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
凤桐毕竟离开族群已久，突然就要回去，心里不免对十三重天生出不舍之情。他当年一意孤行带着黎炎来到这里，就是做好了长久居住于此不在离开的准备，日积月累下来此地早就在凤桐心中成为了他和苍泽的爱巢，如何舍得离开。 苍泽见凤桐一会一个借口想尽办法拖延回去的时间，就知他是不想回去的。但誓言早就出口，任凭凤桐在如何想要反悔都无济于事。【此处可以留着，等日后凰梧有了伴侣后，你我再回来。】 就算凤桐与他商量过，准备让啁啁啾啾其中一只与凰梧培养感情，苍泽也依然没有认定凰梧一定会选择兄弟俩其中之一。凤桐前车之鉴在此，凰梧也没准会倾心他人，也是在苍泽的强烈要求下，凤桐才没有把心中所想告诉儿子们与妹妹。 凤桐苦笑一声，他最担心的哪里是这个。大世界都对夺舍重生之人多有偏见，像苍泽如今这样附体暂居的更是容不下，旁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本就心高气傲的凤族？就算苍泽不在意，他也要想一想该如何保护好苍泽，封住那些火精们叽叽喳喳的嘴。 苍泽又不是初来乍到大世界的新人了，对凤桐的担忧了然于胸。只是他出生于小世界，小世界中人只要拥有实力就可以让人敬佩，就可以堵住那些碎嘴的口舌，而不是像大世界这样就算你实力远超众人，只要根骨不正就永远被人诟病。【就是矫情，】苍泽如此评价。 凤桐忍不住叹了口气，依偎进苍泽怀中，小声道：“其实你该是怨我的。” 【因为你让我成为了其他人眼中的脏东西？】苍泽本来就看不顺眼大世界修士清高的嘴脸，如今更是被气笑了。【生灵存于世间，不都是暂寄一体，和我如今并无分别。】 “后一句说的不错，但脏东西？”凤桐搂着苍泽的手臂，气得哼了一声。他摸着手下不如生前温暖柔软的皮肤，之前热得像个小火炉一样的伴侣，如今只剩下些许余温。“你体内有我分出的生息之火，这具身体说是我炼制的肉身傀儡，但有了生息之火的附着和生灵别无二致。就算是平心娘娘来了，也不能说你和那些寄宿的冤魂是一样的。” 说完后，又愤愤补充道：“只是担心那些长舌的会说些不知所云的话，让你心烦罢了。” 【我知道了，且放心，那些流言蜚语我不会放在心上的。】苍泽如此安慰着，心里却想着：与其那些人会在背后议论自己，倒不如说是念叨凤神太过偏执，宁愿让伴侣以肉身傀儡留下，都不愿其转世，只不过一个个都惧怕不慎提到凤桐名姓让他有所察觉杀上门去，才只碎嘴自己。 被苍泽开解一番后，凤桐总算是打起精神准备收拾收拾搬家了。要把桐青带走，就要让他化作一支幼苗大小，对于内部空间会产生些许波动，故此，除了若素依旧被凤桐留在身边外，其他送到这里名为清修实为思过的各族少主们，终于结束了自己漫长的思过生涯，得以回到族中，至于后续……就要看她们的母亲该准备如何处置这些篡位未遂被主君保下性命的女儿们了。只是过来陪小姐妹们的岐倾枝倒是过来问过苍泽如何了，得知被凤桐留下后，就松了口气，随那些小姐妹们离去了。 凤桐对那些人的离去毫不在意，都是这等修为了想做什么事勾勾手指就可以了，像仙界天庭那等使唤人力的做法是穷惯了的一朝暴富所为。等凤桐准备好后，凰梧也传讯过来说已经为桐青准备好扎根的土壤。至于为何没有亲自来…… 凰梧看着抑郁得毛都快掉秃了侄儿们，头疼不已。在两个小的看来，父亲回到族中仿佛彻底宣告了爹爹的死讯。就算啁啁如何安慰弟弟不要在父亲面前太难过，因为父亲比他们一定更难过，两人勉强打起精神也无法保持，很快就又蔫了下去。 凰梧为了侄儿们不变成秃鸟，又紧接着问了苍泽的情况。 