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入戏的小花旦和搭戏的小替身

    再见到钟笙，林安然当场哭出来。那时候是午休时间，午休剧组留守山上，租赁几件客房分配给大家做休息室。林安然哭声响彻东跨院。女导演女助理化妆师造型师忙不迭跑过来问候。门开前一瞬，钟笙藏身在帘子后面。林安然和衣躺在床铺上，再一睁眼，被热情关切包围着，她擦擦眼泪坐起来，淡定吸气，“那个，不好意思姐姐们，我刚刚睡醒，做恶梦了……”

    殷平配合林安然将闲人送走，殷平自己也立刻消失。留给林安然一个锃光瓦亮的“小灯泡”。

    林安然与钟笙对视过后，转身趴回床边抱羽绒服哭。

    “很丑么？”钟笙重新把针织帽戴上，遮住头顶发光发亮的小灯泡。林安然哭得她心都凉了。

    林安然抽泣着碎碎念，控诉钟笙一意孤行不讲理，不拿她当回事……钟笙哄不好又不想继续刺激她，最终从房间里退出去，请殷平回去帮忙哄。

    林安然顶着兔子眼现身片场准备下午拍摄，而她酝酿好情绪带入村妞晓娥后，茫然地被领进僧舍门外。导演说要补拍。林安然心无波澜点头，端药碗进门，抬头的一眼，心里砰砰跳。

    卧床的人背对她平躺着，袒露僧袍与纱布外的削肩窄被乃至头顶明亮的“小灯泡”都是林安然再熟悉不过的感觉。

    林安然向床边迎几步，一双眼凝在卧床人身上，抿唇含泪欲言又止，她到床前搭边坐时，泪滴划过脸颊。

    钟笙的手伸来握住她，轻道了谢谢。

    谢谢村妞晓娥的倾心，也谢谢她家小妖精对她的爱和付出。

    晓娥为小和尚喂粥，扭捏的轻声地感谢“他”救命之恩。小和尚靠在床头，端碗将药一饮而尽，握着女儿家的手，柔情相对。

    导演一直没有喊停，而林安然与钟笙一对聚少离多的爱人，就这样将戏里戏外真挚的感情演绎下去。

    钟笙摩挲着林安然的手，将她轻轻带进怀里。

    “我绝不辜负你。”

    钟笙低头，吻林安然的鬓发，与她耳鬓厮磨。

    林安然抬头，很想有亲亲她的冲动。

    之后，导演冷不丁喊了卡……

    ·

    钟笙以男主武替身份入组与林安然之后，林安然的状态回暖，一度被导演称赞入戏很快十分敬业。而与钟笙这个温暖亲切的女孩相比，矫情小器的皮普贤更不受人待见。

    钟笙进组，最惊喜莫过于林安然，当她知道钟笙休息时间剪她自己导演的片子，又为了陪伴她而割舍工作或休息时间，林安然心疼感动又欢喜。

    费导请钟笙来做小和尚的武术替身，是为了拍摄更好更快进行。而林安然顺杆爬，强烈建议要钟笙出演全套，便于她更好地融入角色。费导是了解师妹的态度和能力的，完全支持。随后拍摄，女主与武替对戏，架空男主，至于最后，有后期剪掉正脸换男主补拍的部分。如此进行，最是省心快捷。

    钟笙笑林安然异想天开，谁道费导双手赞成。他当初一眼认定钟笙，除非看好她之外，也是因为她身形恰好算是小一码的皮普贤。

    总之，钟笙完全取代了皮皮虾成为新任的济慈小和尚，也就正式与林安然戏里谈情戏外腻歪。

    林安然至此放下心结，完全投入这部剧，也第一个感受到和心上人光明正大谈恋爱的欢喜幸福。

    清水剧组日夜赶工拍戏，进程过半，村妞晓娥与济慈小和尚月下相识、患难生情，身心相许，天人永诀。

    剧中济慈的结局并不好，自小孤苦的少年为报答师傅师门恩情勤勉刻苦，为偿还心爱人的情意交付身心，最后，辞别爱人，为护师门荣耀以身投炉，化作一座金光护佑灵隐山，千秋不灭。

    在晓娥家，茅屋定情身心交融的那一场戏，是林安然落幕前最后一场。投情部分表达柔美，翻云覆雨由摇曳烛光飘渺云雾等指代，云销雨霁，单衣披身的一对依偎在一处。

    “小和尚……”烛泪厚厚凝聚，包围低垂的烛芯，天边暮色将近，薄光的女子含春低下头，羞怯把玩济慈指腹处的老茧，顿了一顿跟道：“你说，山外会是哪般的模样？”

