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挡

    教室里显得格外漆黑，有人建议把班门口的绿灯弄进来，但是也没办法上课，更没有办法写作业，大家都在黑暗中聊天。

    云澜的手心里还带着暖意，心神荡漾，连何密叫了她好几声都没听见。

    “云澜？”

    “云同学？”

    “云出窍？”

    “澜儿？”

    最后那个称呼实在太过惊人，给她把出窍的灵魂硬生生塞进了躯壳里。

    “您叫魂呢？”云澜被他叫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打个赌，如果十分钟内还不来电，我们会不会放学。”何密转着手上的水性笔，嬉皮笑脸地对她说。

    “你们赌什么呢？带我一个。”王亦杰见他俩讲得热火朝天，也不甘寂寞地戳了何密两下。

    “十块钱，我押放学。”云澜满怀自信地从兜里摸出十块钱纸币，豪气冲天地拍到何密面前。

    “加注，我也押放学。”王亦杰在书包里掏了半晌，磕碜地把两个钢镚按在纸币上。

    “你们欺负人呢？大家都押放学还赌个屁。”何密不满地瞥了他们几眼。

    “所以啊，作为共同期待放学的好同志，我们应该同仇敌忾，一起祈祷供电局停一晚上电。”云澜无比自然地抱住戴熙的手臂，蹭了两下。“熙熙，你说是吧。”

    大家穿的都是毛衣，她怎就觉得辰阳的那么柔软，其他人就扎着她的脸了。

    “你呀，马上考试了，还希望没有晚自习放你回去玩。准备语文又不及格？”戴熙摇头，嘴角都是无奈的笑意。

    “我们相信云澜这样的勤奋学子一定会在放学后拼命复习！”何密笑嘻嘻地看着她。

    “周同学，请你不要给我施加额外的压力，这样会让我在家里玩得不够快乐。”云澜朝他翻白眼，伸手想打他一下，却突然想起这是牵过人的那只手，她恨不得永远不洗手，用来打人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她又默默地把伸出的手收了回去。

    “怎么？看我太帅下不去手了？”何密好死不死地又凑过来，满脸贱兮兮的表情。

    晚自习的任课老师大步走进教室，救了她的场，物理老师瘦小的体态在云澜眼中的形象立刻高大起来。

    “大家收拾一下，学校通知放学了。”老师温温和和地说道，后面的声音立刻被班上沸腾的欢呼隐没。“大家记得各科老师布置的作业，下周的期中考试要加油。”

    她大声说着，虽然在黑暗中看不清脸，但是云澜仍然觉得她为了喊话，涨红了脸。

    何密和王亦杰最为兴奋，两个人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将桌上的所有东西扫进书包，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教室，骂骂咧咧的声音还留在她的耳边：“怎么样儿子，爸爸我是不是比你快？”

    “放屁，明明是我的脚先出的教室门，你瞎了？”

    班上同学收拾东西的速度都很快，可能是害怕自己还没出校门，电来了，又得被拖回去上晚自习。

    云澜和急切的人们格格不入。这个星期又在月初，现在才不到七点，家里肯定没人，停电了，楼道里没有灯，如果她现在回去，那便是毫无选择，只能在楼下等加班的母亲回来。所以她宁可在学校里多待一会儿。

    拖拖拉拉20分钟，教室空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关门的大爷都来催促，让她快回家。

    云澜咬着嘴唇，极其不情愿地踏出教室的门槛。

    “云澜。”声音突然从门边传来，吓得她差点跌坐在地上。

    “你别吓我。”她紧绷的情绪一下子爆发，连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辰阳从黑暗中走出，径直地走到她面前。云澜的眼睛有些模糊，却依稀看见了他眼中倒映的满天星光。

    “你怕黑。”他微微弯下腰，动作轻柔地牵下她遮掩的手，直视她慌乱的眼睛。“我送你回去。”

    “不要，我不回去。”云澜被他看得愈发委屈，原本早已憋回去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为什么？”辰阳有些手足无措，身上一时摸不到纸巾，情急之下只好拿校服袖子去擦她湿答答的脸。

    “没人，害怕。”她这人有个坏习惯，得寸进尺。

    他一只手擦她的脸，另一只手安抚地拍着她的肩膀。

    “好，不回去。”

