶,谢谢。” 俞争略一挑眉,还是去了吧台那边,给季一铭泡了一杯绿茶。 两人在沙发上坐定,俞争将手中的柠檬水放下。 “我接下来会对你进行催眠治疗,请你不要抗拒。我只是想了解你内心最深处的症结。”俞争指了指放在旁边的摄像机,“我会全程摄像,结束后相关的影视资料也会整理好,发到你的邮箱。” 季一铭点点头。 他以前虽然进行过几次心理治疗,不过催眠倒是从来没有过。 “是那种拿个小坠子在我面前晃几下我就会睡着吗?” 俞争失笑:“没那么简单。” 后面季一铭才知道,原来真的没那么简单。 俞争先是擦了点薰衣草的精油,又拉上纱窗,让室内光线变暗。紧接着让季一铭放松地靠着沙发背,在脑海中幻想自己觉得最幸福的场景。 这样前后折腾了将近半个多小时,季一铭才感觉耳畔内的声音逐渐消失,而墙壁上钟表走针的声音缓缓变大。 “答——答——答——” 随后意识悄然消散。 俞争双手交握在一起,轻声开口:“你现在正在什么地方。” 季一铭的声音显得有些迟钝:“在一个院子里,奶奶的小院子里。” 俞争问他:“院子里有什么?” 季一铭顿了顿,似乎正在幻想中观察着周围:“有一条狗,少了一只耳朵。有大丽花,一把铲子,一棵枣树。” 俞争继续问:“还有吗?” 季一铭靠在沙发背上的脑袋动了动:“还有……楼梯……很长很长的楼梯……” “你沿着楼梯上去。每走一层阶梯,你的背上就重一点,走到第十层的时候,你走不动了,只能将背上的东西放下来。”俞争问,“你背着的,是什么?” 季一铭鼻尖窜出了一点汗水,亮晶晶的。 他皱着眉,呼吸急促,似乎真的很累的样子。 过了很久,季一铭才开口:“是一个人,是桃子,陶子鉴。” 俞争顿了顿,继续开口:“你看清了他的脸。” “不,没有,我看不清。”季一铭摇头,“很模糊,他可能不是桃子。” “那是谁?” “是谁……”季一铭呼吸再次急促起来。 他的眼镜被取下放在一旁,薄薄的眼皮下,眼球正在剧烈晃动。 长长的睫毛像振翅的蝴蝶,下一秒就会睁开。 但是他始终没有睁开。 “可能是蔺危。”季一铭说,“或者是沈西安,我不知道。” 俞争屏住了呼吸,轻轻开口:“还有可能是其他人吗?” 季一铭摇头:“没有,不会是其他人。” 俞争抿了抿唇角。 原来那一晚,连留在他记忆里的资格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