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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跟甚尔是不过节的,不过今年圣诞节你收到了甚尔的礼物。他给了你一个小信封,里面是两张一月中旬在东京开始举办的画展的门票。

    你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艺术细胞,谁都不讨厌美丽的东西,但是你也不会额外花费精力去追求。这份礼物就变得有点...让你摸不着头脑。

    不过也还算不错,你挺喜欢书画展的,难得的人挺多却没什么让你讨厌的噪音和气味的地方。那里仿佛是人类文明的高地,只有美好和快乐,教养与克制,大家都把不雅的那一面封存了,只留下了好的一面。

    既然如此,你决定去买一身像样的衣服再去,也算是把自己不雅的一面也封存一下。你买了一条黑色的无袖连衣裙,好东西,一年四季都能穿就是这种东西了,面料上佳,款式从50年代到二十一世纪还在流行,只要你身材变化不太大,你能穿到入土。如果不是迪奥,没有贵的让你头晕的价格,你就更满意了。

    这只要配一件打底衫,套上一件大衣,随便穿一双皮鞋,你看起来就很上流了。甚尔跟你差不多的随便又讲究,白色高领毛衣,黑色休闲西裤,黑皮鞋,黑大衣,太好了,从婚礼到葬礼全都能去参加的装束。

    可惜的是你们俩都没什么亲友,也没机会去吃席。这么一想,你在门口换鞋的时候,跟甚尔说:“你说上次咱们都偷渡到五条家了,怎么不坐下混一顿饭再走呢?”

    甚尔提着你的小包包,皱起了眉:“你要是这么闲,回来就好好研究一下你搞来的毛子图纸怎么弄,就算不做咒具,搞点自产的小玩意儿,也能卖个好价钱。”

    “现在满街都是苏联制式的走私货,我们的小玩意儿有个鬼的销路。”你嘟囔了一句,老大哥的解体倒是养活了不少军火贩子,一直到二十一世纪都还有在吃老大哥老本的家伙,非洲那边能从丢石头干仗来抢地盘的战斗方式光速过渡到中门对狙,坦克大战,自然也离不开毛子军火商们的鼎力相助,有正品谁买仿品啊?

    “我们这边不太进的来,我问过孔先生,还是有销路的。”

    那倒也是,现在日本黑道盛行,因为经济下行的原因,黑道比前几年还热闹,她的同学里都有毕业就要去参加社团的预备役了,别的不说反正般若已经纹到胸口了,前段时间还经常脱衣服给大家欣赏,最近天气冷了那蠢材才消停下来。

    啥钱不是赚?自己焊过床,至今都还岿然不动的承受你和甚尔的折磨,加固过的沙发也坚挺依旧,你都计划寒假了去小仓库继续你的钢铁艺术,做个钢架搭配钢化玻璃的餐桌茶几之类的。

    虽然这是入门级手艺,但是因为有机床在,你也是练习过其他手艺的,除了部分尺寸特殊的螺丝螺母之类的小配件,其他部件加工出来难度不算很大。

    这个画展比上次的书画展人多一些,但是还是很安静。空气里混杂着展馆的香薰和体面人们的香水味,走几步味道都要变一变。

    人们轻声细语的交谈,你也挽着甚尔的手臂,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像是个体面人。

    你果然还是喜欢雪,哪怕是看着画作都让你心情平静。你悄悄地说:“我或许是个东北人,可是我说汉语又是标准的普通话,没有东北口音,真奇怪。”

    因为你的关系,甚尔也是研究过地图的,知道东北就在海峡对面,离你们很近,坐飞机过去比去冲绳还要快。

    “想过去看看嘛?反正现在有户籍了,你可以光明正大的回去。”

    画里是乡村的雪景,层叠的灰白之中,只露出星星点点的房屋结构或者树枝,天空也是灰色的,稍微深一点的线条勾勒出阴沉的云,仿佛还有一场大雪即将到来,让人忍不住担忧这些都快被埋起来的房屋还撑不撑得住。

    这是一系列的画作,一套五幅,还有一张是画了冬季的温泉,依旧是层叠的灰白色颜料勾画出厚厚的雪,一层热气在水面铺陈开来,胆小的依恋着水面,丝毫不敢离开,或有胆大的水汽向上蒸腾,便逐渐消散了。温泉的角落里,有一点点墨绿色的苔藓,成了这一套画作里唯一的生命。

    这套画叫做。你一幅一幅看过去,对从未去过的秋田也产生了一点好奇和遐想,你想去看看。

    你的老家你回去或许就不想回来了,你总归还是想在这边搞点事才行,这么灰溜溜的回去也太丢人了。那秋田,能做你的代餐吗?

    人的温饱还没解决好,你都开始想着旅游了。你都不知道自己这个无业游民哪儿来的勇气胡思乱想。

    除了你喜欢的雪,画展上还有其他很多美丽的,引人遐想的画作,国内外都有。还有一副水彩画,画的是一个小池塘,层叠的色彩一层层铺就出热闹的夏季小池塘,边缘处堆积的藻类,池塘中央摇曳的莲花,岸边杂乱的野草和灌木,充满了生机的模样。

    在美术的鄙视链里,水彩基本都是要往后排的,这幅也确实实力出众才被这么大规模的画展展出了。这个画展也卖画的,有的纯展出就不标价格,这幅刚好是标出了价格,税前60万。

    说贵不贵,说便宜你肯定是不认的,谁说便宜你就要让谁买来送给你。

    你想要,又心疼,纠结了一下,看了一眼作者的名字,丰泉步梦,行,有钱了来买你的画。

    本来是单方面的决定,但是在画展消磨了大半天,你和甚尔都饿的咕咕叫之后,一离开展馆,就被一个有些落魄的男人拦住了,让你们俩都愿意驻足一下的原因,是他身上缠满了秽,乌糟糟的绕在他的身上。

    “小姐,很冒昧来打扰你,我是丰泉步梦。”

    咦?

