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十七

    不知是不是主神保佑，在维恩后知后觉想起自己身边还有凯罗尔的眼线第二天，奥卡洛斯和他那个被协会通缉过的法师朋友就再次登门拜访，为维恩打了个相当好的掩护。

    虽然他们是冲着赛西来的，但在发现对方外出后也并没有立刻离开，反而是在格拉维尔的挽留下一直待到了晚上。维恩在旁边冷着脸看了他们半天，既不给格拉维尔面子，也丝毫不因为和奥卡洛斯过去的情谊而嘴下留情，夹枪带棍的语句最后把斯特法诺维奇逼得脸色铁青。

    这样一来，最尴尬的反而是奥卡洛斯。毕竟就算一起被呛声，格拉维尔也是那个连眼睛也不会眨一下的厚脸皮，反而会笑嘻嘻地开起玩笑来。

    维恩的心情在凌晨离开时变得更糟。

    如果只是和斯特法诺维奇争吵，他完全不至于会这么愤怒。但在奥卡洛斯他们离开后，格拉维尔却突然问他——“是否喜欢奥卡洛斯呢？”

    平心而论，若是格拉维尔在两周前问维恩这个问题，或许后者自己也无法回答。那个时候他也的确觉得自己对奥卡洛斯有过不正常的感情，只是无论是出于性格或是别的考虑，他如何也不能承认罢了。维恩表现得也的确如此，过去便许多次因为奥卡洛斯的立场不能随时随地偏到他这边来而大发雷霆，不乐意奥卡洛斯与他人有超过自己的友谊，像个小孩儿似的强迫对方必须跟踪在自己左右……诸如此类，更别论他对斯特法诺维奇的态度。

    但到了今时今日，格拉维尔的这个问题却让维恩无端愤怒起来。

    “你问什么？”维恩他正坐在床沿，手中拿着一条雪白的丝巾。他本想遮住格拉维尔的眼睛，让那束整个下午都过于复杂的目光别再聚焦在自己脸上，现在却不得不停下动作，脑子里还在想：所以他是因为这个今晚一直看着我。

    壁炉里仍然燃着木柴，火焰的温度将整个室内烘烤得干燥而温暖，而他只觉得周身的温度陡然降了下去。——理所当然，连带着性欲也降了下去。原本已经有勃起迹象的阴茎之前能因为格拉维尔垂下去的眼帘而硬起来，现在也被他一句话就搞得兴致全无，在裤裆里颇有些可笑的意味。

    这还不算最糟的。

    格拉维尔弯了弯嘴角：“虽然之前也有猜测，确定下来却是今天的事。嗯，该怎么说呢？你对奥卡洛斯的事情总是反应奇怪，不太像个正常的朋友该有的反应。”

    “所以呢？”维恩将手中的东西收了起来，“你就觉得我是喜欢他？——是要劝我面对本心吗？”

    “倒也不是这个。我以为你至少会知道，国王总是需要继承人的？凯罗尔陛下总不会愿意让私生子或是外人来继承这个国家。”格拉维尔道。

    “哦，我当然知道。”维恩说不清楚他现在是个什么状况，有那么片刻他以为自己胸口中的器官失踪了，却又很快被如同擂鼓一般的跳动声唤回神智。虽然知道情况并不相似，坐上王位也一向是自己的目标和理想，更退一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个人也模模糊糊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别去多想奥卡洛斯。此刻他却突然为格拉维尔的话语生出某些不满、酸涩的情绪来：这个人以前劝赛西去追随本心放弃王位，现在反而来劝我守着这个东西。他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只是在昏黄的光照下并不那么明显：“不管怎么说，你以为你知道我喜欢奥卡洛斯，下午也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和他谈天说地。而且现在还准备一面和我上床，被我干得流泪，一面劝我放下他。”

    “云茵。”格拉维尔有些无奈。

    “——格拉维尔，你是那种上不了台面的下流八卦里的婊子吗？”

    “维恩，”格拉维尔稍微加重了些语气，但他皱着眉头的表情在看见维恩的表情后很快软化了下来，甚至轻轻叹息了一声，“我提这个是因为我怀疑你在把我……暂时当做代替或是什么的，这很不健康——”

    他用一种多年前建议维恩练习剑术的语调说着话，好像他句子的内容仍旧是“奥洛拜尤对君主的传统要求……”而非别的什么。

    “……你在自以为是什么？”维恩愣了会儿，又狠狠吸了一口气，“你现在还觉得我是把你当成奥卡洛斯在肏了？因为我对他求而不得或是什么的，正巧你又长了个女人的屄，所以就把我所有畸形的感情寄托在了你身上……？我就该杀了你……你这个蠢货。你和我哥——赛西·格鲁伊杜夫简直是一路货色，就不肯放过一点儿羞辱我的机会是不是？”