    济慈从背后拥着她，低头不语，蹭她细美的肩颈。晓娥转身来，倾身依靠。

    “他”想铭记她所有，而她，求一场天荒地老纠缠不休。

    一夜欢情，失身破戒，在高高在上的条规戒律五指山压迫下，燃起的爱火猝然化灰。

    济慈不辞而别，乃至决然到不留一字一物。而晓娥，勇敢追寻爱情的姑娘，达成月下求佛的祈愿——求一段两心同的情缘。

    死生不见，情深缘浅。

    林安然戏份落幕了，卸掉戏服的她，站在房间镜子前凝视镜中人，她舍不得将自己发型散下来与那个勇敢的女孩子彻底分别。

    钟笙在背后贴上来抱她，称赞她勇敢，表现很棒。

    林安然低头，落一滴泪。仿佛正对济慈受伤她去探望时的心情。

    因为钟笙的缘故吧，她完全入戏动情。现在还当自己是晓娥。

    钟笙侧过身抵着盥洗池为她擦眼泪。林安然握起她的手翻过来看掌心。“茧子”不在了，林安然抬头看她，有一瞬的迷茫。

    那种关切的温柔，是钟笙的，还是济慈的？

    “我是你的晓娥么？”和你前不久相知相许的那个人？

    钟笙点头又摇头，圈起她肩膀，“你是我的，但不是晓娥。我们会好好的相知相守。”

    钟笙还有不少戏份，而林安然闲下来，抱着钟笙的电脑看后期阶段的纪录片。

    朴实无华的内容，小动物掠过镜头实在难得，更多的是拍护林员背影脚步，进入他的工作状态。

    林安然想通了，晓娥没有走出灵隐山，她要为晓娥走出去，带着晓娥的韧劲做更多事。钟笙回来的时候，她捧着笔记本敲敲打打。

    “在做什么？午饭吃了什么？”钟笙回来洗过手就奔向她。

    今天钟笙回来格外早，林安然眺一眼窗外，太阳余晖还萦绕天边，“今天没有夜戏要拍么？”

    “全部杀青了。”林安然低头合起电脑盖。钟笙蹲在床边端视她神色，“听说今晚晴朗无云，想不想去山上走走？”

    林安然点了头。

    吃完饭甩开人群，钟笙牵她的手在自己外衣口袋，山道漫步，一路走一路看，看天看云看晚霞看日落。钟笙担心林安然难过，不停寻找话题对她说。

    夕阳最难把握，太阳沉落地平线，暮色涌起，吞噬了前不久的灿烂。

    古刹敲响暮鼓，钟笙牵手林安然坐在寺门外台阶上，这时候又是寺庙僧侣齐聚饭堂吃斋饭的时候了。林安然偏头对钟笙，后者也在看她。

    钟笙眉清目秀，容颜淡雅清隽，越看越让人挪不开眼，她的柔美让人舒服，自然去修饰，甚至，林安然敢说，钟笙在全部女孩子中都是数一数二的俊俏。

    “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林安然托腮凝眸端详她，痴痴道。钟笙回眸与她一笑，她心醉掉。

    墨黑浸透了天幕，寺院中传出诵经阵阵。林安然倚着钟笙，低头看她们相连的影子以及钟笙头顶的小灯泡。心生一种错觉，是自己拐带了院里的小和尚。

    她倚着钟笙，痴痴呢喃：“小和尚……我长在灵隐山，吃山看山，往后想下山去看看外面，你可否随我一道？”

    晓娥想吐口而不敢的话，林安然为她说出来，尽管不在镜头前，林安然想给自己带入过的角色一个圆满的结局。

    ——因为她笃定，钟笙一定不会拒绝她。

    事实的确如此，钟笙下意识答应她。之后思量着说，“我们去看看大山外面的世界。”

    “我们不止自己去看，还可以帮助更多年轻人出去。笙笙，我们组织个爱心基金会吧！呼吁有能力的人帮助需要帮助的人。还有你的纪录片，环卫工、老交警、护林员，之后还可以有各行各业的基层工作者！”林安然抬头，对钟笙说起她的打算，说这些的时候，她眼里有光。

    钟笙点头，林安然说起的纪录片系列电影，也是她的梦想之一，至于公益，她贴面告诉小姑娘，她已经参与其中。

    林安然瞪圆双眼，惊喜而崇拜看着她。捧起她的脸，嗲声嗲气，“我家笙笙，是最好的笙笙。”

    钟笙被她逗笑，抵住她的额头问她，“还有别的笙笙吗？”

    林安然啵一声在她酒窝上印了吻，“有那也是别人的。我只有你一个。”

    寒冬的这一夜，月下相拥的她们与灵隐山灵隐寺作别，晓娥与济慈月下求佛展开的缘分，由她们牵手作伴续写幸福的结局。

    曲未完人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