凤桐只说，苍泽无事，等他回去了再和孩子们解释，先让妹妹安抚下儿子们不要太难过。 从姑姑那里得到了爹爹并未离去的消息后，两只小的明显振奋了不少，因为哀伤抑郁而色泽黯淡的羽毛也变得鲜亮起来。 凤桐不愿让苍泽如今的现状为大多数人所知，离开当日桐青把自己的本体根系从土壤中抽离变为幼苗形态后，凤桐等着洞府空间波动过去，变得稳定后，就准备让苍泽进入洞府中。 【不急，】苍泽站在边缘向下望去，拉着凤桐过来，【以前下面有这个山丘吗？】 这十三重天的浮岛之下本是一片平坦草原，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一个丘陵般的凸起。 “应该是被地动挤压所致，”凤桐没有放在心上，几日前的地动比起当年共工撞倒了不周山的动静小多了，还不至于让他多么关注。 苍泽心里有些觉得古怪，可又说不上来什么，只好先暗暗记下，回到了洞府之中。 一切准备妥当，凤桐化作原型，一只浑身环绕着火焰的巨鸟轻轻舒展羽翼，引吭高歌一声，接着低下头，衔起桐青化作的幼苗，一跃而下，滑翔至凤族领土之上，于高空之上将幼苗抛到早就备好的空地上。幼苗一沾土壤就立刻扎根其中，无风自动，眨眼间又变回了那参天巨树的模样。 凤桐落下后，化作人形，他取了两根肋骨炼了丹药，如今还未彻底痊愈，仅是这等程度的滑翔就让他脸色发白。装作无意的摸了摸两侧伤口，发现没有崩裂后，悄悄松了口气。妹妹也就算了，在幼崽们面前浑身染血就太失长辈尊严了。 两只小的一头扎进凤桐怀里，硬是给凤桐撞了个踉跄，本来无事的伤口隐隐作痛起来。凰梧见到哥哥脸色不好，加上凤桐抽离了生息之火容颜略有苍老，就知一定是付出了什么代价。当即就要带走侄儿们，先让凤桐好生休息。 “我有些事要与他们商量，”凤桐轻抚着幼崽们的后背，带着他们进了洞府。 洞府内易碎的装饰怕在空间波动中碎裂都被收了起来，此刻看着有些空空荡荡的荒凉。好在不管空间如何波动，神座总是不被改变的，或许是苍泽如今的肉身是凤桐一手炼制的缘故，生前必须在凤桐陪伴下触碰的神座，如今可以让他随意坐卧了。 幼崽们那坐在父亲神座之上的黑发青年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一头扎进苍泽怀中嚎啕大哭。以至凤桐跟他们说的，爹爹如今情况有多么特殊都不在意了，管那些外人如何评说，又不是他们亲爹，说风凉话当然轻松了。 幼崽们的接受速度不在凤桐和苍泽的预料之内，可又很容易理解，幼崽们就是这样，爱恨都很简单。 孩子们都接受了，凤桐和苍泽提着的心就彻底放松了。 是夜 “我在想，或许是时候该给孩子们开启传承记忆了。”凤桐一边让苍泽扎着头发，一边道。“比起我生而知之，他们已经很晚了，我们给他们成长的空间足够大了。” 【是因为我，你不想让幼崽分心太多。】苍泽平静地指出关键，一针见血。略有些僵硬的手指穿过凤桐火焰般的长发，执起一缕在手心摩挲，【或许我的状态确实不比以前，但我觉得还远不至于你把近乎全部精力都用来照顾的地步。】 “那你就要快点适应，”凤桐转过身，搂着苍泽的腰揽进怀里，亲昵的摩擦着苍泽的颈窝，呼出的吐息喷洒在微凉的皮肤上。“是这几日你我都没有时间去活络体内经络的灵气，才让身体如此僵硬。” 【还要快些学会如何借用你的神力释放术法，】苍泽侧过头亲了亲凤桐的发顶。他终究是难改痼疾，无法像其他那些拥有大能伴侣的人一样安心混吃等死，死而复生后的肉身不比以前强横，只是能死而复生已是大幸，苍泽本来没想强求其他。还是凤桐和他提起，才让他生了几分心思。 “是啊，”凤桐见苍泽能毫无芥蒂的提起，心下一喜，开心的蹭了蹭，又亲了亲，才扶着身体有些僵硬的苍泽走到床边安寝。 