    这一顿闹腾完，学校里真就没什么人了。两人走出校门的时候，沉寂两个小时的路灯骤然亮起。来电了。

    云澜看着陈旧的筒子楼上，此起彼伏亮起的灯光，和路灯下飘飘扬扬的灰尘，脑子里不知怎么地，开始循环播放遇见。脑子一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自己对他干了些多么荒谬的事情。张口欲言，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你今天是特意等我一起走的吗？”她佯装冷静地清了清嗓子，转头问道。

    “嗯。”辰阳回答，还是一副面无表情，风轻云淡的样子。

    云澜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作为一个心率很平稳的人，每次涉及到跟他的事情时，她就能感受到比坐过山车还要剧烈的心率起伏。其实她想说，现在电来了，还能送她回去吗？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跟别人一起走？”云澜朝路上的石子踢了一脚。脑子突然一个激灵。她不该问这话的，很显然他从出去开始，就一直在外面等她，她要是和别人一起走了，以辰阳的性子，肯定会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地离开。

    辰阳并未回答她。

    她心中开始难受，每次说错话让他不高兴时，不知为何，自己也能体会到痛苦。

    云澜用力拍着自己的脑袋，想快些说点什么缓和情绪。可是今天的嘴似乎格外地不争气，憋了半天才冒出一句来。

    “明天，你有空吗？”

    “有。”他还是不紧不慢地答着。

    “要一起去教室复习吗？”她紧张地抠着自己的毛衣袖子，冷汗濡湿袖口。

    “嗯。”

    “那，我今天晚上在qq跟你约时间。”两人总算走到了她家楼下，云澜几乎是逃也似地冲上楼，跑到三楼时才发现自己忘了和他道别。

    晚上，叶依琦给她分享了一个联系人：表白墙。并说可以在上面围观一些消息。

    云澜在表白墙的空间里乱翻，直接从十一月的最新消息翻到九月一号。

    九月一号有20多张投稿，别的时候才九张。她好奇地点开第一张图片，开始看这天发生了什么大事。

    “墙墙，表白开学典礼上那个高一的学生代表，小哥哥声音太好听了，没看见脸好可惜嘤嘤嘤。”

    “墙墙，我站第一排看到脸了，啊虽然不是我喜欢的那一型但真的超精致，表白帅气小哥哥。”

    “墙墙能不能求小哥哥的qq呀？”

    ……

    哼。

    云澜堵着气，一下把手机按黑屏。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总之就是很不高兴，比一个月没跟辰阳说上话还不高兴。

    怒了十多分钟，她又忍不住看起了投稿。

    “有没有高一四班的同学呀，有偿求小哥哥的社交账号。”

    没有！有也不给你。她朝手机翻白眼。

    “高一又不是只有那一个帅哥，你们睁大眼睛看看！高一二班的言瑾同学他不香吗？”

    就是就是，虽然她不知道言瑾是谁，但是辰阳身上的注意越少越好。

    再后来就归于沉寂，第二次投稿爆发是在运动会的那一天。

    “卧槽长相和体能真的是成正比的吗？学代小哥哥跑步超快，和体特并列第一诶！”

    “哇，四班女生也太幸福了，每天上学还能看着这么一张脸，酸了酸了。”

    “楼上的醒醒吧，再好看的脸看久了也不成了。”

    “楼上的是男生吧，瞧瞧这酸气。”

    “呜呜呜我高二的卫校草是糊了吗？运动会连焦点人物都占不到了是吗？”

    “怎么可能！今天他跳高比赛的时候你都没看围在那里的女生数量，我靠光是单反我就看到了二十多个，他一跳，整场的闪光灯就开始噼里啪啦，排面！”

    “高一的同学还是太嫩了，看到一个普普通通的男生就开始跳脚，看看我们高二的多沉稳。真正的狠人从不欢呼，都在拍照。”

    “是啊，听说高一那个男生超装，冷的一批，呕呕呕，高一同学的眼睛怕不是读书读傻了，多去配几副眼镜吧。”

    云澜终于彻底被激怒了。这些操着学长学姐口吻说话的人，甚至都没有了解过真正的辰阳，就在网上随意诋毁一个这样温柔的人。她点进那几个出言不逊的人的资料卡，一口气全以散播谣言为理由举报了，还顺手用小号重复了一次。

    深呼吸几次后，她的心情才平复下来，和辰阳约了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