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孽缘（上）
这种残笑刺激了洛川，牵引着他的记忆，属于前世的影像瞬间就像电视一般在他的脑海回放，那个满头红发，拥有一双如火般勾魂摄魄眸子的人，曾经那么意气风发，那一次却被囚于人界最黑暗的地牢，遭受史上最严酷最惨厉的刑罚！ 可是对方依然没有被磨消半丝儿气概，反而笑着轻轻告诉他，那些人界之中的败类对其做了什么，用了最简洁的词句三言两语的诉说。可是那满身透露出来的伤痛痕迹，无可避免的昭示着对方是怎样被人界用一种令人发指的手段前后折磨，整个过程持久而残忍！绝不是几句话就能描述的…… 面对着那些触目惊心的痕迹，前世的他在瞬间觉得是堕入了冰冷严酷的十八层地狱，促使他疯狂成魔！确实，他变得前所未有的疯狂！他狂怒之下杀了那些罪魁祸首，一个都没放过！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焰阙从地牢中救出，安置于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疗伤。 焰阙，焰阙——本不应生于天地间，乃罕见的人妖结合之产物，是为魔。外观与人无异，却比人美而魅，是妖非妖，是人非人，产于夹缝，不受两界待见。嗜血成性，四处杀戮，却因法力高深，容颜魅惑，吸引了一帮甘心情愿的追随者开山立派，创立魔界，与人界正邪不两立！ 身为佛家首屈一指的大弟子，法号玄真，悟佛二十载的年轻小和尚，却在血气方刚之时，遇到焰阙，宛如飞蛾扑火，一头栽进焰阙美丽又危险的惘局之中。 那个不可一世心狠手辣，又孤傲聪明机智过人的家伙，偏偏还艳冠群芳，从里到外，从头到脚透露出来的光辉，就像神灵之手牢牢缚住玄真的心，以至于让他叛佛离经，背道而驰，爱得痛苦如斯而纠结至死，完全无法自拔！ 终有一日，这份压抑不住的爱恨情感终于找到突破口发泄，玄真没办法控制也不想控制了，斩断佛心，永堕情网——只想带着焰阙远走高飞，到一个没有纷争的地方，与对方相携终老！ 原来这便是他的前世——身为佛家弟子，却凡心未净，居然为了一个魔界男子堕入魔道成为万人唾弃的“魔佛”，背叛天下独独丢舍不下对方，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洛川整个脑袋骤然疼痛起来，那个赤发红眸的人，到现在都看不清整个容颜！ 他是谁？他到底是谁？！ 越城惊异的转首看向痛得脸色发白、浑身颤抖的洛川，不明白他身上发生了何事，骤然间心口有股尖锐的疼蔓延出胸腔，逐渐扩散到整个身躯，一瞬间，额头上的冷汗直冒，却只是身躯微微停顿。深呼吸一口，将那股疼痛勉强压下去，上前一步扶住洛川，略带紧张地问：“你怎么了？”疼痛令其语声颤抖，并不连贯，却明明白白表现出了关切之情！ 江浔骤然发怒道：“前一世他杀了你，这一世你纵然什么都想不起来，还是要这么关心他？！” 是了，是了……洛川挺直身躯，定定的转向身旁的越城。 千年前的事情结合梦境，终于如此清晰的在眼前绽放！ 开始的时候，玄真知道是自己先爱上焰阙，而焰阙一直在做戏。因为当时焰阙被佛与道两家夹击，险象环生，不得已利用玄真的赤子之心，与人界周旋，以保他魔界安宁。 玄真明明知道焰阙的虚情假意，仍是遏制不住的想对焰阙好，只不过那时极力压制着，没有表现得那么明显。直到焰阙终于不敌人界，被人类捉住后囚于不见天日的暗牢之中。 之后发生了什么？对了，之后就是他入魔的一切开端！ 那时那刻，纵然身陷牢狱，遭尽凌辱，那焰阙依然不愿低下高傲的头颅，锐气丝毫不减，满不在乎的用极轻极淡的言辞诉说着人世最黑暗的部分。因为本就聪明绝伦、善于利用人心的焰阙，这时候清楚知道自己法力全无，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根本无任何能力脱困。只有一人能救他，便是玄真！除了赌一把之外，别无他法！ 焰阙赌的是玄真到底对他有几分真心！尔后，他果真得到了一个意料之中又完全意料之外的结果！ 