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间

    “据说，玉鼎真人给他的新徒弟改了名字，叫杨戬。”九公子把呼呼大睡的儿子们放在膝上，接过若素递上的果茶。

    “刀戟为名，太过凶煞了，他是想养徒弟还是一把兵刃？”苍泽觉得有种说不出的不对劲。

    “二者皆有，”凤桐接过话来，“天庭人手短缺良莠不齐也不是一时的，三教人才济济却被天庭压在头上，而且鸿钧似乎又有拿三教填补天庭的意思，放在谁身上都会不从。杨戬和天帝是至亲，又是仇敌，这把刀养成了，百利而无一害。”

    苍泽欲言又止，九公子刚投去探究的目光，就见苍泽摇了摇头表示无碍。苍泽再怎么说也不是神裔，量劫发生时他一直置身事外，他隐约感觉自己摸索到了一丝线索。龙凤之战发生时，正是龙凤两族最为鼎盛的时候，即凤桐和凰梧都拥有可以傲视一切的实力的时候，让巫妖之战彻底拉开帷幕，正是十个太阳长成炙烤大地。成长到拥有强大力量的下一代，是推翻上一代甚至引发巨变的根源。就看龙凤之战后，九公子、凤桐和凰梧存活，而巫妖之战陆压也活了下来。

    “或许，第三次量劫已经快来了，”苍泽想到这里就不由的头痛，凤桐已经快要临产，要是赶上了量劫，或是两个崽子被牵扯进去了，让凤桐受到波及。那他真的不如现在就大义灭亲，保大不保小。

    “魔血石也这么说，”九公子不禁叹了口气，前两次量劫带来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光是从大世界的人族刚刚脱离茹毛饮血，而小世界的人族昌盛就能够看出来这种浩劫对各个种族的影响。

    而每一次量劫，都会产生无数包含怨气死去的魂灵，这大概就是为什么无情道会找上门来，与后土联手弄出那么个消弭怨气的转轮镜台。

    这种事情就是九公子都束手无策，也不敢轻易牵扯进去，他口风一转，“几日前，你见到的无情道是什么模样？还是照影的样子吗？”

    “当然，无情道占了我弟弟的魂灵身躯，怎么能不是他的模样？”苍泽有些奇怪，心里暗忖，难道无情道还有什么方法改换容貌吗？

    九公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而后对凤桐说：“我可能要借用一下你的真火，然后，这两只小的，暂时放在你这里吧。”

    “……真火可以借，儿子我可不帮你养，”凤桐拒绝的毫不犹豫，“一个两个的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育雏所吗？”

    “我大概猜到你要真火做什么了，可你不必如此自损，大可把记忆暂时抽出封存就好，到时候你看清了原貌后，在取回记忆也不迟，更不会有记忆混乱的缺陷了。”苍泽无法同意九公子的行为。龙族和凤族相争多年，能够伤害神裔的除了弑神之器外就只有神裔了，由凤桐出手用真火烧灼九公子，使其丢失有关照影的记忆，如此就能得见无情道的真容。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风险极大。

    苍泽说完就见九公子一脸震惊地看向他。九公子说：“我只是刚这么想想，你怎么就猜到了？”

    “这……猜不到才是很难啊，”苍泽脸色十分复杂，他不太想知道自己以前在九公子眼里究竟是个什么形象。

    “就算证实了也无济于事，只不过是落实了你我的想法，为此搅乱你的记忆，甚至影响到你的天赋，对我们百害而无一利，”凤桐立马下了逐客令，“好了，该说的都说了，你在我这里多待也不是个好事。”

    九公子还想最后挣扎下，凤桐只是冷冷地说：“我能理解你想要夺回照影的心情，但你也该明白，欲速则不达。如果行事太过激烈，让他们有所察觉就真的是满盘皆输。”

    九公子静默，他看着凤桐一字一顿地问：“如果此刻是苍泽在天道手里，你会听我这样劝你吗？”

    “苍泽的境况和你不同，他的用处不大，才让我用无数的小世界逼迫‘它’把苍泽送回来，”凤桐出乎苍泽意料的平静，“你能让‘它’把照影放回来吗？”

    九公子不说话，凤桐继续说：“既然不能，那就只有强抢了。计划要周密，要万无一失，要一击得手，空回不详啊。”

    “我确实坐不住了，”九公子搂了搂快要从腿上滑落的崽子们，叹了口气：“之前魔血石告诉我的方法已经用过了，猛地闲下来不知方向就有些焦躁了。”

    “魔血石知道的这么多，又一直被天……咳，‘它’派出无情道追杀，”苍泽很难理解九公子和凤桐，疑惑地说：“其实已经可以基本确定，魔血石是罗睺的后手了吧？”当年黎炎曾经与重伤的罗睺有过一面之缘，那时罗睺就只剩下一个头了，另外两个头去了何方呢？

