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树林

    格拉维尔收起长剑，被赛西放开，又摇摇晃晃地重新站直：“你来得正好，”他的目光没有在自己友人的脸上停留多久，便转去一旁在周围的建筑之中逡巡，另一只手从衣领下将项圈挑出来，“帮我把这里的东西都杀了吧。嗯……这个东西锁住了我的力量，所以不得不求助于你，如果你能直接解决掉这个，我倒也可以自己来……”

    “格拉维尔。”

    对方的态度实在过于陌生，赛西原本就微微蹩起的眉头便皱得更紧，喊了一声对方的名字。可格拉维尔置若罔闻：“你来的时候有遇到其他的仆人吧？那全都是邪术拼凑出来的怪物，我一直在清理它们。到时候清理完了，我就去杀死这里的首领——”

    “格拉维尔！”赛西高声叫道，将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青年喊得一愣，终于又把那双天空颜色的眸子转向了他，“没用的。”

    赛西随手将怀中的一件东西扔向庭院中刚刚被格拉维尔砍碎的尸体，‘咔嗒’一声，那东西分开的榫卯拼合在一块儿，又飞快旋转起来，展开了一小块空间，将尸体笼罩在其中。只见那具尸体沉寂了片刻，便咔咔作响，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又像舞蹈一般，慢慢扭曲着将自己拼回了原样，骨骼咯咯地拼合回去，最后扭了扭本已折断的脖子，戴好破烂的兜帽，若无其事的离开了原地。

    赛西丢出的道具也没一会儿便失效了，重新安静下来，静静地躺在空地之上。

    格拉维尔知道那是一个让小部分空间内时间流动加速的道具，因此也知道对方是在告诉自己，普通手段根本杀不死这些怪物。过去能彻底消灭它们，是因为格拉维尔和骑士团都掌握着信仰主神而拥有的圣洁力量，而现在，赛西自然是没有这股力量的，格拉维尔也不能再像过去那样使用，自然一切都是无用功。

    “……”格拉维尔望着那块地方，沉默了好一会儿，原本空洞而冰冷的神情才慢慢转变回来，目光也渐渐沉静。他低下头，再抬首时，面上又浮起了浅浅的笑容，对自己过去行为悔恨地摇着头，“是我的错，考虑得不够周到。”

    他霎时又变回了过去那副模样，说话柔和，音调沉稳，宛如一湾沉静的湖水。

    “你怎么在这儿？”顿了顿，格拉维尔又问。

    “不是你给我发的消息？”赛西挑了挑眉，“虽然没真的收到你传递的东西，但因为察觉到有你的‘丝线’从这里连接到了我的住所，所以用了点儿时间探查了一下……就来这儿了。”

    格拉维尔点头，垂下目光：“嗯……真不愧是你，不然我的求救要被白白错过了。谢谢你能来，赛西。”

    赛西耸了耸肩：“那之后再说其他事情，我先带你出去？”

    他见格拉维尔没立刻答应，反而有些犹豫，又道：“你总不可能在想自己当人质能换首都人民的安全？”

    被看破心思，格拉维尔也没有隐瞒，大方承认了：“的确，我突然在思考惹怒艾德文的后果到底会有多严重。他先前告诉我，杀光王城里的眷属之后就可以取他性命，现在看来也只是我会被骗得永远待在这里。”

    听他如此冷静的分析起来，赛西原本担忧的心情反而放松不少，只是因为自己不必再费尽心思去劝说对方。因为过于了解格拉维尔，他清楚的知道，当格拉维尔用这种事不关己的语调讨论一件事情时，最后做出的决定必然是坚定到不可动摇，无情到不可理喻的。

    “所以我也非常怀疑，为了自己逃走，而冒过于巨大的风险，承担不可计量的后果，究竟值不值得。但是，我也有理由相信，艾德文一开始就……”说到这里，格拉维尔有些疑惑的停顿片刻，“知道我肯定会离开，相信我会离开。太奇怪了，我说不出来那种感受。只是我的确觉得，就算我逃了，他也不会愤怒到多离谱……这不对劲，他明明……”

    眼见格拉维尔独自絮絮叨叨说了许久，最后反而动摇起来，赛西叹了口气：“别想了，如果你觉得他不会把这堆东西放出去吃人，那就直接走。”

    格拉维尔抬眼，朝他露出一个笑容：“有道理。我们走吧。”

