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终章26 选择停留在此的自由
“真是的，只是偷了点运算核心而已，那群人类至于把实验室炸了，还拿飞艇来追我吗？” 废旧城区，在阴暗潮湿地下道行走的暗红身影不满地嘟囔着，完全忽略了自己的嚣张行径。 这次意外对他来说也不算真的毫发无损，至少报废了一台机车，那可是耗费了不少军用材料改装的，而且其中一枚迸裂的火箭炮碎片击中了他的面罩，在接近1厘米厚的合金厚片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划伤，面罩也需要更换了。 估计那些治安官很快就能从机车的碎片里查到材料的来源，发现其中不少是20年前军火库物资失窃的赃物，然后通缉犯“暗红”的罪名又增加了一条........之类的。 他倒是一点都不在乎。 虽然不会在人类面前用出咒文，但他近百年来早就大摇大摆地用不同的面貌，以一个普通Omega的身份在地下黑市和酒吧出没，只要他想要隐藏行踪，这个没有魔力的世界几乎没人能把他找出来。 毕竟—— 他可是高阶魅魔克尔本啊。 来自异界的恶魔哼哼了一声，走到某条狭隘的通道末端，解除了变形咒文，掀开深红的皮质上衣，露出暗红的皮肤，布满倒刺的尾刃也恢复原状，瞬息从衣物里凶猛窜出，像手一样灵活地按在接近地面的隐藏式触控板，以魅魔尾巴特有的倒刺纹路解锁了基地的安全系统，独属于他的认证方式。 触控板闪过一抹红光，原本没有裂缝的墙壁发出“吱呀”的轻微异响，伪装成混凝土墙壁的基地大门在气压杆的运作下往上打开，露出一道陡峭的下行楼梯，魅魔收起尾巴，敏捷的身影迅速没入其中，大门随即关上。 克尔本来到这个中阶文明世界已经96年了。 当初术士埃里艾尔给他的电子储存装置里包含了这个世界的基本资料和语言，虽然都是些和原本世界相差极大的知识，但身为高阶恶魔的克尔本自然不会被这种小东西难倒，很快就理解这些科技的原理，如今早已融会贯通，即使为了不随意干涉世界而不用魔力和咒文，光是一手骇客技术就几乎无人能及。 他不得不承认，他还挺喜欢这些冷冰冰的小东西。 像他的秘密基地里，除了墙上挂着那把巨大骑士枪弗拉基米尔以外，其它所有东西都是用这个世界的材料制造的。 布满高耸墙壁的线路，一块块散发着冰冷蓝光的屏幕，聚合型的黑色运算模块堆叠，当初光是供电和冷却系统就废了克尔本不少功夫，最后还是成功在没有用咒文的情况下完成；除了运算区域，另一边是改装机车的地方，大型升降台和机械臂交错，同样造型的重型机车还有好几台，每一辆都是军用武装加上炸弹的设置，方便他可以像今天那样，在心血来潮时调戏一下那些治安官们，或者任何企图追杀他的人..........例如被他一个虚假的Omega肏得拼命求饶的Alpha之类的。 不过在这些眼花缭乱的仪器和机械装置中，更显眼的是位于所有运算模块中央，几乎触及高高的天花板，无数线路遍布表面，指示灯不断闪烁着不同光芒的巨型柱体物。 是被称为“记忆回溯仪”的装置。 这才是这个基地运作的目的，也是克尔本特地前来这个世界的其中一个原因。 “哦——我们所有人——都将成为一体——” 带着磁性的诱惑女性歌声在基地里响起，克尔本早就把音乐播放程序设定成他一回来就会启动，这样会让满是冰冷电子仪器的基地显得没那么无趣，他一边踏下楼梯，一边从皮衣的隐藏口袋里掏出微型晶片，随手把它丢到解析台上。 “啪哒。” 