玄真的心远比焰阙想象当中来得真，情根自打第一眼便悄然深种，焰阙两字成为玄真此生修佛的最大心魔，而今结合天时地利轻而易举的被一举触发，撼天震地！ 为了救焰阙不惜判出师门，屠戮同道，虽然那些同道因为做出了那样的兽行才有此恶果，毕竟玄真身为佛门弟子，却屡次铸下杀戮，令自己双手沾满鲜血，早已成为佛门弃子，再也回不到从前！ 这时候不用玄真说出口，也不用焰阙问出口。在那段养伤的日子里，应该是两人一生中最幸福最温暖的时刻！ 玄真百般细心的照料焰阙，让他远离人世喧嚣养伤。因为人界变态而残忍的折磨，焰阙的身体、法力都没能全部恢复，跟昔日完全不能相提并论。没有复原的除了身体的伤，还有焰阙心头的创！ 玄真用尽心力，依然无法让焰阙忘却过去，忘怀仇恨，更放不下雄心！ 焰阙尽管感动玄真为他所做的一切，还是不愿意就这么撒手随玄真一起归隐山林。想杀的人、想报的仇、想做的事还有很多很多！他轻而易举的再次利用玄真，开始他无休止的复仇，令玄真双手不停沾满人界的鲜血，玄真的师尊更因此惨死！ 最后的最后，玄真满腔的爱意信任，被焰阙耗个彻底，一死一生，生不如死！ 不错，是玄真亲自动的手，不得已杀死了最爱的人。然后，他的整个世界也崩塌了…… 洛川深情的凝视着越城，缓缓低吟：“越城，你便是我的焰阙，千年前的焰阙。”难怪，最初见到越城的时候，就会有那种深层的熟悉之感。以及历经千年，怦然心动的欢喜感觉依然新鲜之昨日！ 可惜，这一段记忆他却不能将他复述出来，尤其是让越城知道。因为实在是太惨烈太骇人听闻！自己被人知晓是“魔佛”转世倒不打紧，但焰阙身为越城的前世，却是人妖之子，是为魔，是佛道两家子弟人人厌之不及决心诛杀的对象。 尤其是那些罔顾人伦罪大恶极的畜生对焰阙所做的事，就像如今江浔对越城，怎能让越城再一次知晓而致身心重度凌迟呢？ 所以，洛川只淡淡地说：“前世我名玄真，而你叫焰阙。玄真深爱焰阙，就像现在我深爱你一样。” 吕飞大惊道：“什么？玄真？‘魔佛’？”千年前的玄真叛佛离经，与‘邪道’一样，早已被正道钉在耻辱柱上，供后人口诛笔伐永不停歇。 那时候人、妖、魔三界之所以大乱，正是因了一佛、一道、一魔。 “魔佛”玄真、“邪道”苏全、“魅魔”焰阙。 玄真本是佛门历代修为最高深之杰出弟子，为什么成魔？佛家后代却是避之不及，从来不提。而苏全身为道家至尊混元派开山祖师首徒，不知何原因竟邪念频生，挑起人界滔天巨浪，道家也是讳莫如深，从不允许后辈提及。 如果洛川所言是真，越城真是焰阙转世，那么难道玄真成魔竟是为情所困？那苏全也是同理？ 天哪！吕飞心中海啸翻澜，一时接受不了，不知如何消化。 而越城茫然的看着洛川，前世的记忆半分也无，教他如何能相信？只不过，最初见洛川虽是冷冷冰冰，内心深处确实是有一股熟悉之感，他没有表露而已。尤其是当洛川舍命救他的时候，那股熟悉之感直入心头。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时候的心不知不觉向洛川靠近了。 否则，又怎会为救洛川甘愿舍弃自由甚至生命，差点与那姚肃结下暗契！在凌业屋里更是轻易地被洛川撩拨起心火，几乎让二十年清修毁于一旦？ 倒是江浔脸上神情像是早已知道了什么，没有半点惊讶之色，唯一有的只是不停的冷笑。 越城突然痛苦的捂住心口，眼中掠上迷茫，又满含着凄楚，语声沉沉：“我好像记起来了，有一个男人，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却能听到他的语声清晰又坚定，仿佛就在我耳旁说……他说‘就算你负我，我也绝不负你！’但是……但是……”越城更加揪住了自己心口，痛的都讲不出一个字。 洛川蓦地一愣，类似的话他也曾当着凌业的面说过，表明他对越城的情谊。难道前世他真的说过这句话，那为什么记忆中没有半点印象？手中抱得更紧，轻声道：“别想了，都过去了……” 疼痛令得越城漆黑的眼眸染了鲜血的颜色，直直的盯着洛川，痛苦的从喉咙中挤出一句话：“那个男人，是你吗？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