    格拉维尔在最开始向赛西求助，就是因为后者是举世无双的法师，精通时间和空间的魔法。赛西在发现格拉维尔于亚考兰王城后便想办法混入了其中，各种自己研究的道具帮他完美地隐藏在毫无生气的怪物眷属之中待了两三天，直到今天才遇上格拉维尔。他一来便找地方画好了传送法阵，现在带着格拉维尔左拐右绕，很快两人就从一处水道里直接离开，再睁眼时已经是亚考兰的国境线。

    格拉维尔叹了口气：“真不愧是你，不管看几次，还是觉得这种能力实在太过分了。”

    对于青年如此随口就来的夸奖，赛西早就见惯不怪，随意勾了勾嘴角当做回应，便拉着对方在森林当中穿梭起来。层层叠叠的茂密树林是天然的遮蔽，格拉维尔跟着对方走了会儿，在一棵青松之下站定。

    赛西又掏出小刀在树根处刻了一个小巧的法阵，手心往中心一拍，整棵树便从中裂开，成了一道狭窄的门，穿过之后，到了一片荒凉的野地之中，被带着来过此处无数回的格拉维尔一眼便认出这里离赛西的住所很近。

    “虽然最近一直在改良传送法阵，但极限距离还是只有这么点儿……”赛西突然开口解释道，他只在这个话题上有情绪，此刻脸上显露出一些不满来，“已经瓶颈了两年，却没什么进展。”

    格拉维尔笑起来：“你现在已经很有威胁了。”

    青年不置可否，左右环顾找了找方向，再度迈开步子。两人慢悠悠地走在空旷的草地上，好半天才瞥见赛西居住的那片针叶林的一角。格拉维尔同时将自己需要解决的问题告知友人，请求他更多的帮助。

    赛西本性冷淡，只对各式魔法研究有兴趣，为数不多的友人又提出要求，自然是答应了下来，甚至两人站在旷野中就端着格拉维尔颈项上的皮圈看了半天，又拿指尖去摸了好一会儿。

    “可能得费点功夫，”他沉默着走了小半天，思索良久，“上次晨星兄弟会的总部你没让我跟着一起去，里面的东西自然是没看到就被销毁了，完全无从起手。”他说着，还有些埋怨地看了格拉维尔一眼。

    后者立刻眨眨眼睛，摆出一副极为愧疚后悔的表情：“真的对不起，我当时气昏了头……”

    赛西不为所动，这家伙在自己也不知道演过多少次了。

    “不过慢慢来还是有迹可循的吧，我也还能回去那个埃利诺国王那里找找资料。”

    格拉维尔点点头，抿了抿嘴唇，又犹豫道：“还有两个事情……嗯……”

    赛西停下脚步，他才狠狠吐出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丢掉了一小部分记忆，然后身体也有异常……”

    高瘦的黑发青年目光上下打量，却没发现眼前的友人有何不妥，露出更加疑惑的神情，却听到那一向平稳又充满自信的温和嗓音此刻有些颤抖，甚至软软糯糯的黏糊不清起来。

    “呃……下面长了个女性的器官……”格拉维尔说完，便紧紧闭上了嘴唇，好像仍不相信自己会遇上这种事儿。

    显然，从表情上来看，他的朋友也不相信这回事。

    眉毛高高挑起的赛西整个儿一副‘你说了什么’的表情，那样子看上去很可能以为格拉维尔还有心情与他开玩笑。

    前骑士长苦笑：“等到地方也请你看……检查下吧，真的非常奇怪。”

    赛西的目光在这英俊的青年小腹上停留片刻，便不着痕迹地移开，又应了一声，算是答应。

    虽然路上说得好好的，整体表现也照常无恙，讨论时语气还渐渐变得平和，但实际上直到临睡了，格拉维尔也没有再提他身体异样的事情，反而拉着赛西聊了半天他在地下室腌制的树莓。

    难得发现友人对一件事情的逃避情绪，赛西很是愉快地欣赏了一会儿对方强装无谓的各种神色，在格拉维尔洗了澡，准备进客房睡觉时，才终于叫住了他。

    “你不是要给我看看你有什么不对？”赛西‘啪’一声合上了原本在看的魔药大典，看向了只穿了一件睡袍的格拉维尔。

    后者这才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啊！我都差点忘了。可是现在是不是太晚了，你该睡了……？”

    赛西无所谓地摊了摊手：“没关系，我都日夜颠倒，凌晨才睡的。唔……就在你那间屋子如何？”

    格拉维尔明显地深呼吸了一次：“……可以，那就麻烦你了。”

    等格拉维尔仰躺在柔软的床铺上，朝他打开两条雪白笔直的长腿，露出股间的景色时，赛西头脑中的第一个念头便是：眼前这家伙究竟是招惹了什么样的人物，才会在他身体上弄出如此淫邪的一个器官。