接连的金属扣解开的声音，那件深红色的皮衣连同手套被完全解开，皮裤也在拉链声中卸下，脱掉的高跟长靴被魅魔随意塞在鞋柜里，暗红手掌覆在脸上有着恐怖划痕的面罩，把损坏的遮蔽物拿下，丢到远处的废弃物桶里，露出和以前毫无变化的俊朗面孔，和那双燃烧着烈焰的黄金竖瞳。 克尔本在基地里恢复了恶魔一丝不挂的本性，眯起眼高举着手，把深灰如雾的羽翼也伸出来伸展了一下，肌肉线条分明的修长身躯绷紧着，没有任何一丝赘肉，只有下腹处稍微凸起，仿佛里面有什么圆润的异物。 他把衣服脱光后便一屁股坐在运算区域的控制台，翘着腿躺在有舒适软垫的金属座椅上，挥了挥手用黑暗荆棘把远处迷你吧台上的鸡尾酒拿来，啜了一口高脚杯里剩余不多的幽绿色液体，一般人类喝几口就昏迷不醒的高纯度混合酒液对恶魔来说毫无影响。 晚点再破解晶片吧，他想着，慵懒地往椅背上靠了靠，在悠扬的女声中对着中央的记忆回溯仪发呆，不自觉地把手覆在小腹上。 “尼赫你这混账，到底什么时候才要醒来啊.........” 已经96年了。 这颗进行过“转生仪式”的龙蛋已经在他体内孕育了96年，其中的灵魂仍在沉睡。 当初为了让身为错误的尼赫可以从迦奈伊萨之树的诅咒中解脱，同时尽可能延迟灵魂裂缝的爆发，他和尼赫制定了一个风险极大的计划。 尼赫从希莱那里接受了杀死灾厄的委托，而他则委托埃尔协助自己杀死尼赫，通过先后顺序不同来取得双重愿力推迟生灵的末日，同时事先准备转生仪式，天使伊瓦瑟献出了体内经过混沌之力净化的光明泉源碎片，和尼赫心脏的小部分血肉作为躯体，汲魂者奥兹特里恩和妖精克诺维尔提供了巨量的生命力，用混沌力量结成作为转生基础的龙蛋。 而最重要的，为了让尼赫的灵魂不被魂海彻底化为虚无，克尔本献出了自己的灵魂。 不是主奴契约或是烙印那种单纯的连结，而是真正地将两人融为一体。 克尔本和尼赫在本质上都已经消失了。 世界上只剩下“旅人尼赫斯特提尔”这个存在。 在尼赫晋升伪神后死去的刹那，他的灵魂已经和克尔本融合在一起，成功在死亡后完全落入魂海的一瞬间就重新回归现世，通过转生仪式进入了恶魔体内的龙蛋，原本的天使尼赫已然死亡，接下来克尔本只要按照计划等待在龙蛋里的灵魂苏醒后再“生下”他的天使，就能将尼赫复活成没有任何诅咒缠身，真正获得自由的新个体。 “在无尽的生命里只能和我在一起，永远和我共享生命和灵魂，这样也叫自由吗？” “选择永远停留在这里，也是一种自由啊，你也作出了选择，不是吗？” 克尔本还能清晰地记起当初尼赫的回答，带着发自内心的浅笑，深深地吻住了他的唇。 不过真正的死后复活，并不是什么可以轻易做到的事。 一个生灵的存在，是由肉体、灵魂和自我组成的，重建躯体和唤回灵魂的方法很多，像他们使用的“转生仪式”就是以黑龙的灵魂分身制造仪式为蓝本重新拟定的，几乎算是可以无损地制造出天使之躯并让灵魂恢复生机。 但构建自我的“记忆”和对记忆的“共感”才是最大的问题。 当初狼人刻拉哈特不过只是失去力量，就已经没有了记忆，仅残存对艾琳.弗格斯的一丝爱意，而尼赫是彻底死亡，要恢复自我的更是无比困难。 即使记忆尚存，但如果失去对这些记忆的“共感”......... 重生的尼赫将不再是他，而是某个拥有尼赫记忆的“他人”罢了。 他们的相遇、对抗、双方的牺牲、那几百年的欢愉生活.........到最后的敞开心灵、灵魂融合，对那个重生者来说都不过是些无意义的记录，他能清楚地像讲别人的事情般描述出自己的经历，但其中蕴含的情感早已离他而去，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接受恶魔，也不理解为什么恶魔愿意献出灵魂。 