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纠缠
（三十七） 寂静的夜里，低头只管走路的男人显得分外醒目。 可是如今的李凡却管不得这些了，事实上他现在根本无法思考，满脑子只想着快点回家，快点回到那个人的身旁，那么一切就都没事了。 顾念的出现完全在他预料之外，以至于见到他后李凡愣了一下，然后才径直朝他走了过去，拥抱。 顾念原本是怀揣着种种譬如愤怒与猜忌之类的情绪而来的，然而在看到现在这个失魂落魄的男人之后，这些情绪转眼间就被忘得干净，只剩下浓浓的担心。像过去做过的无数次那样，他张开手臂，尽力把高大的男人搂紧在怀里。 人们总是在信任的人面前崩溃地更彻底一点。 李凡抱着顾念，就像小船终于回到港湾，原本还能勉强忍住的泪水终于奔涌而出，不一会儿就濡湿了顾念的肩头，仿佛正在承受痛苦一般，他闭着眼睛无声地哭泣。 人们又总是想要在信任的人面前表现地坚强一点。 呼吸着熟悉的冷香，李凡渐渐平静了下来。他仍旧不愿意放开顾念，在他颈窝处撒娇似的轻轻磨蹭着，仿佛刚刚情绪崩溃的人并不是他。 顾念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背心，李凡从他怀里退出来，刚有些失落，就感觉手掌被人牵住。 “我们回家吧。”李凡听见顾念温和地说。 所有的不安一扫而空，李凡握紧顾念的手，仿佛握住了整个世界。 两个大男人手牵着手走在路上，得亏是晚上，不然不知要引起多少路人的侧目。 走到一处稍显热闹的地方，顾念突然松开了手，李凡看到他走进一家小店，不一会儿就拎着俩杯饮料一样的东西走过来。 俩人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给，超大杯珍珠奶茶。” 说起来有些奇怪，李凡从来没喝过奶茶这种东西，一杯动辄10元以上的价格对于他来说太奢侈了，印象中是年轻的女孩子们喜欢的饮料，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尝到。他捧着那杯暖呼呼的液体，小心翼翼地就着吸管喝了一口。 奶香与茶香混在一起的味道，说不出来喜欢与讨厌，不过此时它所含有的糖分确实让他感到放松。 今晚的顾念显得有些安静，他就坐在李凡的旁边，半边脸隐在黑暗里，看不清神色。李凡看到顾念手里也拿着一杯饮料，小小的纸杯，和自己的不大一样。 察觉到他的目光，顾念把纸杯递给他，没有递到手边，而是过分亲昵地直接递到李凡唇边。 就着顾念的手，李凡谨慎地抿了一口。 “好苦！” 李凡的脸皱成一团，原来顾念面无表情啜饮着的竟然是这种味道的东西。 顾念的脸上现出今晚的首个笑容。 “哪有那么夸张，我怎么没喝出来。” “是真的很苦。” 李凡固执地强调着，看他抬起手臂，又要去喝那一杯东西，连忙把手里的奶茶递了过去。 “你喝这个，这个是甜的。” 顾念嘴角噙着笑意，看看面前的奶茶，又看看举着奶茶的人。 他把装咖啡的纸杯放在脚边，然后忽然伸出手把李凡整个揽到自己的怀里。这样的动作顾念在家里做习惯了，李凡配合地躺倒，把身体靠过去，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们这是在外面，大马路边上。 “念念，快放开，会被别人看见的！” “看见就看见！”顾念把他搂得死紧，“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这样就没有人来跟我抢了。” 李凡沉默了下来。 寒露已经过了，吹来的风中都带有寒意，但事实上只要俩个人靠在一起，就足够温暖，似乎连路人射过来的探究的眼神都没那么可怕。 李凡任由他搂着，不一会儿顾念却自己放开了。 “奶茶要冷了。”他说。 顾念没有继续喝那杯又苦又涩的东西，他把垃圾扔掉，就和李凡重新踏上了回家的路。 夜风轻拂，李凡左手被人牵着，只能用右手别扭地抓着大号奶茶杯，他低头吸了一口奶茶，微笑，觉得那分明是幸福的味道。 顾念没有问起他提前下班的原因，这着实让他松了一口气。 李凡以为杨利民的出现只不过是个巧合，他凑巧出现在虹色，喝多了，只是在发酒疯而已，等他清醒之后，就会想起来自己只不过是他玩腻了不想要的东西，然而事实证明他错了。 第二天上午，李凡被一阵门铃声吵醒。 因为上夜班，生物钟变得混乱的他脑子有些昏沉，送花小哥一连按了很多次门铃后，他才匆匆忙忙地去开门。 一打开门，眼前就被大块的红色占领，热烈奔放象征爱情的红玫瑰被送花小哥送到他的面前。 “对不起，你是不是送错了？” 