    只见除了苍泽外，其他两人反应十分剧烈，凤桐咬紧下唇，耳后羽冠炸起，九公子脸上面纹流光闪烁，更是直接显出了法相。

    “罗睺乃是杀死我父母的幕后黑手，接受来自父亲传承后，也一并承担了为父报仇的遗志，只要听到一点关于罗睺的消息，都会让我们心生杀意，之前照影没有和罗睺剥离，才可以直接称呼。而现今……”凤桐咬着牙说完后，忍不住闷哼一声，运起全副神力压制心底的异动。

    苍泽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立刻沉默下来，起身把凤桐打横抱在怀中，和九公子低声道歉后，带着凤桐回到了内室。他把凤桐放到软塌上时，凤桐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湿透了，脸上泛着一层水光，不停的冒着汗珠。苍泽把汗珠轻吻舐去，拉着凤桐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低声道：“没事了，没事了……”

    “罗睺还……罗睺死后，魔族还杀了你，”凤桐无语伦次，浑身颤抖着。“他们杀了你。我，我现在有时候，还会怕，怕你一转眼就没了。”苍泽默默把凤桐搂在怀里，安抚地拍着他的后背。苍泽能够理解凤桐的恐惧，想想当初谷雨在他眼前渡劫失败，后来那个场景就成了他渡劫时的心魔，最后浑身筋骨尽碎的被扔进了洗尘池，如果不是凤桐在那里守着，怕是早就成了洗尘池池底的一具枯骨。

    等到怀中人的颤抖渐渐停止以后，苍泽才说：“我还以为你最恨的是‘它’。”

    “我当然恨，可我又恨不起来。”凤桐凄然地摇头，“你的性命被‘它’牢牢捏在手中，甚至就连你我相认都要按照‘它’的心意来做，我如何不恨？可我又不能去恨‘它’，甚至还要感恩戴德发自心底的感激‘它’，因为‘它’让你有机会回到了我的身边。”

    “我一直很奇怪，你说‘它’曾经倒流过时间，那为何自你我相认之后就再无动静？”苍泽趁机说出了自己心底沉寂已久的疑虑。

    “这就是‘它’想要的结果啊，”凤桐苦笑道：“‘它’让我对你有所隐瞒，让我不能对你坦诚以待，必须等到一切一切的蛛丝马迹让你发现心生怀疑后，才可以‘重归于好’。”最后四个字凤桐咬的极重，饱含恨意。“这样不管如何，你我都无法再回到从前，怀疑的裂缝永远会存在着。只要‘它’想，就可以随意的离间你我。”

    苍泽心里一惊，他当然清楚自己对凤桐的重要，如果天道真是有这样的打算，那只怕是早就察觉出了九公子的计划，只不过天道太过自信，笃定九公子不会成功。九公子身体不够强悍，必须和凤桐凰梧联手，刚露出个苗头，只要让自己对凤桐心生怀疑，打乱凤桐的心绪，让凤桐无暇顾及他人，剩下的有着种族牵绊的九公子和凰梧还不好解决吗？

    本来凤桐就已经快要临产，如今这么一折腾，两人刚整理好衣襟把九公子送走，凤桐就脸色骤变，甩开苍泽离开桐青树干，化作原身轻巧的落在早就建好的巢穴上。

    等苍泽从树枝间爬到鸟巢旁边时，巢穴里已经多了两颗洁白、一人多高的鸟蛋，而凤桐正在上面优雅地梳理着毛发。

    “……”苍泽看着这两颗鸟蛋，震惊地把手贴了上去，这种血脉相连的感觉无法作假。“这么快吗？”苍泽喃喃自语，他还记得幻境中凤桐生育有多么的痛苦漫长，怎么现在……

    “修为高，做什么都是方便的，”凤桐慢条斯理的梳理着羽毛，而后调整了下两颗蛋的位置，用腹部柔软细密的绒毛遮住。

    苍泽从凤桐腹部温暖的绒羽中挣扎出来，摸了摸翅膀上手感顺滑的飞羽，“我会在这里陪你的。”

    “这倒不用，一直孵蛋很是无聊，”凤桐说着把头埋入翅膀下，抬起时喙叼着一支卷曲的羽毛放到苍泽手上。“带着这个回去就可以了。”说完，还用头催促地拱了拱苍泽，险些让他从巢边摔下去。

    苍泽满腹莫名，等他带着那只羽毛回到洞府内时，就觉胸口放着羽毛的地方一阵火热，赶忙把羽毛掏了出来。只见那羽毛上的光芒愈发炽盛，火苗愈燃愈烈，足足有苍泽一般高。等到火焰散去后，苍泽难以置信地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凤子，恍惚地上前一步，把他紧紧抱入怀中。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幅样子的，”栗色短发的凤子仰起脸，对着苍泽露出尖尖的小虎牙。他伸手捏了捏苍泽的脸颊，看着久违爱人的脸庞，心底的酸意就怎么也压不住了。

    “不用如此的，”苍泽强迫自己松开手，把凤桐推开，冷静下来。“你用羽毛做一个化身，也不必用谷雨的模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