亡魂能否入睡？这个问题在苍泽心里转了一圈，最终决定以入定代替，左右他在小世界时都是抓紧时间修炼入定，从未有睡眠如此奢侈的事，做起来也不算很难。 这是凤桐和苍泽重归于好后最为安心的一夜，他终于不会再担心苍泽离开他身边，可以放下一切真正轻松地和伴侣依偎着睡上一觉。那些被他忽视地刻意遗忘地梦魇，就在他松懈的时候悄悄袭来。 那是最让他感到羞耻愤怒的记忆，是他第一次分魂下界带回来的记忆。 那时凤桐还是只尝试的下放到小世界，不仅分魂的数量少而且魂魄体积也远比后来要庞大，甚至那些分魂大多数都化为了凤族，而且实力还相当的不错。可当时凤族势力在小世界已经初见颓势，而他为了搜寻黎炎的魂魄不可能固守族中，经常借口外出。 踪迹罕见的高等凤族出现在外界吸引了无数心怀叵测的修士，最终在一处秘境中被不知何时勾结在一起的正道魔修们擒住，灌下了不知多少种不知名的丹药，被催生出的情火炙烤得火热敏感，骨头都被情火烤酥了，只能任由着蒙了头脸的修士们按住手脚，为所欲为。 分魂化作的凤族在情欲浑噩之际，双眼噙泪地呢喃着阿炎，却被修士趁虚而入，掐着两腮塞入了腥臭的肉块。 “就该让他的情郎好好看看，平日里高傲的凤族，不过是个只会发情的扁毛畜生。” …… 凤桐打了个哆嗦，惊醒过来，手臂紧紧搂着苍泽的身躯，才渐渐平复。 那已经太久了，久的已经不会出现在苍泽之前进入的幻境中， 那分魂后来不堪受辱，当场自焚，那记忆随之回到他的脑海。那时他还未接受弱小者任人欺凌的现实，心中满是愤怒，又十分的痛恨。他恨得是黎炎离世之前，都未曾与自己有过这般的欢愉，恨之前自视甚高，不肯看清内心的自己。 也是因此，后来凤桐在撕碎魂魄投入下界时，都会再三确认是否彻底封住记忆，如果被人欺凌侮辱可以摆足了他对天道服软的姿态，让黎炎重回身边，凤桐可以不在意那些痛苦，但他无法接受在这种时刻黎炎的名字也被那些下作东西当成了戏弄的工具。 【魇着了？】苍泽搂着颤抖的凤桐，心里却有种预料实现的安定。 按理说，遭逢如此变故，凤桐梦魇缠身正常不过，可之前除却幻境之中，凤桐都表现得丝毫不受恶意侵扰，就有些奇怪了。苍泽当时将其归于凤桐的心志坚定，如今看来，不过是当时凤桐不敢。 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再度离开，所以除了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不能闹腾，甚至不能让自己觉得麻烦。 直到…… 将自己的肉身炼化为肉身傀儡，凤桐才终于确定，苍泽是再也不会离开自己了。这才放松，以至让深藏的恶念而虚而入。 苍泽心里如明镜一般，却冷静极了，丝毫没有为人所桎的厌烦。【别怕，】他抱着凤桐，轻轻的亲吻着耳后炸起的翎羽，冰冷柔软的吻细密地落在敏感的翎羽上，极大的安抚了因为痛苦而颤动的身体。 “我……”凤桐想要为自己辩解。他太了解苍泽了，知道苍泽会有所联想。 【这在我的预料之内，】苍泽若是还能叹气此刻定是要做的，他亲了亲凤桐满是冷汗的额头，【你不会坐视我寿终而亡，我想到了。不会再度让我进入轮回，我也想到了。会把我的肉身炼作傀儡，亦在我料想之内。】 毕竟，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伴侣，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在抚育幼崽的时候，苍泽就已经有所觉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