送花小哥疑惑地看了眼地址，然后肯定地说：“没有送错。请问李凡先生是住在这里么？” 难道是顾念？李凡的心里冒起粉红泡泡，“我就是李凡。” 即将听到的话却让他瞬间从头凉到脚底。 “您好李先生，我是至诚花店的外送员，这是一位姓杨的先生送您的99朵玫瑰，麻烦您签收一下。” 心里的粉红泡泡瞬间成了泡影。李凡和送花小哥大眼瞪小眼了半响，最终无奈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李凡抱着大捧的玫瑰花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好久他见鬼一般将价值不菲的花束丢在了地上，一张素雅的卡片从里面掉了出来，上面的字迹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对不起”，杨利民在小小的卡片上写道。 冷笑着，他把那些娇艳欲滴的花朵通通扔进了楼下的垃圾桶。 似乎是以为李凡对花的颜色不满意，送花小哥隔天再次出现在公寓门前捧着的依然是玫瑰，却是荷兰进口的白玫瑰，同样是99朵，用漂亮的包装纸和泡泡纱捆扎成一束。 送花小哥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变了，似乎是怎么也看不出来眼前的平凡男人有什么地方能够吸引到杨利民那样的有钱人。 李凡犹豫地取出花束里的卡片——“我错了”——高傲如他竟然也会认错！李凡沉默地将卡片放了回去，最终象征纯洁爱情的白玫瑰也没有逃过垃圾桶的归宿。 当送花小哥第三次按响门铃的时候，李凡已经在发火的边缘，他是脾气很好，但是也是有限度的。 这一次送来的还是玫瑰，却是典雅温柔的99朵黄玫瑰，送花小哥热心地介绍说黄玫瑰的花语是“为爱道歉”，李凡一边在心里冷笑，一边潦草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卡片上还是只有3个字——“原谅我”。 李凡抱着大捧的黄玫瑰花束丢到垃圾桶里的时候，真诚地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然而让他失望了，送花小哥又一次出现在公寓门前。 送花小哥似乎已经发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收到鲜花的人要么惊喜要么感动，哪有像面前这位一样连笑容都欠奉的，他转交花束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溜走了。 细小轻盈的满天星在晨风中轻轻抖动着，静静是诉说着谁的思念，卡片上的字一眼就可以看清——“想你”。 顾念发现李凡的精神状态似乎有些不对头，有时候吃着饭就会好端端地发起呆来，叫他半天也回不过神，问他怎么了，就笑着说是熬夜熬多了有点困。 顾念默默把给他换工作的事情提上日程。 送花小哥已经有些害怕送这一栋公寓的单了，他的工作是给人带去幸福与欢乐，但是这个男人每次都是一脸的冷漠，这次的表情尤为可怕，连基本的寒暄都没有，他拿着签单连谢谢都没说就飞快地跑走了。 不是玫瑰，也不是满天星，甚至不能称之为花朵——今天李凡收到的是一整箱开得正盛的油菜花——已经是深秋，也不知道杨利民拜托花店从哪里搞来的，送来时还很新鲜，上面沾着圆滚滚的露珠，青翠的茎秆上簇拥着一丛丛嫩黄色的小花，在这深秋时节更显得难能可贵。 可此时李凡却被这生机勃勃的颜色深深地刺痛了，他无力地拾起卡片，只见上面被人一笔一划极认真地书写着 “我爱你”3个字。 一滴、两滴、泪水落下打湿了卡片，李凡承受不住一般慢慢弯下了腰，抱着那箱绿油油金灿灿的植物失声痛哭。 杨利民还是不明白——15年前被油菜花田包围的小小村庄，那个青涩美好的少年郎，都不过是此间再也回不去的过去而已。 下午，顾念从工地直接回到家的时候李凡还没有出发，远远地就可以看到有一个身影定定地站在窗前，他慢慢从后面接近男人，然后出其不意地抱住了他的腰。 男人果然被他吓了一跳，却没有转过来对他露出无奈的笑，顾念感到有点反常，把他转过来，他却急忙低下头。顾念的表情认真起来，抓住他长出胡茬的下巴慢慢抬起，俩只肿成核桃的眼睛映入眼帘。 似乎也感觉到自己这个样子十分丢脸，李凡抬手遮住眼睛，“切洋葱的时候被熏到了，过一会儿就好，不用担心。”他用极浓重的鼻音说道。 顾念不发一言，看着他慌忙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