    “……”格拉维尔终于算是睁大了眼睛，朝着维恩露出一种无措的表情，他张了张嘴，最后倒是只能无力地辩解道：“我不是想羞辱你。或许是我完全理解错了……”

    “真不得了不是吗，一向决策英明洞察万物的骑士团长也有错的时候。”

    “我向你道歉。”

    “你最好从现在开始每天都向我道歉。”

    格拉维尔嘴角动了动，他似乎是想要因为维恩这句格外幼稚的话而笑起来，却又及时发现这完全不是个好时候，因此只能快速眨眨眼睛：“我会的。”

    “别以为这就完了，”维恩瞪着眼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主意。你知道这件事说出来会惹我生气，你还是说了。你就是故意的是不是？想让我发火，和你吵架，冷战，无论你的猜测是真是假都能达成目的……你想在之后做什么？”

    “我在考虑过几天去亚兰考。”格拉维尔倒也毫不避讳，直言道。

    维恩立刻关上了嘴，紧紧抿住了那两瓣单薄的唇。

    “但这不是理由。本来是……嗯，也不太重要了。”

    “你就是个把人用了就丢的冷血人渣，你知道吧？”维恩沉默了一阵，突然说道。

    格拉维尔因此闭了闭眼睛，好像很受不了维恩的指控似的。但他只是点了点头，“我以前反省过这点。”

    “那看来你反省的效果不怎么样。”维恩站了起来，又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终于冷淡地宣布道：“我要走了。多看你一眼我大概会把晚餐吐出来。”

    格拉维尔点了点头。

    维恩咬了咬后槽牙，“你最好别想着惹了我生气就跑，我不允许。我后天会过来看你，如果到时候我发现这里空了，或者你不知廉耻地带了别的男人回来，我都会……”他本来想说杀了你，却又想起来自己大概是杀不了眼前这个人，只能挤出胸腔里所有的空气，“我根本就威胁不到你是不是？你知道我杀不了你。那就算了。我会杀其他人，我从皇宫过来时看到的，一路上能看见你的任何人，我只要看不顺眼了都会杀。你要是希望奥洛拜尤将来还有个名声清白点的君主，就最好待在这里。”

    “我只是担心——”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那个亲哥哥，”维恩打断了格拉维尔的话，“我不担心。他自己看起来也不担心。你至少等我心情好点了再想着走。”

    至少这句话听起来像在撒娇。格拉维尔想着。

    “还有，”维恩极不情愿地继续补充道，“停止你的胡思乱想。不要胡乱猜测，觉得我会喜欢什么人……我从头到尾、没有喜欢过奥卡洛斯那家伙。”说出这句话后他突然觉得眼眶胀痛，口腔里的唾液也变得又酸又涩，更仿佛有一颗果核堵在了喉咙里，“以及，就算你们长得有些像、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也非常相似，我也绝对不是……你别搞错我看你们的关系……我……”

    他没能说完，就觉得事情变得极端不妙。

    格拉维尔也脸色一变，有些惊慌地站了起来，嘴里还喊着他的名字，看上去想走过来拉住他的手或是做出其他安抚的动作。——维恩立刻咬紧了牙关，朝门口退了一步，躲开格拉维尔。

    他吸了吸鼻子：“以后别再提这件事。”

    维恩摔上门冲了出去，他本来打算在庭院里待一会儿，好冷静心神收敛情绪，但格拉维尔完全是个不识相的家伙，很快跟到了屋外。维恩只能红着眼眶直接钻进马车，让车夫立刻启程回宫。

    到了第二天见了凯罗尔，又被询问为何昨夜是那种状态回来。

    维恩自然不会回答，倒是凯罗尔有自己的猜测——“听说奥卡洛斯和他朋友今早走了？”女王陛下一副漫不经心地提问道。

    维恩点点头，没有开口。他突然失去了说话的力气。到了现在，他发现自己不得不承认的事情有两件：第一件，无论如何，他的表现确实给了所有人错觉，他将奥卡洛斯看得极为重要；而第二件则是，他其实宁愿所有人误会这一点，也不愿意让哪怕一个人了解真相。

    赛西知道真相，所以维恩到如今只会希望他死在亚兰考。而如果是格拉维尔知道了，维恩也会希望格拉维尔立刻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