    “不瞒您说,最近我...很缺钱,那幅画好不容易能够挂在这个画展上,但是几乎没什么人关注它,您是看的最久的一位。如果您愿意,我...我愿意低价出售一些给你。”

    十分卑微,看在小池塘的面子上,你愿意多问一句:“那请问,你缺钱是要做什么呢?”

    他眼神游移了一下:“家里人,生病了。”

    他在说谎呢,你瞬间没什么兴趣了,或者说你对这缠绕的秽比较感兴趣,不过问不出来就算了。你要绕开他离开,他急了:“求你....真的是急病,我的母亲需要用,偏方...治疗!那位大师,要很多钱。”

    偏方,大师。你几乎确定了,这家伙被咒灵缠上了,他自己也知道,并且打听到了门路,但是不知道哪个缺德诅咒师,好容易抓着一个冤大头就疯狂开高价。

    他打开自己的挎包,从里面掏出一幅画,这回不是那个生机勃勃的小池塘了,是一条河边,岸边是层叠的枫树,满目都是热烈的红,河水被霞光和枫叶染成温柔的橘粉色,河岸边堆积着刚落地的红叶,还有下面已经开始腐败发黑的叶片。

    水彩特殊的质感让这幅画充满了梦幻感,你也很喜欢。

    “请...请您再考虑一下。”他举着画弯下了腰。甚尔接过了那幅画,不大,20公分见方,掏出了钱包:“多少钱?”

    男人直起身子,有点犹豫:“十万?”

    甚尔数出来十张福泽谕吉,递给了他。

    你都惊讶他这么大方:“甚尔,周末的活动只去半天了哦!”

    他点点头:“行。”然后又看向那个男人,难得的发了一次善心:“我劝你去八千代那边找一下东京咒术高专,免费治病。”

    丰泉瞪大了眼睛:“哎?”

    你正在欣赏新到手的画,你可是个带恶人,才不会做好事。不过这家伙愣了一下之后,很上道的说:“我...我身上也有异样了,是吗?真是丢人。”

    你看了他一眼,还是没按捺住自己的好奇:“所以你干嘛了?你这样子,身上缠满了秽,像是被很多人诅咒着。”

    一般来说人尽皆知的恶人才会变成这样呢,你也只是听说过,见到还是第一次。

    他拉开挎包的拉链,又掏出来一副放到你的手里:“送给小姐吧。至于我,在我自己看来应该算是很无辜吧?但是具体怎么回事其实我也一知半解。总之就是我的母亲一直在老家,夏天的时候身体出了点问题,我就回去照顾,结果刚好闹起了鬼,还总在我家附近消失踪迹。村民们都说是我豢养的鬼怪,要我出钱驱魔才行。我本来不想理会但是母亲的病情一直在加重,后来住院后也只是维持,没能好转。并且闹鬼的问题还跟到了医院,不是饭菜会消失就是半夜睡觉被子被拉走之类的,没什么大的伤害性,但是一直在折腾人。我以为确实是跟着我们到了医院,结果村子里闹鬼的闹得比我们入院之前还厉害,听说我这里也在闹鬼之后,便认定了是我的问题,是我豢养的小鬼不听话云云。他们总是上门来辱骂我,甚至打我。后来医院的医生给我介绍了一位大师,他来过一次之后情况好了很多,他说是我母亲招来的咒灵,彻底拔除需要两百万日元,所以我才这么着急。”

    你啧啧称奇:“两百万?”

    这几年你也没少做咒灵拔除的活,给价最高的才不到一百万,就算要除掉中介费之类的,客户给价也不能这么贵啊,你都心动了:“甚尔,下次我们出价吧,凭什么每次让孔先生出价啊?”

    “出价评估都是中介的活儿,他有职业道德,他不会听你的。”

    哦好吧。

    “您,也能驱魔吗?”要不是人多,他大概想给你来个土下座:“求求您救救我母亲吧,那位大师要的200万我已经凑到了80万,如果您愿意的话,这个价格可以吗?”

    也不是不行,还没有中间商赚差价。你的眼睛瞬间亮了,你把画递给他:“那你装一下,我们去看看。”

    结果他老妈住在石川,麻了,本来还打算晚上去吃一家听说很好吃的寿司的,这是你跟甚尔的约会耶!

    到地方都天黑了,医院门口都有黑漆漆的残秽,你人都傻了:“咒术师们死光了?医院这地方这么明显居然不管吗?”

    甚尔简直人间清醒:“那得是人多的医院,就这个,一整个医院还没东京的社区门诊大,他们才不会多关照。”

    倒也有点道理,可能是这样的。

    那咒灵就头很铁,你们进入房间的时候还在掀被子,床上的老太太大概是昏迷着,还带着氧气罩。丰泉冲上去把被子拽下来给老太太盖好,咒灵又探出了枯瘦的手臂要去继续掀被子,被你挡住了。

    咒灵这才看向你们,发出一声嘶哑的哀嚎,然后冲向你们。它还长着一张丑的像是风干的橘子一样的脸,看着也像是个老人家,四肢奇瘦,肚子贼大,你有点后悔了:“甚尔,你去你去,这个踢爆了肯定残秽溅的到处都是!这二级有了吧?残秽全消失怎么也得四五个小时我不想干了!”

    说着你就跳窗户跑了,甚尔在窗户边对你竖了个中指,你知道他带着咒具,很短一把短刀,他果然掏出来了,几下把咒灵安排了,你干干净净的站在楼下,对站在窗口满身都是残秽的甚尔讨好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