也许还能用那一摸一样的精致面孔，毫无二致的温和语气，笑着面对让自己复活的克尔本。 甚至还会给他一个拥抱，感激他的付出....... 但那根本不是尼赫。 而是.......“他人”。 当然，他们也不是对此毫无准备，尼赫向他许下的“誓约”正是用在此刻。 “无论如何都要以完整的自我归来。” 这就是他要求尼赫必须做到的唯一一件事情，但没人知道誓约这种比主奴契约更强的联系能否穿越生死，连活了无数年的术士也只能推测这样的做法也许能提高恢复记忆的成功率。 “魂海的时间流速和现世不一样，也许在我们看来，尼赫只是坠入极短的刹那，但对于他而言，有可能已经在里面孤独地度过了难以想象的岁月，见过我们无法理解的幻象。” “陷入其中的灵魂极难保持自我..........正是真正死亡后复活的最大难题。”埃尔这样说道，在克尔本的请求下调取了集会所图书馆的记录。 集会所成员曾经见过或是协助过的复活仪式有4359例，而保留着自我归来的........ ——不过是区区3例。 皆为“原因不明”，连后者想模仿都做不到。 趋近于绝望的可能性。 克尔本不知道自己是因为融合了尼赫的灵魂，还是在人类社会呆太久了，他在这几十年间想过的事情比过去几千年还多得多，他经常会回想，如果当初他们如此清晰地知晓机率低到这种程度的话，是不是就不会执行这样的计划呢？或者说克尔本自己是不是就不会协助尼赫了呢？ 答案是否定的。 与其恐惧尼赫随时无法控制地再次选择自我灭亡，不如亲自反抗这一切。 而他也绝对不会接受悲剧般的结局，所以他才会来到这个世界，以这个世界的电子技术和那种被原生物称为“神降粒子”的特殊元素，构建出“记忆回溯仪”。 幸好天使的实力和精神远超普通人类，根据图书馆过去记录，越强大者越容易保留记忆。 也就是说，尼赫至少能带着记忆归来。 只要还有记忆，即使完全失去了对这些记忆的共感，他会用那个仪器想办法恢复少许浅薄的情绪，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找回一丝感情。 就算不足以将尼赫的自我找回，这个世界还有一个巨大的潜在错误，他会像其他旅人那样，以接受委托、收集愿力的方式达成目的，在解决完这个错误后，会带着尼赫继续前往下一个世界、再下一个世界....... 至于那个已经不算是尼赫的重生者，是不是还愿意留在他身边？ 克尔本一次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的灵魂已经破碎了，只有尼赫能填满这种深渊般的空虚。 对尼赫的深沉欲望早已充斥灵魂，即使要耗费万年、十万年、百万年..........他都会让他的天使归于完整。 “不再悲伤——动身离去——在我们融为一体前——” “前行吧——” 也是呢.........是时候要开始晶片的破解工作了，先安装完再休息吧。 魅魔在悠扬的乐声中眯了眯眼，抬手把所有酒液一次灌入口中，从舒适的座位上一跃而起，跟着旋律小声哼着，迈开修长的腿，走向迷你吧台准备再去调一杯鸡尾酒—— “尼赫？...........” 身影突然僵住了，黄金竖瞳瞬间紧缩成线，惊讶地低下头。 那颗从未有过动静的龙蛋，此刻极微地颤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